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阮籍的《詠懷》詩,形象地反映了阮籍內心反復凌亂的情感,深隱著濃烈的傷逝情懷。本文試圖通過對其《詠懷·其三十二》的分析,再結合其他詠懷詩,來審視阮籍的痛苦人生。
關鍵詞:阮籍;詠懷詩;傷逝
阮籍,“建安七子”之一阮瑀之子,正始時期最重要的詩人。阮籍三歲時,父親過世。但幸運的是曹魏并沒有拋棄阮瑀所余孀孤,而是念及舊情照顧有加。因此阮籍對曹魏政權是感激和忠誠的。正始以后形勢遽變,司馬氏把持政權,朝政日非。作為一個曾經(jīng)輝煌的見證者和受益者,阮籍內心為這逐漸逝去的美好而哀傷,其《詠懷詩》八十二首,亦深隱著濃烈的傷逝情懷。筆者以《詠懷·其三十二》為主,結合其他詠懷詩加以分析。
《詠懷·其三十二》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
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齊景升丘山,涕泗紛交流。
孔圣臨長川,惜逝忽若浮。去者余不及,來者吾不留。
愿登太華山,上與松子游。漁父知世患,乘流泛輕舟。
一、借境傷逝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這光影西馳之境象征著時光的流逝,表達了詩人對一去不再的憂傷之感。也喻指曹魏政權由顯赫繁盛趨于衰亡,一去不返,終歸寂滅,正是詩人對國祚日衰的擔憂。
一個“忽”字,表明阮籍筆下的節(jié)序更替與“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日有短長,月有死生”(《孫子兵法·虛實》)的客觀描述手法是不同的:在亙古如斯的自然循環(huán)里,人卻是“容色改平常,精神自飄淪”(其三十四)、“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那個早年生活在悲壯慷慨散文建安時期、以天下為己任、“嘗登廣武,觀楚、漢戰(zhàn)處,嘆曰:‘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的翩翩少年也逝去了。
“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才仿若俯仰之間,怎像是經(jīng)過這么多年?“九”是虛指時間很長了,感嘆時光飛逝,不經(jīng)意間回首已去數(shù)年,然當時的記憶還是那么清晰。越是清晰就越發(fā)讓人唏噓,當年的盛況和今時的落敗,雖是天數(shù)、人為的共同結果,仍不免激蕩心中塊壘,使人感嘆無常。
正如《古詩十九首》之中諸如“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等等,都體現(xiàn)了“對人生易逝、節(jié)序如流的感傷,大有汲汲皇皇,如恐不及的憂慮”(游國恩等《中國文學史》)?!叭フ呷找允?,來者日以親”,作為一個懷舊者、一個把青春和壯志留在那個其興也速其敗也速王朝的人,卻是來者疏、去者親,阮籍維嘆而已。
二、借典傷逝
“齊景升丘山,涕泗紛交流。孔圣臨長川,惜逝忽若浮?!边B用齊景公登高流涕,孔子臨流傷逝的典故,極寫人生的短促?!俺癁槊纳倌辏?夕暮成丑老”(其四)、“愿為三春游, 朝陽忽蹉跎”(其二十七),青春與衰老、朝陽與夕暮、繁盛與衰落的轉化仿佛是瞬間完成,作者刻意將最終的逝去夸張到極致,生命的短促感與朝不保夕的危機感, 被反復地抒寫和強化了。足見在齊景公覽見山川之美,感嘆自身不永痛哭和孔子對流水的惜逝中,詩人對自己終將消逝的命運清醒了然。
“去者余不及,來者吾不留”,詩人理性的知道“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古詩十九首·回車駕言邁》),霸王、圣人亦終為土灰,命運雖是無情卻也公平,雖曰“不留”,其實是難留。離去的憑一人之力難以挽回,同時,由于生命的自然周期所限,將來的世界會是怎樣作者無法知道,任何人都只能活在他所處的那個短暫的百年之中,當下的時光或者統(tǒng)治者,自己也只能被動地承受和接受,“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古詩十九首·生年不滿百》),詩人無法不忠于自己的感情,難以逃避和排解那份濃濃的哀傷,蓋因司馬氏掌權,恐怖的氛圍使人“身不自由”。所以,正如《晉書·阮籍傳》所言:“(阮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痹娙速I醉來麻痹自己,之所以要麻痹,正是為掩蓋自己對曹魏政權“我生君已老”的無奈的感嘆和悲涼。
三、借逃傷逝
世事如此,深重的憂患,阮籍“愿登太華山,上與松子游。漁父知世患,乘流泛輕舟”,不如跟從赤松子,追隨漁父,或仙或隱,使自己逃離世事轉換無常的摧殘。然而才高名大,人世累羈,仙則無據(jù),隱亦不容。阮籍雖選擇了“或閉戶讀書 ,累月不出 ,或登山臨水 ,經(jīng)日忘歸”的生活方式,但仍感世事艱辛。阮籍素以出言謹慎聞名于世 ,他口不論時事、不臧否人物,司馬昭就據(jù)此稱他為“天下之至慎者”( 《世說新語·德行篇》),即便如此,他仍吟出“人知結交易,交友誠獨難。險路多疑惑,明珠未可干。彼求饗太牢,我欲并一餐。損益生怨毒,咄咄復何言”(其六十九)這樣的牢騷之言,可知阮籍對這個社會失望已極,卻也逃不出去。
羅宗強先生分析阮籍的心態(tài)曾說:“他(阮籍)的一生, 始終徘徊于高潔與世俗之間,在矛盾中度日, 在苦悶中尋求解脫?!保ā缎W與魏晉士人心態(tài)》)一直在尋求解脫,但一直沒有答案,在尋找中蹉跎,觸目所及皆給人稍縱即逝之感,在苦尋無果的尷尬處境中日復一日,他不再是那個繼承了乃父遺風而慷慨悲歌的壯士,而是“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其三十三)的迷途者?!败囒E所窮 ,輒慟哭而返”( 《晉書·阮籍傳》)。如果對求仙、隱逸的追求真的能夠解開心中疑惑,阮籍又怎會如此?一詞“慟哭”說明在依舊如梭的歲月之中,阮籍根本沒有找到讓年華逝而無悔的道路,“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蘇軾《臨江仙》)只是一個夢罷了。
四、結語
阮籍在《詠懷詩·其三十二》中留露出濃厚傷逝的情懷,傷生命在日復一日的無為中消逝,傷壯志因殘酷的現(xiàn)實而逝,更暗含著傷曹魏政權因司馬氏的傾覆而逝去。“但恨處非位,愴恨使心傷”(其七十九),詩人滿心焦慮卻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因此,在乘醉揮毫寫就《勸進文》數(shù)月之后,郁郁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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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關巖巖,山東師范大13級古代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魏晉南北朝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