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民
近讀唐德剛先生的一篇文章。在這篇文章中,唐先生談到了讀書方法。唐先生把“快讀”形容為“跳高欄”,把“慢讀”形容為“啃骨頭”,進而闡明自己的觀點:“根據(jù)我自己的笨經(jīng)驗,有些書——尤其是大部頭的古典名著——就不能‘快讀。相反的,對這種著作要去‘啃,像狗啃骨頭一樣地去‘啃?!憋@然,唐先生想要強調的,就是做學問過程中“笨功夫”的重要性。
著名學者王利器先生著述頗豐且論著以征引浩繁著稱。王先生是怎么做到將如此眾多的資料信手拈來為我所用呢?原來,他的學術積累,依靠的是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做資料卡片。所讀過的書,凡有價值的資料,他都工工整整地抄寫到卡片上,做好分類。用的時候,按類別進行檢索,很快就能找到。他自己曾總結道:“讀書要全靠記憶,哪里記得住許多。我全是利用卡片來輔助記憶力之所不及,來處理所搜集的第一手資料?!?/p>
其實,依靠做卡片來從事學術事業(yè)的大有人在。學者陳登原先生也是一個善于積累資料卡片的人,幾十年來,積累了大量卡片,并憑此寫出了多種著作。他在上課之時,曾這樣闡述卡片的作用:“一天寫卡片十張,三年之后就可以橫行霸道!”歷史學家漆俠所著的六十余萬字的《宋代經(jīng)濟史》,就得益于對資料卡片的積累。為了寫作這本書,他檢閱史籍千余種,摘錄了大量卡片??上А拔母铩逼陂g全部被毀,但他又以堅定的意志重起爐灶,重新積累了大量卡片,并借其完成了《宋代經(jīng)濟史》一書?!吨袊F(xiàn)代人物名號大辭典》一書的編著者陳玉堂先生,為了編輯此書,竟然記錄了三十多萬張卡片!為了放置這些卡片,他專門購置了一個中藥柜。仔細想來,做資料卡片是一種很笨的學習方法,不如當下流行的“復制”、“粘貼”那樣投機取巧。然而,學術事業(yè)最需要的恰恰就是這種“笨功夫”。必須以腳踏實地的精神去努力,才能做出真學問、成就一番事業(yè)。
臺灣學者李亦園早年在臺灣大學讀書時,師從著名學者李濟先生。畢業(yè)之際,李亦園請求李濟為他寫幾句臨別贈言。李濟只問了李亦園一個問題:“假如一個網(wǎng)球掉在一大片深草堆里,而你又不知球掉入的方向,你要怎樣找到這個球?”李亦園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李濟接著說:“只有從草地的一邊開始,按部就班地來往搜索,絕不跳躍,也不取巧地找到草地的另一邊,才是最有把握而不走冤枉路的辦法。做學問也如找網(wǎng)球一樣,只有這樣不取巧,不信運氣地去做一些也許被認為是笨功夫的工作,才會有真正成功的時候?!崩顫壬@個另類的“臨別贈言”對李亦園觸動非常大。多年以后,李亦園也成了大師級的學者。
李濟先生找網(wǎng)球的方法,其實就是一種“笨功夫”,就是強調要戒除浮躁心態(tài)、扎扎實實地做學問。當今學術界,有一種非常嚴重的浮躁情緒,許多人已經(jīng)沒有耐心再去坐冷板凳,而是想要通過速成的方式成名成家,夢想著一年寫出一部《談藝錄》、三年成為陳寅恪……不想花“笨功夫”去讀書、研究,這和有些想發(fā)財?shù)娜瞬幌胪ㄟ^艱苦創(chuàng)業(yè)而把希望寄托在買彩票中大獎上一樣,都是不可取的。
研究學問需要“笨功夫”,投機取巧注定成不了大器。只有用腳踏實地的務實態(tài)度,才能取得令人嘆服的成就。
責任編輯:魏曄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