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香

惱人的緣分

◎菊韻香

紙 巾

老劉遭遇過車禍，落下了踮腳的毛病，好在有社區(qū)居委會宋主任的幫助，總算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差事：給錦園小區(qū)做清掃工。

第一天上崗，老劉拎起掃帚和垃圾袋一路晃進(jìn)了小區(qū)。錦園小區(qū)是高檔住宅區(qū)，業(yè)主素質(zhì)高，垃圾自然少，轉(zhuǎn)悠了一大圈，也只撿到幾個煙頭。老劉瞪大眼睛，四下搜尋，生怕落下一根草棍。望著望著，目標(biāo)出現(xiàn)了—十幾米遠(yuǎn)處的花壇邊，有只白得如同雪球般的小狗翹起屁股要方便。

牽狗的，是個打扮性感、皮膚白皙的中年女人。等小狗解決完內(nèi)急，老劉正要過去收拾，只見中年女人從手包里掏出一張紙巾，蹲下身去。看樣子，是要清理那一坨狗糞。

瞧瞧，啥叫素質(zhì)？這就叫素質(zhì)。老劉心生贊嘆，顛顛迎上前：“小姐，啊，不，女士，還是我來吧—”

話音未落，讓老劉驚訝的一幕上演了：中年女人并沒清理狗糞，而是給小白狗揩屁股！擦完狗屁股，女人隨手一扔，牽起小狗向小區(qū)外走去。說來也巧，一陣風(fēng)刮起，紙巾輕飄飄地飛向掛在三樓陽臺上的鳥籠子，像長了眼睛般恰好貼上了鳥籠子?；\中養(yǎng)的是只黑頭黑腦的八哥。紙巾突然來訪，八哥又蹦又跳，“嘎嘎”叫個不停：“怪物，怪物……”

很快，一個腦袋上頂著片“地中海”的中年男子走到陽臺上，抓過紙巾愣眉愣眼地瞅。

老劉剛張口要喊，中年男子卻又湊到鼻下聞了聞，似乎嗅出不對勁，急忙丟開：“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蠢貨，隨地亂扔手紙？喂，老頭，你看沒看到是誰？”

“是，是個女的，我是新來的，不認(rèn)識她?！崩蟿⒀霾被氐?，“她給狗揩屁股來著?！?/p>

真他奶奶的倒霉！中年男子嘟噥了句國罵，摘下鳥籠退出了陽臺。

那張惹禍的紙巾在空中打了個旋轉(zhuǎn)，飄落下來。

老劉拔腿追去，剛想收入垃圾袋，忽聽身后響起一聲驚叫：“是誰這么缺德，隨地便溺？！”

狗 糞

老劉倉促回頭，是個看上去約莫30歲的女子。原來，這女子只顧著低頭擺弄手機(jī)，等她發(fā)現(xiàn)“敵情”時，鞋跟已和那坨狗糞來了個親密接觸。女子當(dāng)場粉臉變色，邊抬腳開甩邊咧嘴后退，一不留神絆上花壇，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摔坐在地，高跟鞋和手機(jī)也飛了出去。

“你沒事吧？”老劉快步奔到跟前，伸手想扶，卻又硬生生縮回來。人家穿得低、露、透，在老劉看來哪兒都是碰不得的禁區(qū)，萬一被當(dāng)成趁機(jī)揩油的咸豬手，可就壞了。

“唉喲，痛死我了?！迸与p手緊捂肚腹，痛得幾乎要哭，“還愣著干嗎？快幫我打電話??！”

老劉手忙腳亂地?fù)炱鹛稍诨▔锏氖謾C(jī)，問：“打給誰？號碼是多少？”

“當(dāng)然是打給我老公啊。快點(diǎn)，我快不行了！”女子終于哭出了聲。

老劉心越慌，手越不好使，忙活半天才調(diào)出電話簿，找到標(biāo)著“老公”的號碼撥了過去。一經(jīng)接通，便聽對方膩歪歪地說：“寶貝，想我了吧？”

“想個屁，你老婆摔跟頭了，就在錦園小區(qū)！”老劉扯著高嗓門喊。喊聲一出，頓見樓上探出幾顆腦袋，眼神怪怪地瞅著。

不到半分鐘，一個男子已一陣風(fēng)似的沖出了單元門。抬眼看去，老劉不覺一愣—竟然是那個“地中?！?！

“喂，老頭，是不是你撞的？”“地中海”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地問，“我老婆可懷孕了，你得負(fù)全責(zé)！”

你老婆懷孕，關(guān)我啥事？不待老劉解釋，女子強(qiáng)忍著痛說：“不……不是他，是狗屎。老公，快送我去醫(yī)院?。　?/p>

看得出，女子摔得不輕，大顆大顆的冷汗把妝容給毀得七零八落?！暗刂泻！焙莺葚嗔死蟿⒁谎?，抱起女子就往小區(qū)外跑。俗話說，這人要倒霉，喝涼水都塞牙。沒跑幾步遠(yuǎn)，那張?jiān)撍赖募埥碛直伙L(fēng)卷著飄飄飛起，不偏不斜蒙住了“地中?！钡哪槨！暗刂泻！北揪烷L得腿短肚子大，腳下一拌蒜，趔趔趄趄就要趴下。老劉眼尖，緊忙出手扶住了“地中海”。

恰恰此時，肇事者回來了，那個中年女人牽著小白狗立在了面前。

意 外

“閃開，救人要緊—”

老劉急喊。孰料，中年女人不僅沒躲沒閃，還不由分說搡了他個跟頭：“走開，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

老劉也動了怒，正要訓(xùn)斥幾句，“地中?！眳s軟了腿，一個勁地告饒：“老婆，有事咱家里說。她、她、她懷孕了，耽誤不得哇！”

這下，老劉徹底蒙了。懷孕的女子管“地中?！苯欣瞎暗刂泻！庇止苄“坠返闹魅私欣掀?，這不狗戴嚼子，亂套了嗎？

老劉正發(fā)愣，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中年女人甩了“地中?！币挥涰懥恋亩猓又藓揶D(zhuǎn)身，抱起小狗上了樓……

第二天一早，老劉聽到了一連串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實(shí)：那個“地中?！笔悄尘值囊话咽郑瑺抗返闹心昱耸撬恼b原配?！暗刂泻！钡哪懽诱鎵蚍实?，居然把小情人包養(yǎng)在了同一個單元里。小情人踩上狗糞摔了一跤，送到醫(yī)院直接做了人流。孩子沒了，“地中海”也被紀(jì)檢委“請”去談了整整一夜的話。

“不是膽肥，這叫策略，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更讓老劉倍感意外的是，居委會宋主任嘆口氣說，“你回家吧，不用再來上班了?！?/p>

“為啥？我沒犯啥錯誤啊！”老劉急急追問。

“沒啥理由。這只能說你和這份工作沒緣分?！彼沃魅螖[擺手，回道，“辭退你是多數(shù)小區(qū)業(yè)主們的意思，懂了吧？”

不懂。不過，愣怔半天，老劉好像真琢磨出了一點(diǎn)點(diǎn)看似說得通的門道：錦園小區(qū)住著大大小小幾十個部門的領(lǐng)導(dǎo)，一坨狗糞，一張揩狗屁股紙，只因清理得慢了半拍就扯出那么大的亂子，萬一哪天再冒出兩坨狗糞，三坨……

（原載《山海經(jīng)》2015年第5期 江西劉名遠(yuǎn)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