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世長

歸 隱

萬世長

秦巴古鎮(zhèn)

我決定住下來，以后也是

養(yǎng)魚栽花，去日不多。有一片土地，有白云朵朵

還是清早下地，做個鐵匠的后人

如果谷子黃，我不來，如果姐姐出嫁

我不走開。窗外有條小河

山泉灌滿，陽光灌滿

再過一百年，這里的風(fēng)增添了這里的綠草

我會遇見，埋葬我的人

早晨，我想起某個人

我要感謝，陽光照到我同時也照到所有路人

為了將更遠(yuǎn)的遠(yuǎn)方一如我眼前明亮

我站立窗口，揉眼睛

賣菜的老人壓低棉帽子，悠閑地往前走

樓頂煙霧里有棉花糖的粘膜

它是被陽光摧殘的美。此時街對面有人咳嗽兩三聲

有什么突然亮了一下

此時，我隔著玻璃一條街道和幾棟樓的距離

我感覺這樣挺好。陽光緩慢明亮

不粗不細(xì)的霧不停在拆線

此時，樓道口傳來腳步，敲門聲輕描淡寫地往下落

午后

母親喊我，舊衣服晾曬的庭院有些悲涼

農(nóng)忙，收獲只有一次機(jī)會

西屋掛著鮮豬肉

地上有血，有螞蟻，有一只貪吃貓

這些年苦于生計，天黑時應(yīng)該回到餐桌前

有時是父親，有時是我

石板街

驛站一家緊挨著一家，我不急著走過

我要和我的性格高度保持一致

每塊石板都相安無事，每扇木窗都親切友好

石板街不知道我的來意

如果那個手持拐杖的老者不曾和我搭話

不急著喊出名字，不急著去敲響木門

去看看古橋的身體吧，問問梨花的心事，

去胡同幽深處

打探下一趟宋朝經(jīng)過的馬車

運糧人

吃完這一袋糧食我就去眾草間面壁思過

吃完這一袋糧食我就會忍不住想到我父親

這個春天我在等待中一路向北

這個春天我手握似是而非的人生像回憶往昔

這個春天我輕拿輕放過多少事物

這個春天時間驗證了過去和我母親

我要像一個忠誠的運糧人那樣擁抱她和馬骨

我要像她那樣托著馬鞍暖熱棉被

我要像馬匹趟過千山萬水然后回家

我要像眾多糧食那樣贖回春天而我只打算贖回你

秋收之后

秋收之后，田野收斂了它的任性

東西南北的風(fēng)拉走了泥燕的巢，石頭在留守

愛說話的草和愛聽故事的樹葉百年一遇

時間靜止了陽光害羞的午后，這樣的日子

農(nóng)事可以枕著溫暖的泥土安眠

羊群懷孕了又一個春天，像農(nóng)人剝玉米

往事的炊煙也是一桌豐富的下酒菜

母親坐在院子里補衣服，雞群是鄉(xiāng)村的詩行

我在異鄉(xiāng)街道的匆忙腳步和愛幻想的童年

縫合著我斷裂的鄉(xiāng)音

土地遼闊，糧食遼闊，鄉(xiāng)親們的歡笑聲遼闊

父親不讀詩，泥路上有一只螞蟻領(lǐng)我回家

這個冬天

為什么我想擁抱我的母親

為什么我想擁抱山坡上的雜草像擁抱我的童年

為什么我想擁抱萬家梁的土屋像擁抱我體內(nèi)折斷的某根骨頭

我全然不知，在空曠的田野里

我全然不知，在風(fēng)中的群山里

我全然不知，在山鄉(xiāng)的泥石流里

某天經(jīng)過醫(yī)院

病人越來越多，有老人，有孩子

這是我上班的必經(jīng)之路。我看他們近，他們看我更近

這和這一天的天氣沒什么關(guān)系

看不見的隊伍一直延伸。一個窗口采血，一個窗口交費

◎萬世長，1977年出生，陜西安康人，《安康日報》簽約詩人。偶獲小獎。在《詩刊》《星星》《詩選刊》《延河》《散文詩》等發(fā)表作品，入選《2012中國詩歌年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