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 靜

辦公室里的“高力士”

◎廖 靜

1

四十來歲的高家才在單位混了二十多年，雖說沒文化沒背景，但憑著有眼色會辦事，深得歷任領導喜愛，一直都是領導貼身秘書，因為姓高，又會討好上司，人們背后叫他“高力士”。

馬局長是他伺候的第四任局長，相處有五年了，高家才早摸清了他的脾氣喜好。馬局長不貪不賭，就好一口：色。

單位有位心高氣傲的冰美人陸曉瑜，幾年前閃婚閃離后一直單著，身材好臉蛋好，說話聲音脆生生的，周圍不少單身漢窺伺著，其中包括有婦之夫馬局長。

作為領導近臣的“高力士”高家才當然看出了領導的心思，若是古代能三妻四妾的，他早就幫馬局長打點了，不過現(xiàn)在這事只能睜只眼閉只眼，他愛莫能助。

一天，馬局長對著鏡子發(fā)了會兒呆，對高家才說：“老高，你看我是不是老了？”

高家才忙討好：“男人五十一枝花，您正是盛開的時候，怎么會老？”

“可是曉瑜為什么不拿正眼看我？我是不是特沒魅力，我的心事你是知道的……”

領導話說到這個程度，高家才再不幫忙就顯得無能不忠心了，都什么年代了，想那陸曉瑜一離過婚的二手女人，不至于把貞潔看得那么重。若能討得一把手歡心，自己得賞識，陸曉瑜也不會吃虧。

怎么給領導制造機會呢？高家才想到唐明皇和楊貴妃勾搭在一起的故事—楊貴妃在溫泉洗澡時，唐明皇突然跑出來，兩人勾搭成功。附近有個溫泉裝修不錯，現(xiàn)在正值淡季有不少單獨的浴池，何不也來個“明皇戲貴妃”？陸曉瑜三十如虎的年紀，應該也寂寞很久了。

當高家才將溫泉洗浴票交給陸曉瑜時，她非常驚愕：“我為什么有這么好的福利？”

高家才一本正經(jīng)地說：“旅游公司淡季搞促銷，本來是給我的，我有事去不了，聽說你有關節(jié)炎，就讓你去吧。旅游公司特別關照，9號浴池是單獨的浴池，是留給你的?！?/p>

陸曉瑜當然非常高興，對高家才連聲道謝，她哪知道這是“高力士”的陰謀，因為這9號浴池，正是他制造的馬局長與她幽會的好去處，他想搞一出“意外邂逅”。

2

奴才的一項重要任務是給主子拉皮條，同時，挨主子的罵。

高家才本意是給馬局長拉皮條，沒想到最后卻挨了通罵。第二天，馬局長紅腫著眼回來了，說是摔著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他自然是被陸曉瑜這個辣妹子打的。

馬局長私下對高家才大發(fā)雷霆：“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讓我去溫泉和陸曉瑜搞什么邂逅，她赤條條的，我哪能控制得??？以后這些事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p>

高家才好事辦成了壞事，膽戰(zhàn)心驚懊喪不已，好在領導沒有再拿他問罪的意思。沒多久，馬局長被下放到其他部門，私下小道消息傳開了，說是陸曉瑜長期受馬局長的毛手毛腳，早就心生不滿，如今一氣之下打了領導，擔心得罪了領導以后日子不好過，索性把他性侵她的事告發(fā)了。

馬局長臨走前，看高家才的眼神冷冷的，沒一句溫暖的告別話，他認為：是高家才壞的事。

高家才挺委屈，回去對老婆說：“這領導近臣真不好當，我本來是想成全他們，哪知強扭的瓜不甜?！?/p>

老婆說：“你當個小秘書，做好寫講話稿、倒茶送水的本職工作就行了，誰叫你管這通缺德的閑事？活該你！”

不知深淺的老婆哪里知道，能寫講話稿、倒茶送水的人太多了，他高家才一中專畢業(yè)生能立于這個職位多年不變，不動些別的心思、不揣測領導的喜好怎能行？你當高力士能當大明宮總管太監(jiān)這么容易？

3

馬局長走了，新局長很快上任，新局長姓歐陽，才三十來歲，一表人才氣度不凡。歐陽局長因與妻子兩地分居只能住單身宿舍，高家才拿出領導秘書的看家本事，對他關心伺候，領導一切生活細節(jié)都被他布置得非常妥當。

男人最怕寂寞，什么都好關照，唯獨這事高家才沒轍，他還沒有揣度出領導的性格呢，怕弄巧成拙。

很快善于察言觀色的高家才發(fā)現(xiàn)：陸曉瑜對歐陽局長眼神不對。想那歐陽局長與馬局長完全兩個類型：正派、年輕、帥氣，又與妻子分居。陸曉瑜雖是冰美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陸曉瑜老旁敲側(cè)擊詢問領導的去向，高家才當然明白小妮子的心思，他說：“明天局長要去溫泉治風濕病，訂的還是9號池?！逼笔歉呒也判奶垲I導給訂的，這段時間他看歐陽局長風濕病犯得厲害。

陸曉瑜目光閃爍：“您是秘書，您不去嗎？”

“我家里有事，請假了。”

陸曉瑜沒再說什么，高家才看她的眼神，心想：莫非她有古怪？反正這事他不管了。

當天下午發(fā)生了什么事，高家才什么也不知道了。第二天，細心的他發(fā)現(xiàn)，歐陽局長跟陸曉瑜表情嚴肅不說話了，兩人似乎在相互閃避，他們怎么了？

過了幾天，高家才才知道真相，歐陽局長把他訓斥了一通，原來他去溫泉那天，陸曉瑜也去了，兩人身著泳衣相遇好不尷尬。歐陽局長說：“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想拉皮條是不是？多少當官的毀在女人手上，我可不想像馬局長那樣……”

高家才挺委屈，這真不是他拉的皮條，是陸曉瑜自己對歐陽局長有意，想必兩人只是著泳衣相遇，也沒發(fā)生什么，歐陽局長之所以想多，是因為馬局長的事。唉，自己一心想為領導辦事，卻搞得一身臭名，不知在背后人家怎么說他，狗腿子、大太監(jiān)？

4

局長有些冷落高家才了，有好多事?lián)Q叫別人去辦。高家才思前想后，還是老婆說得對：“你當個小秘書，做好寫講話稿、倒茶送水的本職工作就行了?！彼辉偕米髦鲝埥o領導安排治病、泡妞，該關心的就關心，不該關心的就當作不知道，畢竟這不是大明宮，太監(jiān)需要操心皇帝生活上任何事務。男人也各有不同，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馬局長那樣好色。

歐陽局長不好色？其實高家才想錯了。一天，局長的充電寶落在了辦公室，高家才給他送到宿舍，卻看到陸曉瑜東張西望從他宿舍走出來，那表情，過來人高家才一看就明白了：他們已經(jīng)搭上了。

歐陽局長漲紅了臉，看高家才已經(jīng)知道了，索性不瞞他了，他和陸曉瑜在溫泉那天就撞出了激情，只不過出于多方考慮裝著什么也沒發(fā)生，公共場所故意閃避。歐陽局長說：“我是正常男人，老婆又不在身邊，一個這么漂亮的美女主動送上門來，你可以理解吧？”

高家才連連點頭：“明白明白，我太理解了，您放心，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被冷落了的高家才又恢復了“高力士”的地位，歐陽局長和陸曉瑜的那點事，他幫著隱瞞，更幫著張羅，宿舍耳目眾多不方便幽會，高家才便開車把陸曉瑜拉到其他地方，時間長了，人們還誤以為是高陸二人有一腿。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謠言傳到他老婆那里，她鬧開了，高家才牢牢記得歐陽局長的囑咐：“誰也不能告訴，包括你老婆，因為女人的嘴最守不住?！彼荒苷f和陸曉瑜出來是工作需要，是別人誤會了。妻子將信將疑。

高家才嚴守局長的秘密，并盡心盡力為他們打點，真正做到了“總管太監(jiān)”的職責。

5

一天，陸曉瑜哭著來找高家才，她懷孕了，但是歐陽局長沒有離婚娶她的意思，她希望高家才給她做主。

這事鬧大了，畢竟這是一夫一妻制的二十一世紀，高家才頭大了，他只是個奴才罷了。

高家才頭大，歐陽局長更頭大，他把唯一知情人高家才找來，讓他領著陸曉瑜去打胎。這可不是個好差事，但一定要為領導處理好一切疑難問題，才配做一個好秘書。

在陸曉瑜那里，高家才磨破了嘴皮子，總算把她哄到了醫(yī)院打胎。本來找的是最偏遠的小醫(yī)院，偏偏他倒霉，這一幕叫熟人看到了。陸曉瑜還沒從病房出來，老婆雷電交加的電話就打來了：“高家才，你這個混蛋……”

性格剛烈的老婆認定高家才搞大了別人的肚子，堅決要求離婚，單位同事也全知道了，高家才搞小三的丑事傳得沸沸揚揚。歐陽局長慢條斯理地說：“既然這事人家認定是你，你就頂一陣吧，我正在升職關鍵時期，放心，我記得你為我做的事?！?/p>

別人那里可以不管，但家里的火得滅，無可奈何，高家才只好給老婆把真相說了。老婆眼睛瞪得老大：“你這奴才當?shù)谜娴轿唬B人家情人都照單全收，你的名聲壞了，我可受不了別人笑話我，說我老公有外遇?！?/p>

老公有外遇，是女人最大的恥辱，老婆一氣之下，在地方門戶網(wǎng)站把歐陽局長的丑事含沙射影、不指名道姓地說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

就這樣，年輕有為、事業(yè)蒸蒸日上的歐陽局長被調(diào)查了，調(diào)查到陸曉瑜那里，她一個字也沒隱瞞，誰叫歐陽局長傷透了她的心。

歐陽局長滾蛋了，被調(diào)到了偏遠山區(qū)，他妻子知道了這事，鬧著要離婚，他的遭遇還不如馬局長。眾人都認定是高家才這狗奴才壞的事，罵他是奸臣費仲、和珅、楊國忠一類，連老婆都罵他“不做人事”，高家才很委屈，他只是憑領導喜好，討他們歡心罷了，他費心費力、擔驚受怕，還被人誤會，難道他這奴才當?shù)眠€不夠合格嗎？

沒多久，新局長上任了，高家才繼續(xù)當秘書，人們只能背后罵罵他，紙面上高家才還算不上犯錯誤。

老婆堅決反對高家才再任這職位，想想當這幾任領導近臣的遭遇，高家才提出調(diào)換崗位，推薦一位年輕人去當，雖說領導秘書相當于半個領導，好處油水多多，可誰知道里面的難處，“高力士”可沒那么好當?shù)摹?/p>

奇怪的事來了，沒多久，新局長找來高家才，說：“這秘書還是你來當吧，年輕的這位不懂怎么做，我知道你以前的事，但領導都需要你這樣的好秘書……”

（原載《民間故事》2015年第10期 山西賈維誠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