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

【摘 要】中國的封建社會是以家庭為基礎(chǔ)的宗法封建社會，儒家思想占據(jù)著統(tǒng)治地位，“忠、孝、節(jié)、義”是其主流價值觀。李漁在他的白話短篇小說中極力弘揚“忠、孝、節(jié)、義”觀，他的“忠、孝、義”的思想沒有突破當時的社會政治和經(jīng)濟的話語范圍，但是“節(jié)”的思想突破了時代的局限，更加注重女子的生命價值。

【關(guān)鍵詞】勸懲；忠孝節(jié)義；白話短篇小說

中圖分類號：J8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5）09-0024-02

《閑情偶寄》凡例七則“一期警惕人心”中論到：“風俗之靡，猶于人心之壞，正俗必先正心。然近日人情喜讀閑書，畏聽莊論，有心勸世者正告則不足，旁引曲譬則有余?！盵1]為了規(guī)勸人心，李漁的戲曲作品和白話短篇小說中的主題多為勸懲教化。中國的封建社會是中央集權(quán)制社會，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之后，儒家思想成為社會的主流思想。由儒家“仁”的思想生發(fā)出來的“忠孝節(jié)義”觀也逐漸成為社會主流的價值取向。覺世稗官李漁白話短篇小說中的勸懲主題處處彰顯著“忠孝節(jié)義”的思想，但并不是“全忠全孝全節(jié)全義”，其中也蘊含著李漁獨到的價值取向。筆者這篇文章主要對其白話短篇小說集《無聲戲》《十二樓》中的“忠孝節(jié)義”觀進行研究。

一、孝

《孝經(jīng)》“三才篇”中提到：“夫孝，天之經(jīng)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jīng)，而民是則之。”[2]“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盵3]孔子在《論語》中論述孝悌是“仁”的根本，而“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因此“孝悌”思想在封建倫理道德的建構(gòu)中具有奠基性的作用。“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盵3]具有“孝悌”品行的人孝順父母尊重長輩同時很少冒犯君主。東漢初的選官制度“舉孝廉”為知識分子提供了另一種“入仕”的途徑，國家選拔人才以“孝”為準則，在國家層面扶植推崇孝道。

李漁白話短篇小說中也多有勸孝主題的作品。《十二樓》中的《生我樓》一文敘述富翁尹氏的兒子幼年失蹤，尹氏假意賣身尋求一位孝順的繼承人。某位后生花十兩銀子買了他，并且待他如親生父親一般，甚為恭敬。一番曲折之后真相大白，這位后生竟然是尹氏幼年失蹤的兒子，他們是真正意義上的父子。正應了第二回的篇目“十兩奉嚴親本錢有限，萬金酬孝子利息無窮”。一位孝子，老天眷顧他，因十兩銀子買父的機緣，得以認祖歸宗。

倘若“不孝”又會帶來什么樣的果報呢？《兒孫棄骸骨僮仆奔喪》敘述的是明朝萬歷年間有個叫單龍溪的商人，為了防止百年之后僮仆侵吞家產(chǎn)，帶兒子單玉和孫子遺生外出做買賣歷練。單玉和遺生一路上水土不服，六十多歲的單龍溪要帳不順加上還要照顧一子一孫，一下子臥床不起。病床前單龍溪告訴子孫有幾壇銀子埋在家里某處地下。一子一孫等不及老人斷氣就相繼趕回家掘金。遺生掘了銀子不肯分給單玉，還把單玉打死。單玉死后，遺生吃官司，在獄中暴病而死。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父母給予的，我們理應孝順。現(xiàn)代社會批判“只重動機，不重效果；只重形式，不重內(nèi)容；只顧自己，不顧他人”式的愚孝。李漁在小說中注重弘揚孝道，但這種孝道并不是愚孝，他大力批判“不孝”的行為和個人，以期達到警示世人的效果。

二、忠

與“孝”緊密聯(lián)系的品德是“忠”。人們常說：“忠孝兩全”、“在家盡孝，在國盡忠”?！墩撜Z·八佾篇》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盵3]孔子所說的忠是指對人，特別是對上盡心竭力。在李漁的小說中，以君臣為題材的作品幾乎沒有，這和李漁所處的時代有密切關(guān)系。動亂的時代對君臣關(guān)系不置可否不可謂一種明哲保身的智慧。再者，李漁這樣一位側(cè)重描寫世情的作家，骨子里沒有那么深厚的家國情懷?！爸摇背吮磉_臣子對君主、朝廷忠心耿耿的行為外，還表示地位低下的人對主人的赤誠之心。

《兒孫棄骸骨僮仆奔喪》中的百順是商人單龍溪家里的義男。單龍溪見他聰明，時常帶他在身邊做生意。有人在背后勸百順，教他聚些銀子，贖身出去自做人家。百順回他道：“我前世欠人之債，所以今世為人之奴，拼得替他勞碌一生，償還清了，來世才得出頭。若還鬼頭鬼腦，偷他的財務(wù)，贖身出去，自做人家，是債上加債了，那一世還得清潔？”[4]單龍溪為防百順，帶一子一孫外出打工，百順在家里擔心家主在外的安危，得知單龍溪病重并沒有趁火打劫，而是收拾行囊奔赴家主所在之處。單龍溪被百順千里奔喪的義行感動，把賬上的家財贈與百順。百順執(zhí)意拒絕：“那遺囑上的言語，是家主憤怒頭上，偶然發(fā)泄出來的，若還此時不死，連他自己也要懊悔起來了。”[4]百順回家以后，把龍溪公的神主供奉在家，逢時掃墓，遇忌修齋，此后家業(yè)興隆，子孫繁衍，衣冠累世不絕。百順對主人一片赤誠，事事為主人家著想。他的這番忠誠感動了主人，也得到了福報。

封建社會，主人和仆人地位懸殊。李漁在那個時代背景下為百順安排設(shè)計了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竭力贊揚忠心耿耿的品質(zhì)。當今人人平等的社會，百順的忠誠略顯迂腐。單龍溪是為了防他日后侵吞家產(chǎn)才帶一子一孫外出做生意，結(jié)果子孫不孝，命喪黃泉，單龍溪狡詐，百順忠誠。所幸的是單龍溪被百順的忠誠所感動，以家產(chǎn)相贈。封建社會，“忠誠”本身就帶有相當濃厚的階級色彩，李漁謳歌百順的“忠誠”，沒有跳出時代的局限。

三、節(jié)

古代的“節(jié)”有廣義和狹義兩種。狹義的“節(jié)”專指女子的節(jié)烈；而廣義的“節(jié)”，除了女子的節(jié)烈以外，還包括男性的大節(jié)，如民族氣節(jié)等?！案毁F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為五斗米折腰”、“士可殺不可辱”這些都是古代氣節(jié)的表現(xiàn)。李漁的白話短篇小說中涉及展現(xiàn)男性大節(jié)、民族氣節(jié)的內(nèi)容很少，勸女子節(jié)烈的作品倒很多。

《丑郎君怕嬌偏得艷》講述的是三美妻共嫁一丑夫，悟得“自古紅顏薄命，這樣的女人自然該配這樣的男子”，最終三人各生一子，進學的進學，中舉的中舉，出貢的出貢。“我愿世上的佳人，把這回小說，不時擺在案頭，一到煩惱之時就取來翻閱。說我的才雖絕高，不過像鄒小姐罷了，貌雖極美，不過像何小姐罷了；就作兩樣俱全，也不過像吳氏罷了。他們一般也嫁得那樣丈夫，一般也過了那些日子，不曾見飛得上天，鉆得入地?！盵4]在這篇小說中，作者奉勸嫁得不合意的美妻知足安分，堅守貞節(jié)，護佑子孫。

《男孟母教合三遷》講的是龍陽尤瑞郎替許季芳守節(jié)，并撫養(yǎng)許季芳與石氏所生的兒子“承先”成才的故事。杜浚評曰：“若使世上的龍陽，個個都像尤瑞郎守節(jié)，這南風也該好?！盵4]李漁不僅勸天下的女子守節(jié)，亦勸普天下的龍陽守節(jié)。如果妻妾、龍陽守節(jié)，社會風氣自然就會好起來。

《妻妾抱琵琶梅香守節(jié)》講的是秀士馬麟如娶正妻羅氏、娶妾莫氏，收丫鬟碧蓮做通房。大病之際問妻妾將來誰愿意守寡撫孤。羅氏和莫氏爭相表決心守節(jié)，碧蓮只道以后馬家無人守節(jié)的話，她愿意留下來撫養(yǎng)孩子成人。休養(yǎng)了一段時間，馬麟如的病好了，從此以后他冷落了碧蓮。過了一段時間，馬麟如和朋友子淵往揚州行醫(yī)，馬麟如醫(yī)術(shù)高明，知府希望帶他赴任。考慮到揚州生意好，馬麟如就讓子淵假冒自己行醫(yī)。子淵不幸病重過世。消息傳回家中，羅氏、莫氏與碧蓮三人以為是夫君馬麟如過世。羅氏和莫氏立即改嫁，只留下碧蓮一人撫養(yǎng)莫氏的兒子。麟如在知府的資助下中了舉業(yè)，回來后感念碧蓮一人為他守寡，厚待碧蓮。而羅氏嫁后夫，終日被他凌辱，最終自縊而死；莫氏嫁的是一個破落戶，終日熬饑受凍，苦不堪言。最終兒子也不認莫氏，怨恨而死。

誠然李漁在他的小說中勸戒女子、龍陽守節(jié)，然而與教條式的殘忍的“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所不同的是李漁更注重個人生命的價值。

《女陳平計生七出》一文敘述了耿二娘如何利用智慧守節(jié)成功。同樣是守節(jié)，耿二娘“千方百計，只保全這件名器，不肯假人。其余的朱唇絳舌，嫩乳酥胸，金蓮玉指，都視為土木形骸，任他含咂摩捏，只當不知，這是救根本，不救枝葉的權(quán)宜之術(shù)”[4]。李漁在這篇小說中充分尊重女子的生命權(quán)利，部分守節(jié)，跳出了程朱理學所頌揚的“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的圈套。

四、義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盵3]在孔子的語境中，“義”大都是相對于“利”言的。從道德涵義出發(fā)，孔子用義和利來劃分君子和小人的社會地位：君子以公為心，故而堅守的是義；小人以私為念，故而貪圖的是利。后來的孟子、董仲舒直至宋儒大致都贊成并發(fā)揮了這一說法?！睹献印るx婁下》：“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5]“義”規(guī)定的是社會行為的標準。

《十二樓》中的《三與樓》一篇說的是嘉靖時有個富翁叫唐玉川，專買田產(chǎn)，不置房屋。有高士名虞灝，字素臣，善讀詩書不求聞達，一生愛造園亭。富翁料想素臣錢財不夠必然要出賣，便放下建造美屋花園的心思，專等素臣出賣。數(shù)年之后，素臣果然將園亭賣與他，只留了一座高樓自住。富翁還想買高樓，逼素臣取贖。素臣的好友要代出贖園亭之費，素臣婉拒。六十歲上素臣生子，置酒席虧空，把此樓賣給了富翁。幾年后，素臣過世，兒子發(fā)科當了官。富翁因人告他窖金藏盜，遭了官司。經(jīng)縣官斷結(jié)，原主將園亭贖回。原來告狀的人，是素臣生時的俠友，埋金栽贓。富翁和素臣本是鄰里，“遠親不如近鄰”，鄰里之間和睦相處、互幫互助，理當如此。然而富翁慳吝而頗有心計，專等素臣錢財不夠低價轉(zhuǎn)讓，可謂不義之舉。俠士替素臣打抱不平，埋金栽贓給富翁一個狠狠的教訓。

“義”和“法”接近，具有強烈的實踐性，是擴大開來的社會行動準則。李漁在小說中弘揚“義行”，給不義之徒安排可悲的下場，達到震懾的效果。

中國的封建社會是以家庭為基礎(chǔ)的宗法封建社會，儒家思想占據(jù)著統(tǒng)治地位，“忠、孝、節(jié)、義”是其中的核心價值觀。李漁在他的白話短篇小說中極力弘揚“忠、孝、節(jié)、義”觀，他的“忠、孝、義”的思想沒有突破當時的社會政治和經(jīng)濟的話語范圍，但是“節(jié)”的思想超出了時代的局限，他沒有一味地推崇節(jié)烈的思想，而是更加注重女子個人的生命價值。

參考文獻：

[1]李漁.閑情偶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胡平生.孝經(jīng)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9.

[3]張燕嬰譯注.論語[M].北京：中華書局，2006.

[4]李漁.無聲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5]孫通海編著.孟子[M].北京：中華書局，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