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陽
寂靜喜歡不言說
“季雨,我喜歡你?!?/p>
“嗯?什么?別開玩笑。”
“我真的喜歡你?!?/p>
有人說,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你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你。
我啞口無言,一時間不知怎么應(yīng)對這突如其來的驚喜。
黑夜被一盞盞路燈融化出水來,水遇到冷空氣,變成雪紛落,洋洋灑灑鋪滿梧桐鎮(zhèn)的每一條巷道。
柳林默默走在我身后,我聽得到他的鼻息,和落雪的聲音相輔相成。
“我快要到家了,你回去吧?!?/p>
“好?!?/p>
我在鉆進(jìn)漆黑的小巷之前,看了柳林一眼,他行走在白茫茫的街道,暖黃色的光芒勾勒出他的輪廓。
一片混沌之中,我磕磕絆絆地找到家門,掏出鑰匙,打開冰涼的鎖。家里空蕩蕩,爸媽去外地打工,留我一人在家。我熱了一杯牛奶,喝掉之后鉆進(jìn)被窩。
打開筆記本,一筆一畫把剛剛柳林對我說的話記下。
關(guān)上燈,空氣凝固。這樣的夜,叫人難以入眠。
雪下了一整夜,早上起床,我發(fā)現(xiàn)門推不開了。我用力將門推開一條縫隙,然后用拖布把把屋外的雪掏進(jìn)屋里。
我好歹鉆出去,外邊的雪覆蓋到膝蓋的位置。我深一腳淺一腳往學(xué)校走,路上不見人影,偶爾會有麻雀降落到枝頭,抖落積雪。
世界是白色的,一塵不染。
到了班級,只有尹玉謠在。
“季雨,你來啦。黑山老妖剛剛給我打電話說今天停課,連上雙休日,我們一共休息三天。”
“好的,那我就先回家了?!?/p>
“我們寢室除了我都回家了,我一個人沒意思,所以……”
“那你去我家吧!”我沒問她為什么不回家,因?yàn)槲抑浪謰尯臀野謰屢粯尤ネ獾卮蚬ち恕?/p>
我們手拉手走出學(xué)校,她把一個雪球偷偷塞進(jìn)我領(lǐng)口,我抓起一把雪追著她打,我們的尖叫聲在清晨寧靜的街道回蕩。
我和尹玉謠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院子里的積雪已經(jīng)被全部清走。是姥爺,他正倚著墻抽煙呢。
“姥爺,快進(jìn)屋暖和暖和。”
“不了,到了吃藥的點(diǎn)了,我先回去了?!崩褷斪≡诟舯诘木司思?,我媽媽是姥爺?shù)娜畠骸?/p>
姥爺走后,小浩和小凱緊接著跑進(jìn)我家院子?!岸纸?,快來看我們堆的雪人!”小浩說。
我的小名叫“二胖”,一個傻萌的稱呼,家里人都這么叫我。
“我們先把書包放屋里,一會兒再跟你們玩。”尹玉謠說。
走進(jìn)臥室,尹玉謠把書包摘下來,環(huán)顧一周,問:“你爸媽什么時候回來?”
“要年底吧?!?/p>
“唉,我們都是沒人要的孩子。”
“別這么說?。∧隳睦锸菦]人要的孩子!我這不正要著你呢嗎!”
“切,我才不用你要我……天啊……柳林跟你表白了?”
“你怎么偷看我日記本?”
“咱們之間還有什么需要隱瞞的嗎?話說他真的跟你表白啦?”
“嗯……是……他……”
“害啥羞啊!”
“你要替我保密?!?/p>
“好的!我答應(yīng)你!”
“那我們?nèi)ザ蜒┤税??!?/p>
膽小的女孩
自從上次尹玉謠來我家,就沒走,在我家和我一起住下了。她說她暫時不想住寢室,要在我家陪我一段時間。
這樣也好,我也有人陪了。
這天晚自習(xí)結(jié)束,尹玉謠要做值日,因?yàn)槲乙然丶易鐾盹垼跃蜎]等她。
回到家,我生火取暖、淘米蒸飯,一陣忙碌。要不是尹玉謠住在我家,我喝袋牛奶對付一下就行了。
飯菜擺上桌,尹玉謠推門而入,看到我,她放聲大哭。
我拿著筷子的手僵在飯桌上。
“簡齊欺負(fù)我?!睕]等我開口詢問,尹玉謠就告訴我她哭泣的原因。
“什么?簡齊欺負(fù)你?他怎么欺負(fù)你的?”
“他喜歡我,這你知道吧?”
“嗯。”
“剛剛放學(xué),大家都走了之后,他突然從他的座位那兒冒出來強(qiáng)吻了我!”
聽完尹玉謠的話,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我站在原地,不能動彈。
尹玉謠一邊抽噎一邊晃我的胳膊,嘴里反反復(fù)復(fù)說著“幫幫我”。
我答應(yīng)了她,即使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替她報仇。她被欺負(fù),也有我一部分責(zé)任,我不應(yīng)該留她一個人在班級做值日。還有就是,我覺得保護(hù)我的好朋友是我義不容辭的責(zé)任。
我鋪好床,安頓尹玉謠好好睡覺。我坐在書桌前,一會兒呆呆地盯著書桌上的臺燈,一會兒想要找誰幫我教訓(xùn)簡齊那個混蛋。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家里沒錢沒勢,認(rèn)識人又少,幫尹玉謠打架是一件很難的事。更何況,我一向是一個膽小的女生。
我也忘了我是怎么突然想起莫瑩的,我覺得她或許能幫上我。莫瑩是媽媽朋友的女兒,我們雖然見面不多,但是從小就認(rèn)識。學(xué)習(xí)不好,認(rèn)識很多人,發(fā)型大膽,涂黑顏色的指甲油,這些是她留給我的印象。
第二天一早,我就撥通了莫瑩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不耐煩的聲音——“誰啊?大早上的!讓不讓人睡覺!”
“我是季雨?!?/p>
“季雨??!我還以為是我那些姐妹!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我知道一給你打電話就請你幫忙很那什么。唉。”
“別說那些外道話!什么忙?只要我能幫上的一定幫?!?/p>
“幫我教訓(xùn)個人,我班一個混小子?!?/p>
“小事?!?/p>
我的心,隱隱地疼了一下。我真的是個膽小的女生。
莫瑩找來幫我忙的人叫大勇,我們曾經(jīng)見過面。初中畢業(yè)的時候,莫瑩和朋友們聚會,順便把我也叫了過去。那會兒大勇坐在我旁邊,他說我長得很可愛,還說以后有什么事情盡管找他。大勇說完這些話,我就借口突然想起家里還有點(diǎn)事逃跑了。從那以后,就再沒見過大勇。
再次見到大勇,是在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的校門口。他叼著煙說我依舊是那么可愛。我感覺到一陣惡心??伤床怀鑫业膮挓?,喋喋不休。我看到簡齊出現(xiàn)在校門口,趕緊指給他看。
大勇?lián)u頭晃腦地走到簡齊前面,攔住他的去路?!澳憔褪呛嘄R?”大勇惡狠狠地說。
“是。有什么事嗎?”簡齊有些緊張地說道。
“當(dāng)然有事?!贝笥鹿麛嘟o了簡齊一耳光。
我死死捂住雙眼。
……
“季雨,你的事我?guī)湍戕k完了。”
“謝……謝……”
“下次再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說就行,不用再通過莫瑩了。喏,我的手機(jī)號?!?/p>
我接過大勇遞過來的紙條,感覺到一股冷風(fēng)狠狠地吹了過來。
大勇咧開嘴巴笑了笑??礋狒[的人在一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什么。我打了個冷戰(zhàn),我想這是我最后一次找人打架,我感覺到害怕,在心底,似乎有一種潮濕的東西蔓延開來。
在這個荒蕪的季節(jié),我隱隱地預(yù)感到,似乎要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作為一個一直以來沒有過惹是生非歷史的女孩,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希望這只是個有頭無尾的猜想。
全世界一心想要孤立的人
“喂!你寫的那是個什么字?”
“溶解的解,你可以根據(jù)前面的字推出來。”
“都說了,不要寫連筆字,顯你會寫連筆字啊!”
“老師給我留了很多任務(wù)往黑板上寫,一著急,難免用到連筆?!?/p>
“你丫二吧!讓你不要寫就別寫,哪來那么多廢嗑!”
罵我的人叫孟凡秋,尹玉謠的發(fā)小。我不知道她為什么罵我,和我處處相對,就像我不知道為什么尹玉謠反咬我一樣。
上次教訓(xùn)完簡齊之后,我就成了班級全體成員的敵人。尹玉謠和簡齊和好,成了親密無間的好朋友。我像個傻子,被他們甩在一邊的角落。
大家都說季雨不是好東西,吃里爬外,結(jié)交社會上的混子,打自己班同學(xué)。
一開始,我向他們解釋,后來我放棄了。
“季雨,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鼻皫滋炝炙臀一丶业臅r候,撇下了這樣一句話。
“柳林你要相信我?!?/p>
柳林說:“好了,就到這吧?!?/p>
我不知道他這話確切是什么意思。
到了巷口,柳林與我道別。他說這可能是最后一次送我回家。
我轉(zhuǎn)過身,走進(jìn)黑魆魆的巷道。不要怕,不要怕,馬上就到家了,我自己告訴自己。
我怎么就突然這么怕黑了呢?
記憶里永不凋零的夏天
“小皮球,下腳踢,馬蓮開花二十一……嗚,我又跳錯了?!?/p>
“你真笨,看我的。小皮球,下腳踢,馬蓮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哇!柳林,你真厲害!”
“你輸了,請我吃雪糕?!?/p>
“我沒錢,怎么辦?”
“好吧!那我請你!”
我和柳林跑去巷口的小賣鋪,柳林掏出錢跟阿姨說:“給我拿一個‘隨便和一個小布丁。”
我舉著兩塊錢的“隨便”,柳林舉著五毛錢的小布丁,天空上都是白軟的云朵。我們在小巷里奔跑,每家每戶的櫻桃都熟得通紅。幾棵年老的梧桐,撐著綠葉,讓小巷留下一段段沁人心脾的蔭涼。我們跑過樹影,跑過云影,跑過水洼。我們舉著涼涼甜甜的雪糕,時不時不太舍得地舔上一口。
我替柳林拿著半截小布丁,柳林輕車熟路爬上他家的屋頂。
“喂!你有‘隨便了還偷咬我的小布?。 绷衷谖蓓斏蠜_著站在地面上的我喊道。
“沒有啦!我看它化了才咬一下,要不流到地上多可惜?!闭f著,我爬上墻根的柴禾堆,把兩根雪糕都遞給柳林。然后,我又從柴禾堆上艱難地往屋頂爬。
柳林又要拿雪糕,又要拽我,弄得滿手黏糊糊,等我爬上去的時候,他在我臉上抹了一把。
“季雨,過兩天我就要搬走了。”
“我知道,你爸在街里買了樓。”
“你會不會舍不得我呀?”
“會的。你要走了就沒人給我買雪糕了?!?/p>
柳林說了句那時候很潮的一句話——“哎呀我去了!”
“你去哪啊你去!”我翻了個白眼。
“過幾天就畢業(yè)了呀,希望上初中還能和你一個班級。”
柳林,多好聽的名字。他和其他臭男生一點(diǎn)不一樣。他會玩悠悠球,也會跳皮筋。他長得高卻一點(diǎn)也不傻氣。他愛玩,成績也不錯。
我銘記,和你快樂玩耍的日子
像清風(fēng)輕輕拂過我的心
我喜歡你,卻一直不敢告訴你
像所有不會說話的花朵,輕輕綻放又凋零
如果以后還在一起
我會輕輕走到你身邊,然后輕輕,輕輕地把它念給你聽……
這是我小學(xué)畢業(yè)時給柳林寫的一首詩,名字就叫做“輕輕”。不過后來,即便我們一直都是一間教室,我也沒有把它念給柳林聽。現(xiàn)在,我把它從小學(xué)同學(xué)錄里翻出來,那本只有他一個人的同學(xué)錄。
它靜默安然地躺在那里,像是一片被冬季遺落在初春的雪花。
只是柳林,我可能再也不會說,我喜歡你。
柳林,我恨你,一丁點(diǎn)的信任你都不肯給我。
當(dāng)我失去了好朋友和喜歡的人,當(dāng)我佇立在窗前想要從什么地方獲取一絲暖意,雪就又飄落了,凄美的姿態(tài)跳進(jìn)眼簾,演出著一場沉默無聲的獨(dú)角戲。
媽媽在家時精心照料的月季花被我遺忘在外邊,它們已經(jīng)沒了生命。我出去搬花盆的時候,小浩走進(jìn)了我家院子。
“二胖姐,尹玉謠打我?!毙『颇ㄖ蹨I。
我看著鼻青臉腫的小浩,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尹玉謠那個混蛋,竟然打我弟弟。
第二天在班級上自習(xí)的時候,我越看尹玉謠越來氣,最后一個沒忍住,就走到尹玉謠書桌前說:“尹玉謠你要不要臉?小孩你都打!”
“誰?啥?我打誰了?”尹玉謠放下手里的小說,一臉無辜地反問。
“你別裝了,我小弟被你打得鼻青臉腫,嘴唇都出血了,他今天都沒法上學(xué)了?!?/p>
“你小弟上不了學(xué)和我有幾毛錢關(guān)系?趕快從我眼皮底下以摩擦力最小的方式滾開!”
“你少來!趕快給我個說法!”尹玉謠在我面前狂拽,我咬著牙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哦,對喔,惹到你的話你就要找那個老男人打我了。好,那我滾?!币裰{站起身,用她的松糕鞋跟狠狠地踩了我一腳。
這一次我沒能掌控住我的情緒,一把揪住了尹玉謠的頭發(fā)。
“大家可看好了,是她先動的手!”說完,尹玉謠重重地扇了我一巴掌。
我剛要還手,孟凡秋就沖了上來,連同尹玉謠一起打我。同學(xué)們不拉架,反而在一邊加油助威。
……
我低著頭捱過晚自習(xí),放學(xué)鈴聲響起,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家走,積雪被我踩出清脆的聲響。走到校門口,竟然發(fā)現(xiàn)大勇站在那里。冷風(fēng)陣陣吹,夾雜著積雪和枯死的樹葉,梧桐樹在風(fēng)中沉默地?fù)u晃。我本想迅速地溜掉,可還是被大勇看到。
大勇扔掉手里的煙頭,走到我前面,說:“嗨!季雨同學(xué)!晚上好??!”
“好,晚上好?!蔽业椭^說。
“嗯?季雨,你怎么鼻青臉腫的?怎么的?誰欺負(fù)你了?告訴我!我去收拾他!”
我沒有答話,低著頭。風(fēng)越來越大,將要把黑暗撕成碎片,將要吞噬一整個寒冷的季節(jié)。
這時候,簡齊那個笨蛋,偏巧不巧出現(xiàn)在校門口。
大勇那個虎玩意兒,二話沒說,逮住簡齊,劈頭蓋臉一頓揍。
我愣了一下,然后沖上去死死拽住大勇,聲嘶力竭地喊著:“你怎么又打他?放手!你怎么又打他?放手!”除了這兩句話,我沒有說別的,我也不知怎么的,大腦運(yùn)轉(zhuǎn)的速度正在急速下降。我一遍又一遍重復(fù)這兩句話。
圍觀的人面露譏笑,指指點(diǎn)點(diǎn),唯恐天下不亂。我還聽到,他們當(dāng)中有人罵我賤貨。
大勇終于松開簡齊,簡齊朝地上吐了一口帶著鮮血的痰,就慢騰騰地走掉了。留給我一個沉重的背影,任風(fēng)吹也不肯走遠(yuǎn),他離去的時間,仿佛幾天幾年那么漫長。
我真的好想跑上前去,跟簡齊說一聲對不起。我真的好想時間倒退回去,倒退回給莫瑩打電話的那個早上,我不求她幫忙,只是說什么事情都沒有,只是突然想打個電話而已。
如果簡齊沒有挨打,我們還會是好同桌,他還是會把耳機(jī)分享給我一只。我們一同哼唱周杰倫,我們在漫漫冬季患上了唱歌不顧詞的病。白雪和纏妙的旋律在兵荒馬亂的高中時代從不憂傷,頭頂是耀眼的燈光還有悄悄劃過的時間。我們一起傻里傻氣讀和現(xiàn)實(shí)生活游離的青春小說,他總是比我看得快,還總是可以把每一個漂亮的句子記得清楚。我把美好的橋段記在數(shù)學(xué)筆記的扉頁,我在他給我講數(shù)學(xué)題時時不時偷偷傻笑。
那時候,我們從不悲春傷秋,天真純粹的故事未完待續(xù)。
那時候,只是那時候。帶著物是人非的痛感,一下下?lián)舸蛭业男?。我們不再是好同桌,我們之間有了膈膜。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哭。我是個膽小鬼,我害怕失去。
看熱鬧的人卻依舊不肯離去,好似有什么留戀。
大勇大喝一聲:“看什么看!都給我滾!”他的德行,說好聽點(diǎn)兇神惡煞,說難聽點(diǎn)就是一二貨。
人群散去,我蹲在地上久久回不過神,冷風(fēng)灌進(jìn)領(lǐng)口,雪花飄進(jìn)心里。
“我送你回家吧?!贝笥路銎鹞摇?/p>
走了一段路,我緩緩地說:“謝謝你了。你回吧?!?/p>
“謝什么謝!咱倆誰跟誰!”他的嘴臉,越發(fā)讓我惡心。
我正要加快速度往小巷里走的時候,大勇突然從后面跟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轉(zhuǎn)過身,本想罵他,卻被他強(qiáng)行吻上。我感到一陣惡心,我毫不猶豫地扇了他一耳光。然后,我一頭扎進(jìn)小巷。
或許,巷口對過那盞閃著微弱光芒的路燈還在照耀著我的去路,伴我同行?;蛟S,它依舊在融化黑夜的碎片,紛落白雪和往事。我的十七歲,是一盞說不清道不明的燈火,在無聲的冬季里,閃閃發(fā)亮,又緩緩黯淡。
我蹲在家門口,翻江倒海地嘔吐,心臟麻木而又銳痛。
小浩和小凱在我最難熬的時候出現(xiàn)。小浩問:“二胖姐,你怎么了?”
“沒怎么,腸胃感冒?!蔽艺f。
“吃藥了嗎?用不用明天去打針?”小浩問道。
“吃啦!打針就不用了,我能挺過去?!蔽艺f。
“那行。姥爺讓我給你的山楂片和姜片,你最喜歡的?!毙『茝男P手里拿過兩包零食,遞給我。
我打發(fā)他們回家睡覺,然后自己也回家。屋子里依舊空蕩蕩,墻角死去的月季越發(fā)干癟,幾片葉子凋落下來,是最頹敗的姿態(tài)??墒俏乙娺^它們顏色紛呈的姿態(tài),在太陽下露出微笑,那是從來都不會難過的夏天。
我躺在冰涼的床上,抱著姥爺給的零食,不知不覺就哭了出來。
倔強(qiáng)的青春不再需要解釋
班主任給遠(yuǎn)在外地的爸爸打電話,說我兩次找混子打班上的同學(xué),情節(jié)惡劣,會記過處理。
上課的時候,我徑直走到尹玉謠面前,狠狠還了一耳光。
班主任愣在講臺上。
尹玉謠喜歡柳林,我如今才知道!我多么愚鈍。她嫉妒我,她想變著法讓我難受。她找到簡齊這顆棋子,來讓全班同學(xué)鄙視我。而簡齊喜歡尹玉謠。
一切都是那么簡單明了。
又那樣復(fù)雜。
“柳林,你看到了?我多么野蠻,我不需要解釋,我更不需要校外的混子替我出氣。我自己,就都可以做到?!蔽宜浪蓝⒅郑瑪S地有聲地說。
空氣在此刻凝固,班級里的目光錯綜復(fù)雜,世界被冬季凍結(jié),窗上盤桓著妖嬈的冰霜。
視線模糊。
如果你的喜歡是一個秘密
“季雨,我喜歡你?!?/p>
“嗯?什么?別開玩笑。”
“我真的喜歡你。”
那時那刻,我多么想說“柳林,我也喜歡你”??墒?,那時那刻,我的腦袋里,全都是一個人的名字。
——簡齊。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我只是知道,從初中到高中,我們做了五年同桌。
我只是知道,我喜歡看他挺直脊背聽課的樣子。
我只是知道,他隨便分我一半吃不完的冰棒時我內(nèi)心的洶涌翻騰。
我只是,在知道他喜歡上別人時,偷偷撕掉了所有寫給他的文字。
我只是,不愿再喜歡一個已經(jīng)喜歡上別人的人,因?yàn)樗俨豢赡軐儆谖摇?/p>
我只是,在找了外人教訓(xùn)他時,心里隱隱作痛。
那柳林呢,那個陽光帥氣的大班長,模范生?
或許那只是不愿舍棄的友誼吧?
我不想再欺騙自己了,我已經(jīng)很累了。
那么,什么時候,會刮一陣清澈透明的風(fēng),來吹散我無聲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