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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還讀我書

2015-11-17 20:10張寶華
唐山文學(xué) 2015年2期
關(guān)鍵詞:書皮書架書屋

張寶華

“時還書屋”,自聽說之時就是傾慕。它的村莊小王莊也因了“時還書屋”有了一種巷深酒好的芳名。嘟著“時還書屋”這個名字,就想出了耕種后的悠閑,想出了有書讀的奢侈和美好——一陣墨香飄來。

那墨香其實是早已封存于心底的,等到行進(jìn)在路上,即刻就翻騰起來,潤澤著,生長著。

“時還書屋”就是農(nóng)村的一個小書屋,我想叫——老家的書屋,盡管那里不是我的老家,但卻早有一種特殊的企盼。等我們下車時,書屋的主人們——福亮一家老老少少都在門口迎著我們。很獨特的,院墻外一面旗子迎風(fēng)飄展,上書:時還書屋。

大門口墻磚鑲嵌的楹聯(lián):一年四季行好運,八方財寶進(jìn)家門。橫批應(yīng)該是“家和萬事興”之類的吧。但橫批之處既被“時還書屋”的匾額覆蓋了?!皶r還書屋”的名字實在是妙極,古語說書中就有黃金屋,有書,自會有八方財寶。

我饑餓般地拿出相機(jī),對準(zhǔn)了書屋的匾額,但卻遲遲不敢按下快門,怕有半點的差池,怕在匆忙間委屈了這旗、這字、這屋。

書屋就在倒座,臨街。

我們十幾個人一起進(jìn)去的時候顯得有些擁擠,但側(cè)過頭的瞬間便開闊了。我是第一次到這里,一時竟不知怎么放眼了。

書架很簡單,很古樸。說實話是有點破舊,是圖書館替換下來的老書架。但擺布可是井然有序。這里有青少兒圖書、有地方文獻(xiàn)、有醫(yī)藥衛(wèi)生、有農(nóng)業(yè)養(yǎng)殖圖書,據(jù)說書屋的藏書已經(jīng)超過3000冊了。書架上邊和對面墻上,貼著開展故事會、有獎?wù)魑?、圖書漂流等各種活動的標(biāo)語——這里到處有讀書的印記。沉淀著書香的木架見證著一個個讀者的身影,品味著“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的人們,感知著他們內(nèi)心的豐盈。

有書讀的日子是幸福的。

我的同伴們都說我小時候愛看書,說別人都在玩兒,只有我在看書。這些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倒是記起了一個轉(zhuǎn)學(xué)來的同學(xué),不長的時間又走了,但印象卻非常深,是因為她有一本繁體字的數(shù)學(xué)習(xí)題集,同學(xué)們傳來傳去抄錄,墨香彌漫,友情傳遞。記得我借過的第一本小說《三探紅魚洞》,頭尾都沒有,書邊卷卷著,印滿了蘸著唾沫的指紋。那時我還沒看過小說呢,那是我見識的第一個“大部頭”。

那個年代借書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好不容易誰有一本書是輪換著看的,那天知道小說回到主人手里時就要下雨了,雷聲閃電密集得嚇人,當(dāng)時我像個斗士,扎煞開胳膊,學(xué)著蜻蜓飛的樣子跑了出去。

雨天本來就是詩意的,因有了這本書更好像雨天備好了干柴和糧食,心里踏實,更希望雨多下會兒,閃電、響雷、暴雨合著文字的思緒,在雨天飛揚……

……

架上的書熙攘著朝我排過來,擠走了我的遐思,悄悄地跟我訴說了一個個被時間浸釀的故事,霎時,書屋便生動了,往事又鮮活起來。那時,福亮他們小哥兒幾個到集市上去買書,捏著幾毛錢反復(fù)地算來算去,要等到中午烈日當(dāng)頭集市要散了;那時,三弟撿到藥品說明書來讀;那時,春節(jié)到姑奶家拜年,最大的收獲是得到一本“小學(xué)生應(yīng)用題習(xí)題集” ,然后用裹點心用的茅草紙包了書皮,因當(dāng)時正流行武俠小說,便在書皮上寫上“武穆遺書”,視若珍寶。

于是,只要有書就積存起來,書多了查閱點什么就很方便了,于是,左鄰右舍也來用書。

“時還書屋”不是突發(fā)奇想。

我輕輕撫摸著“時還書屋”一本本或新的或舊的書,就是它們在耕種之后,在雨天彈奏了時光的交響嗎?

在書屋的隔壁有一個文物陳列室,里面有紡車、米斗等民俗物件。最讓我著眼的就是陳列架上一拉溜的泡子燈,可能有十幾種吧,還有帶提手、帶罩子的馬燈。福亮的母親指著其中一個透明微綠的玻璃油燈跟我說那是她結(jié)婚時的陪送,說原來有罩子,說當(dāng)時用的時候可精心了。人老了,燈也老了,那燈浸滿了歲月的痕跡,寫下了歲月的詩章,但燈體依然一塵不染,如同人。說到“陪送”的時候,目光中撇除了年齡,撇除了生活的印痕,閃著幸福而年輕的光。這光把我引到了那年代:母親借著燈光做著針線活,兒子們趴在油燈下看書,偶爾揉揉眼睛......廣廈錦衣,玉食珍饈在這場景里都失了顏色。燈的光,墨的香,是給單調(diào)的日子加了糖啊。

耕讀傳家久,詩書繼世長。

書,讓他們隨時間穿梭,感受先人的聰明智慧,他們便多了一份儒雅和靈氣。書、燈,不只拉長了人的影子,也拉長了人的世界,燈光映在書上,滿身的希望都開出了花兒。

陸游曾說“讀書有味身忘老”。他把“萬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曉送流年”寫成了他的書屋對聯(lián)。每一天都是春曉,每一歲都是青春的只是陸放翁嗎?

我儀式般隆重地注視著燈、人、書、書架和墻上掛著的“三人行必有吾師焉”和“學(xué)海無涯”字幅,注視著一本厚厚的、寫滿名字的借閱記錄冊。

讀書被稱為門檻最低的高貴之舉,這里的人們雖然本色依舊,每天“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但亦有這樣的高貴。

曾渴望一種修籬種菊的平靜,而這里的“時還——讀書”,避開焦灼,避開煩躁,已是一種美好的歲月之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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