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陽
清晨,野牦牛
這個空曠的世界里,還有誰比它來得更早?
晨曦還在打坐,星子還在玄思。
那頭牦牛,早已披著霜花立成了一座肅穆的丘山。吐納著昨夜的霜寒,身體收容了雷鳴,眼睛隱遁了閃電。
此刻,大地一如它般寧靜。
眾草俯身,河西走廊比遼闊還遼闊。野牦牛兀自站著,比孤獨(dú)還要孤獨(dú)。就這樣,秋天擦著它的尾巴慢慢地深入了……
山巔,一株胡楊,把金色的光芒交給了朝陽。
望著這一切,野牦牛,眼睛比剛抵達(dá)的黎明還要純澈。
與雪山對望
雪山,無言漂白了月光。
那銀碗里涌出的月光,貓著腰棲在樹梢。
一只灰鶴倏地飛起,瞬息,沒了蹤影。
就這樣,在與雪山的對望里,一凝眸,便沒有了一絲距離。
此刻,雪山?jīng)]有高一分,我沒有少一分。
秋日,收割后的向日葵
浩蕩蕩的十萬葵花稈,一株株孤傲地直立成凝重的戈矛,齊刷刷地,直指遼遠(yuǎn)的蒼穹。
還在堅守嗎?陣地早已被攻陷,頭顱早已被割掉呀。
那高舉的手指,可是在叩問青天?
這孤立無援的隊伍,早已斷絕了退路。但它們依然不悲不哀地站著,挺立成一種生命的隱喻。就這樣,它們互相支撐著,誰也不能將它們的尸骨拆散,它們骨骼里的碘和鈣的含量早已超過我們的想象;誰也不能將它們的根拔出,它們的血液早已凝成腳下的泥土。
就這樣,一地伶仃的硬骨頭,在歲月的邊沿托舉著一天天變冷的天氣。
我已經(jīng)無法把它們比喻成戍卒,因為它們真切地懂得:從榮華到寒磣,這是走向徹悟的必修課。
不能照亮太陽了,就讓清霜閃光;不能向日了,就讓生命轉(zhuǎn)彎。
十萬葵花稈呀,黑炯炯的,仿佛歲月的眼神,一絲也不凌亂,還是一如既往的莊嚴(yán)、肅穆、深邃。
它們都懷著一樣的內(nèi)心信仰吧?
這一切,讓我們相信,光陰里面一定還藏著一些不為我們所知的秘密,但這十萬葵花稈確切的知道。
此刻,在淚眼朦朧里望著這十萬光禿禿的葵花稈呀,我實在什么也不能說。
青海湖
誰,一舉杯,就斟滿了4583平方公里純澈的蔚藍(lán)?
誰,一轉(zhuǎn)經(jīng),魚就在杯子里把波浪讀成了六字真言?
此刻,雪花不來敲門。野花靜靜地燃燒,蜜蜂們在芬芳的焰火中醞釀甘甜。
十萬油菜花高舉著金燦燦的燈籠,光芒漾滿了高原。
那位紅衣喇嘛無言地走過,眾草把自己打開成不老的經(jīng)卷,讓風(fēng)們一讀再讀。
野牦牛靜臥著,風(fēng)暴安定。
那只孤獨(dú)的羊一抬頭,鴉翅上的斜陽一下子就墜落了。
瞬息,月光慢慢隨著暮色開始融化。
青稞
懷抱著青海湖,青稞,青青的青稞呀,幸福都燦燦地抖露在那小小的芒上。
總在積雪里喚醒高原的春天,那時候,就在4月的地頭,在3000米的山崗上,以5節(jié)的高度向著天空,以葉子的方式呈現(xiàn)一切真相。那露珠的眼睛,看透了一切。
在雷鳴里拔節(jié),在閃電里分蘗,挺直腰桿把不平靜的日子過得波瀾不驚。
在風(fēng)雨里揚(yáng)花,在烈日下灌漿,低著頭顱把苦難歲月醞釀成生命的鈣質(zhì)。
就這樣,在一個從虛空到實在的過程中,青稞,在哺乳動物的到來之前已頓悟了一切。
九月的風(fēng),漸次點亮了小村的燈盞,青稞們,便淡然地走向了回家的路。它們不管路上點的什么燈,不管推開的什么門,它們只是默默守住自己的心。
青稞真的不容易呀,我知道,這一世,我怎么也做不成一株真正的青稞了。那么,就借著文字的光亮,讓我做一枚小小的青稞芒吧,滿懷幸福地與青稞相偎。
責(zé)任編輯:王 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