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躍文
慢慢寫
◎王躍文
我寫小說寫得很慢,一部小說開好頭,我不著急,慢慢地寫,邊寫邊看邊等,我等著小說在手里慢慢發(fā)芽、長葉、開花。
寫了這么多年小說,我越來越覺得小說真的像地里的莊稼。有回我買了臺新電腦,老父親笑瞇瞇地調侃說:“又得了一把好鋤頭啰?”在他老人家眼里,我干的活兒和農民種地沒有什么兩樣。一個好農民若是有耐心,他決不會干揠苗助長的事。植物的生長期越長、長得越慢,品質也許就越好。
我的家鄉(xiāng)溆浦有個叫龍?zhí)兜牡胤剑咀右荒曛婚L一季,品種也是原生態(tài)的秈稻或粳稻。那里屬高寒山區(qū),稻子長得慢,太陽曬得多,米很好吃。家人把這種米叫做“古代的米”,我們食用它時總是很珍惜。我寫小說的心態(tài)很像種這種米的心態(tài)。
有了這種慢的心態(tài),寫作就會變得很沉靜。我最早受到廣泛關注的作品是長篇小說《國畫》,這是一部很平實、很從容的小說。當時因工作之故,我沒有固定的寫作時間,常因忙碌而一曝十寒。重新拾筆得從頭看起,以接續(xù)故事和氣韻。但是,盡管寫得斷斷續(xù)續(xù)的,卻絲毫不影響我創(chuàng)作的激情。
我的小說所述皆生活瑣碎,實在無關宏旨。我默默留意生活中每天都會發(fā)生的事情,細細記錄每個人都可能遭遇的故事。我們生活中的那些芝麻小事倘若不慢慢地說出來,簡直上不了堂皇的臺面??墒?,我們短短幾十年的人生正是被這些說起來都可笑的芝麻小事消磨著。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躊躇滿志地走向社會,往往就被某只看不見的手慢慢扭曲了。這個青年也許是《國畫》中的朱懷鏡,也許是《蒼黃》中的李濟運,也許是《朝夕之間》中的關隱達,也許就是我們自己。這樣的故事無聲無息地發(fā)生在我們眼前,卻常常讓人毫無警覺,可是這些故事一旦呈現在小說里,竟讓人觸目驚心。
小說的意義也許就在于此。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