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
愛情是傷口,婚姻是傷疤
■張燕
中午吃飯時,兒子一本正經(jīng)地對他爸爸說,爸爸,我給你說一個笑話。于是,兒子開始講這樣的一個笑話:有一個兒子對他的爸爸說,我們學(xué)校里成立器樂小組,我想?yún)⒓?。不過,樂器得自己帶。他父親就遞給兒子一根筷子,說,你去學(xué)指揮吧。
他爸爸一聽,笑得噴飯,猛夸兒子長大了,會給爸爸媽媽講故事了,然后,他對兒子說,只要你想學(xué)的,爸爸都會尊重你。兒子說想學(xué)電腦,于是,家里的二樓客房里多了一臺新電腦,另一臺在五樓的書房里,他使用。
如今這時勢,做得好不如嫁得好的風(fēng)一吹來,人人都說我有福氣,都羨慕我嫁了一個好老公,既事業(yè)有成,且溫順體貼,是好好爸爸,和一個好好先生。惟一曾經(jīng)讓我不滿意的,就是曉明前段時間以來,對上網(wǎng)忽然熱衷,有一次我還看見他進聊天室聊天。他解釋說,這段時間的工作太傷神,這是一個緩解壓力的方法。這沒什么的。聊天室里百態(tài)盡顯,挺有意思的。老婆,你也來看看。
而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嫁給了曉明。他說,寶貝,我不要你那么辛苦,我養(yǎng)你。所以,結(jié)婚以后,我就專心做一家庭主婦,他和兒子排在第一,把自己排到最后。然后,瑜珈、插花、美容、逛街,惟獨對電腦沒有興趣。那個世界太虛擬,而我只要真實的擁有,真實地?fù)碛忻利悺Ⅱ湴梁托腋!?/p>
都說婚姻是一種經(jīng)營,經(jīng)營有方的婚姻才可走到天荒地老。我也在用心經(jīng)營,經(jīng)營的方式就是取悅身邊人。每次他柔情地喊我“寶貝”的時候,恨不得將我揉入他體內(nèi)的時候,顫抖在巔峰的時候,我都會幸福地覺得這就是一輩子,這就是永遠了。
多完美的太平盛世,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那天,本是上插花班,老師突然有事請假,于是,下午突然變得空閑起來。給電話小鳳,想問她要一點時間分給我。她意外地放低聲音說,我在相親。過一會再給你打。然后,就掛了。
我用五分鐘時間來消化小鳳說的“相親”一詞。這詞沒什么奇怪,奇怪的是用在小鳳身上。那個在我眼中風(fēng)情萬種,就連眉梢都畫情的女子,她居然要用這樣老土、這樣焦急的方式來推銷自己。要知道,她夜夜笙歌,身邊何曾空過座?小鳳曾說,婚姻就是把一個人從做自己的主人變成做別人的奴隸的合法手續(xù)。小鳳宣言,我只要愛情。
我笑,女人,我精神上絕對支持你,一定要堅持到底,“齊天大圣”非你莫屬。
原來,千帆過盡的女子最需要的,還是婚姻。雖然口中在鄙視,然而,心卻在覬覦。小鳳曾說,你以為緣分會眷顧每一個女人?哪像你那么幸運,那么一撞,就撞出個好好先生來。
說來好笑,我和曉明的緣份是“撞出來”的。
那天是1998年5月18日,一個逃課的下午。我在
路上簡直可說狂跑疾奔,一刻也不肯耽誤。我害怕我趕不及,害怕錯過了。轉(zhuǎn)到一個路口時,曉明突然地冒出來,和我相撞,雙方倒退了幾步,而我,“撲通”的一聲,昏倒在地。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醫(yī)院的床上躺著。我轉(zhuǎn)過臉,窗外的天空很藍很藍,白云朵朵,沒有飛機飛過的痕跡。
這時,曉明從門外走進來,看見我醒來,一臉的歡喜,他一臉真誠地說,真對不起!是我把你撞昏的。還好,醫(yī)生說你沒有事。你覺得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
有,我的心,因為你這一撞,碎了。是我的心在說給自己聽。
從那天起,曉明就頻繁地出現(xiàn)在我身邊,以不可拒絕的姿勢。
6月底,我收到遠方的一封信,信內(nèi)夾著一張男女合照,那個丁香花一樣的女子的笑容像針一樣刺傷了我的眼。信里只有一句話——你也一定要幸福!
2個月后,我大學(xué)畢業(yè),曉明對我說,寶貝,嫁給我,我養(yǎng)你。我會一輩子愛你,一輩子對你好。是不容質(zhì)疑的肯定。
想想戀愛走到最后,無非是要一個好的歸宿。于是,我頜首答應(yīng)了。
這么多年,曉明做到了所承諾的,一直待我如珠如寶,不能說不感動。
在這樣的一個午后,想起往事,鼻子莫名地酸了。我想他了。
女人總是希望生活中能多點驚喜,如果沒有,那就自制。但有時是事與愿違,驚喜變成驚嚇。如我,本想突然地接他下班,然后,與他一起燭光晚餐。嗯,理由就是今天的天氣很好。管它呢,能找出一個理由來就得了。所以,我決定不給他電話,直接到他的辦公室去。
這么多年以來,我竟然一直沒有到過他的辦公室,到底是幾樓幾號?
問了值班的老伯,他說在五樓往左走第一間就是主任室。然后,他又關(guān)心地問我找誰。
我說找楊曉明呢。
哦,我看到楊主任下班走了。你要是找他有事,不如明天再來。
謝過了老伯,多少有點失落。
老公,你在哪?下班了沒有?我聽到手機的另一端很安靜。
老婆呀,我在單位開會呢。晚上不回去吃飯,你不用等我了。可能飯后還會有應(yīng)酬,你就早點睡吧。
我疑惑地將手機移離耳朵,懷疑是不是打錯了。再聽,沒錯,是他的聲音。
好吧,那你早點回來。我決定不揭穿他??晌疫€決定要探個究竟。
繼而我回頭上了五樓,左邊的第一間明明白白地寫著“主任室”,確確實實是緊閉著門。再轉(zhuǎn)到四樓,三樓,二樓,局長室、會議室、財會室……所有的門都板著一副冰冷的面孔,沒有一個人在。
好奇害死貓。
他說謊。確切地說,是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的謊言。只是,不知這謊言何時已經(jīng)存在在我和他之間。這謊言就好像是一場來得悄無聲息的病,如果發(fā)現(xiàn)得早,也許是一個良性腫瘤。如果發(fā)現(xiàn)得遲,說不定已經(jīng)是晚期癌癥,無藥可治。
這個城市忽然很亂,我的心很慌。
燈火闌珊處,是誰的眼睛在蠢蠢欲動?
致電給小鳳。那女人居然是關(guān)機。該不會是春潮洶涌,迫不及待地上床了吧。以前,她說過,和男朋友一起的時候,就會關(guān)機,不想影響情緒。
我以為用完美的性可以捍衛(wèi)婚姻,小鳳以為用性可以換取到愛情,以為這就是所謂的安全感。是否我們都錯了?安全感不是別人所能給予,而是自己給予的?是不是有一種失去是悄無聲息?
從這天起,我開始用一種偷窺的眼光去窺視曉明,會察覺到他不知何時愛上了運動,天一亮就出門跑步;會越來越關(guān)心我,時不時地問起我的瑜珈、插花、美容的課程安排;在某時候會定時地打電話說開會或加班;在某時候會虛掩著門在書房里整晚地上網(wǎng),然后,解釋說是查資料。
曉明在晚飯后回到家,我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問他吃過飯沒。他說吃過了,然后說去書房查資料。
九點多的時候,我看了看時間,他已經(jīng)在五樓的書房里呆了好久。
我故意地給他沖了一杯花旗參茶,果真,他在聊天室里。
快速地溜了一眼,看到了他的ID名字,他正在聊天。
然后把茶放下,說,我陪兒子去了。
他不知道,我就在二樓上網(wǎng)。
他不知道,我曾經(jīng)是電腦的高手。
他不知道,我曾經(jīng)愛過一個人,是我的電腦老師。
我的老師教會了我很多,關(guān)于電腦,關(guān)于上網(wǎng),關(guān)于愛情。然后,他娶了一個丁香花般的女子。他對我說,你一定要幸福。
我以為我得到幸福了,可是,真相呢?
我進入了聊天室。沒想到,曉明和她很大膽,你儂我儂,視若無人。他肯定想不到,我就在這里看著他與另一個女子卿卿我我。
他們在公聊。她說,我能分到她的零頭已經(jīng)滿足了。
他說,心肝,你是主流,已經(jīng)分到了百分之八十。她不過是分流。
……
我靜靜地看著,不發(fā)一言。他叫我“寶貝”,叫另一個女人“心肝”,有什么區(qū)別嗎?
如果他要的是一夜情,或許我會鄙視,因為他會回頭??裳矍暗乃撬男母危宜闶鞘裁??
他們相約明天在單位里等,然后,到某酒店去偷歡,還對好了口供:“就算有人看見,就說我們是在談工作?!蔽依淅涞匦Γ业挂纯催@個女人是怎么占據(jù)了他的心肝。
次日,五點十五分,兒子放學(xué)回到家,看到攤在沙發(fā)上的我,嚇得大叫起來:“媽媽,你怎么了?”
我溫柔地說,媽媽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什么大礙。這不,已經(jīng)打了石膏。別告訴爸爸,會影響他工作的。
爸爸還不知道呀?我一定要告訴爸爸。說完,拿起電話就打。爸爸,爸爸,你快回來呀,媽媽摔傷了。
我沒有制止,轉(zhuǎn)過頭看一眼墻上的掛鐘,時間剛好,是他和她約好見面的時間。
你說他會不會回來呢?我問鳳。
正在給我抹石膏的鳳說,那得看你在他的心里還有多少的份量。
死人,這不等于沒說么?我嗔怪了她一眼。
好女人,如果一個男人心不在,你付出再多也是枉然,你做什么都是錯的。有一些女人以為用生命可以留住男人,更是愚蠢。
所以呀,我并沒有真的把自己的腿摔傷,只是做個樣子來阻止他和她的約會。
是啦,你這女人最聰明了。只是別讓你老公發(fā)現(xiàn)你在欺騙他。
他在騙我,我在騙他。這不打平了?
婚姻就是這樣的吧,想像很美好,現(xiàn)實卻很殘酷,以為彼此真誠地相愛,不過是在欺騙中顫抖而行。
鳳說完這句,我們都沉默了下來。
然后,我回家,等兒子將這“傷勢”告訴他爸爸。
然后,等曉明回來。
當(dāng)看到曉明焦急里帶著關(guān)心的臉出現(xiàn)在面前的時候,我知道,還沒輸,贏的資本還在,那就是這么多年來日月積累的感情,和我們的兒子。這一切,是我們婚姻的堅實堡壘。有時,愛只是路上的一個風(fēng)景,也許留連,但終究會成為路過的風(fēng)景。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家陪著我,除了偷偷地躲在陽臺外打電話。
我故意裝作沒看到。
一連幾天,日子貌似平靜,他都在家陪我看看電視,說說話,也沒去書房,做足了一個好老公的功夫。
是他偽裝得太好,或是一切過去了?
我不知道。
只知道,他暫時地回到我的身邊了。
是夜,我纏著他,像青蛇一樣,濕潤著他身體的每一寸。甚至,我能聽到內(nèi)心里傳來淅瀝淅瀝的歡唱聲。
他沉沉地睡去。
我悄然起床披衣。
窗外的月色皎潔,照見日記本上的字跡——
今天,我奔赴在愛情的路上。我希望能把他留下來??墒牵幸粋€人把我的愛情撞飛,把我的心撞碎。醒來時,窗外有飛機飛過的聲音。他走了。1996年5月18日。
他給我寄來了和她的照片,他說,她愛我。他說,是那天在機場等我的時候認(rèn)識的。他說,能等待到來的,往往是婚姻,而不是愛情。1996年6月28日。
這是一個天長地久的日子,我拖著某個人的手時,想起了那個下午的天空的飛鳥。對自己說,從此我不會再碰電腦。1996年11月11日。
翻到最后,我寫下——
愛情是傷口,婚姻是傷疤。2007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