摘 要:聊齋紅樓,一文一白,一短一長,形成中國古代小說的雙峰。《聊齋志異》是部神奇小說,其中有太多的現(xiàn)實揭露,也有太多的情感表現(xiàn)。
關(guān)鍵詞:賈奉雉;聊齋
《賈奉雉》文章不長,卻是以荒誕的筆調(diào)向我們展現(xiàn)一個文人的故事和他的精神遭遇,更讓我透過了賈奉雉看到了蒲松齡的一生。平?jīng)霾抛淤Z奉雉,屢試不中,而平庸之輩卻能連中三元,他百思不得其解。摯友郎生為他指點迷津。但賈奉雉血氣方剛,不愿茍且偷生獵取功名。他憤名遁入仙境。洞中一日。當(dāng)他從仙界返回人間,便發(fā)覺已過白年,奇聞異事蜂涌而至。賈奉雉深有感觸曰:“十余年之富貴,曾不如一夢之久。今始知榮華之場,皆地獄境界,悔比劉晨、阮肇,多造一重孽案耳?!焙蠡诓辉撠潙俟γ麖南山鐨w為,便再游人間。
一、文人夢想,科舉之路漫茫茫
金盆玉碗貯狗矢,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是千百年來讀書人的信條;學(xué)者立言,貴乎不朽,也是千百年來讀書人的座右銘。但是科舉制度下讀書人是否還將文章視為千古事?是否還相信“立言”?不。他們實際得很也勢利得很。他們,不再用文章關(guān)心經(jīng)國之大業(yè);他們,不再創(chuàng)造千古流傳的美文;他們,不再抒發(fā)真情實感。他們總是千方百計迎合“應(yīng)制”文體,將自己拉到“科舉”這張魔鬼的床上,長了截短,短了拉長。哪怕靠“金盆玉碗貯狗矢”,靠螃蟹、蛤蟆寫出的文章,只要能獲得功名,就心安理得,求仁得仁。
而賈奉雉才名冠一時卻屢試不中,他遇到了“風(fēng)格灑然”的郎生,郎生評價賈奉雉的文章確實好,但到科舉考試中,肯定不中用。郎生說:“仰而跂之則難,俯而就之甚易?!辟Z奉雉考不中不是因為文章寫得不夠好,而是寫得不夠壞!如此想來還真是諷刺,只要將自己降低到科舉考試要求,就能如愿以償!這便是八股,文章的好壞并不是在于你的文采,不是取決于你的能力,而是哪些可以能夠真正滿足主考官的胃口,對的上主考官的“法眼”。其實這便是中國文藝最大的悲哀,就是其總逃不了做政治附庸品的命運。歷史用事實向我們證實:中國文人從形成的那天起,就很難脫離政治家而存在。
這也便是賈奉雉。賈奉雉是文人。文人的骨氣那是自古便被人所稱道的,作為時代的神經(jīng),他們能夠敏銳地感受,卻不能有效反饋;作為社會的喉舌,他們只能歌功頌德,卻不能搖旗吶喊;作為歷史的先知,他們連作出判斷的權(quán)利都沒有。在這種政治高壓的環(huán)境下,我們究竟有多少文人能夠獨立思考,不違心地站在統(tǒng)治階級的立場上說話呢?想到這里,我倒記起北大的教授錢理群先生的座右銘來——不做權(quán)勢的幫忙和幫閑;不做金錢的幫忙和幫閑;不做大眾的幫忙和幫閑。這點賈奉雉做到了。他在中舉以后,沒有喜極而泣,沒有歡喜招搖,只是復(fù)閱舊稿,汗透重衣,自言曰:“此文一出,何以見天下士矣!”骨氣是骨子里的東西,也是一種浸透了悲涼意味的東西。我想它首先是一種氣質(zhì),一種人格,然后是一種人格深處的高貴。可是,這種有骨氣的文人永遠(yuǎn)都是異數(shù),他們的生存空間非常狹小,他們所呼吸到的空氣也是非常稀薄的。中國數(shù)千年綿延不絕的漫長而黑暗的又處于極端封閉狀態(tài)的專制史,長期壓抑著人的生活、思維和行為方式,日復(fù)一日地磨蝕著人性中所有的棱角和個人心理的真實。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賈奉雉做到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以金盆玉碗貯狗矢,真無顏出見同人”便如陶潛一樣, “遁跡山林,與世長辭矣?!?/p>
二、隱士路途,心有掛礙幻境生
真隱士的人格特點就是尋求詩意的棲居,是人性的一種回歸,是對仕隱情結(jié)的一種解脫??鬃又苡瘟袊哿?,便說沂水春風(fēng)“吾與點”,莊子看慣了大小諸侯爾虞我詐,便要到自然中去逍遙;陶淵明在仕途上倦了,便吟出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安貧樂道,這就是隱士高潔人格的最重要的特征。賈奉雉也想成為隱士,于是郎生便讓他引見一人,在一個山洞中,賈奉雉的隱士夢漸漸地也宣告失敗了。
東晉大隱士陶淵明在窮困潦倒時,就唱:先師有立訓(xùn),憂道不憂貧,貧富常交戰(zhàn),道勝五成顏。隱士從來都是貧困的,但其精神卻是富有的。于是乎,賈奉雉便先經(jīng)歷了饑餓,“覺微饑,取餌啖之,甘而易飽。因即寂坐,但覺清香滿室,臟腑空明,脈絡(luò)皆可指數(shù)”。饑餓面前,賈奉雉沒有什么困難的就解決了。接著便是經(jīng)歷驚恐了,“忽聞有聲甚厲,似貓抓癢,自牖窺之,則虎蹲檐下。乍見甚驚;因憶師言,收神凝坐?;⑺浦衅淙耍瑢と虢?,氣咻咻遍嗅足股。少間聞庭中嗥動,如雞受縛,虎即趨出”。在這個考驗面前,他已經(jīng)做到了無畏。而最后的一個考驗則是致命的——美色。其實與其說美色,倒不如說是親情。賈奉雉在決定跟郎生一起走得時候,是“不告妻子,飄然遂去”的。所謂六根未清,七情未斷,又如何可以安心呢?并且可以看出賈奉雉和他的妻子的感情又是那么的好,心中本有牽掛,他最后被郎生的師傅趕出也是必然的了。
從饑餓感到老虎再到最后的美人,其實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說是賈奉雉自己心中所產(chǎn)生的,即幻由心生?!读凝S》的《畫壁》中有這么一句話,“幻由人作,此言類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褻境;人有褻心,是生怖境。菩薩點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動耳?!边@就是人心中的心魔?;糜尚纳?,浮生若夢。 欲望產(chǎn)生幻念,欲望來自人心。這樣的人生到頭來只能得到“幻由心生,浮生若夢。”,可笑的人生,可笑的自己。也如《心經(jīng)》中所言:“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yuǎn)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心有掛礙,產(chǎn)生幻境,又怎么能去進行仙游呢?
三、步入官場,富貴步入夢一場
《賈奉雉》寫到此,已難能可貴地創(chuàng)造了《聊齋志異》中少有的、強調(diào)精神追求的人物形象。但蒲松齡的筆沒有到此為止,而是繼續(xù)寫仙游歸來的賈奉雉:百年后,賈奉雉從仙鄉(xiāng)回到人間,發(fā)現(xiàn)因為他堅持信仰“貴乎不朽”而不去追求功名,他的子孫都貧窮落魄。賈奉雉不得不撿起狗矢文字,并靠這樣的文章做了高官。
步入官場后的賈奉雉,也并不是那么一帆風(fēng)順。自己本身有很高的才學(xué),但是卻是抵不過后輩的敗壞;自己本身清廉正直,卻也抵不過奸佞的污蔑。在這雙重的打擊之下,賈奉雉的官場道路坎坷而又曲折。所以在故事的最后,發(fā)出了“十余年之富貴,曾不如一夢之久。今始知榮華之場,皆地獄境界,悔比劉晨、阮肇,多造一重孽案耳”的感慨。蒲松齡于篇末評道:“世傳陳大士在闈中,書藝既成,吟誦數(shù)四,嘆曰:‘亦復(fù)誰人識得!遂棄而更作,以故闈墨不及諸稿。賈生羞而遁去,蓋亦有仙骨焉。乃再返人世,遂以口腹自貶,貪賤之中人甚矣哉”,因為不甘貧賤而對功名孜孜以求,求之不得固然是抱恨終身,求之已得又何嘗不得自墮苦海 !
理想境界到底在哪里?讀完全文便明白,其實,賈奉雉的形象中是包含著蒲松齡本人的痛苦的反思的。古代文人的桃源夢想,經(jīng)過一代又一代痛苦的追求,終于以幻滅而告終。
作者簡介:孫陽雪(1994—),女,漢族, 河南, 山西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