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苦妓回憶錄》
作者: 加西亞-馬爾克斯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出版時間:2015年
讀者: ?Helicopter
不魔幻的馬爾克斯其實我不太喜歡,之前看過風格類似的《霍亂時期的愛情》,悶悶的,細水長流的東西。這本還好,因為篇幅較短,而且乍看內(nèi)容如此香艷——老翁90大壽之日嫖處女,卻迸發(fā)無性有愛的最后的愛火花。然而讀下來卻大有掛羊頭賣狗肉之嫌疑,與其說是苦妓回憶錄,更確切來說是嫖妓的老伯伯回憶錄。老了的老伯伯不服老,但人人都說他老了。
好像那種風流過風光過的男人到了晚年都會有特別強烈的恐懼感。就好像女人會害怕歲月奪走美貌那樣。杜拉斯在面容“備受摧殘”時提筆回憶曾經(jīng)的孽愛傷痕:“我已經(jīng)老了,有一天……”奔80的馬爾克斯則一開篇就說“在我90歲那年,我要與未成年的處女狂熱云雨一夜,作為送給自己的禮物”。我覺得這本書也許是老馬寫給自己的慰藉品吧,回憶年少時的倜儻,輝煌,好讓自己更好地接受老朽、被時代拋棄的事實。
老人家寫的東西都有這么一份自戀自憐。
讀者:室內(nèi)滂沱
我在閱讀這本書時,遇到自己感覺比較精彩的段落和句子,都用熒光提示貼標記好。一百一十來頁的薄薄的長篇,被我貼得密密麻麻五顏六色。閱畢返回來看自己之前貼的標記,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都是在文筆上很精彩或者令人印象深刻的句子。比如主人公在暢談自己的“逛窯史”時,說自己本來很有可能和一個好女人成家的,但“妓女們不讓我結(jié)婚”;比如老人在對小姑娘的想念中日漸憔悴,他擔心“我在這青春期的傷痛中再也辨認不出自己了”,說他“一生中所剩的唯一的欲望就是哭的欲望”;老人有一次發(fā)怒,把小姑娘的房間里的杯碗、鏡子、鐘表、電風扇、唱機等全部砸毀,他說自己“不慌不忙地砸著”。這都是一些看起來絕美但也違和得觸摸到了想象力邊緣的句子。
還有一些玉石般的句子,比如老人在談到自己的性無能時郁悶地說“性是一個人在不能得到愛時給自己的安慰”;老人在萬籟俱寂中遇到了從前的老相好,老太太勸老頭說,“不管怎樣,你已經(jīng)跳過的舞是任何人都奪不走的”。這些句子都能讓我們觸碰到馬爾克斯的華貴。而《苦妓回憶錄》通篇的違和感,甚至馬爾克斯一生所有小說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違和感,可能有另外的意義。
我想馬爾克斯以他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聞名天下,他的意義不僅僅是啟發(fā)了后來的作家們“原來小說還可以這樣寫”,而是他用自己的方法,確定了文學(xué)的民主時代的正式到來。在馬爾克斯這里我們可以看到,任何不需要正當理由的、帶著狂熱的“胡言亂語”,都可以成為正式甚至經(jīng)典的文學(xué)作品而廣為流傳。不會像從前巴爾扎克、查爾斯·狄更斯、簡·奧斯汀們那樣,為主人公的下一個行動尋覓理智的動機和理由。而是由瘋狂引向另一個瘋狂,沒有邊界的想象力和對各種元素的任意組合,為文學(xué)引入了荒誕之美。從此世上多了一種美,這就是馬爾克斯因而成為馬爾克斯的全部理由。
讀者:洗閑閣
想象力衰退,而雄健的筆力猶在。從小說文本多方面透露出來的玄機分析,個人認為,《苦妓回憶錄》可能是馬爾克斯小說創(chuàng)作生涯幾近完美的封筆之作。也即是說,如果沒有《苦妓回憶錄》的寫作,馬爾克斯和讀者都不會知道,歲月不饒人,馬爾克斯已臨到了創(chuàng)造力徹底枯竭的時候。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馬尓克斯沒有給幸災(zāi)樂禍的評論家和讀者更多機會。
二、《南方》
作者:艾偉
出版社: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4年11月
讀者:上古的塤
艾偉是個寫身體感覺的高手,在他面前大部分網(wǎng)絡(luò)寫手都變得小兒科。在他的前幾部長篇說完政治不可靠之后,《南方》說的是,其實身體也不可靠。如此緩慢的邏輯推進讓人干著急——需要讀完他的幾部長篇,才能有這個推進啊。但是想到好多作家一生恐怕也沒有獲得這個推進,我又有些感動。畢竟,艾偉的文字不錯,能飛起來,讀者不會擔心沒有閱讀快感。《南方》有個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傻瓜杜天寶,和《愛人同志》里的張小影不一樣。杜天寶這個傻瓜和政治完成了決裂,張小影失敗了,但杜天寶得救了。
三、《白色流淌一片》
作者:蔣峰
出版社:北岳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5年1月
讀者:江寒園
不可否認,蔣峰有寫小說的天賦,一出手就是技巧極為成熟的《維以不永傷》,各種技巧大雜燴,“想把它寫成像《天生殺人狂》那樣的教科書”。但同時,這幾年蔣峰也開始認為他“匠氣太重,對結(jié)構(gòu),技巧太過看重”??纯赐粼骼先思遥瑢懗缘膶懝蕡@寫風景,就是那么平平淡淡一敘述,但很吸引人,文字本身就有一股韻律感,大聲念出來也很舒服。他并沒有憑恃伏筆、懸疑、拼貼這些寫作技巧,僅就文字來說已經(jīng)爐火純青,返璞歸真了。
《神雕俠侶》里的獨孤九劍,二十歲憑借“利劍”行走天下,凌厲剛猛,無堅不摧;三十歲選擇“重劍”橫行天下,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后拿起木劍,此時已經(jīng)達到了不滯于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的境界。從獨孤九劍的三個階段可以看出他的武器越來越笨重越來越?jīng)]有攻擊力,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境界也是越來越高,內(nèi)功越來越深,到最后草木竹石均可為劍,拿“木劍”的第三階段自然比拿“利劍”的第一階段武功更加高深。
那些寫作技巧就像這些武器,是外物。如果過于憑恃這些武器,他們越來越堅銳鋒利的同時,自己的“內(nèi)功”也會逐漸停滯不前。
獨孤九劍在三十歲“大巧不工”,四十歲“不滯于外物”,武功大成;這幾年蔣峰已經(jīng)注意到這些問題,開始回歸故事本身,文字本身(這本書即可看到這個轉(zhuǎn)變)。一個值得注意的事實是,蔣峰今年才三十二歲。
四、《床畔》
作者:嚴歌苓
出版社:長江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5年
讀者:XiaoBai
文字精準凝練,無一處贅語,幽默中透著無奈,這本書對于反駁當今輕浮的價值觀,生活觀尤為重要。貫穿新舊時代交替中的可貴精神,并非時間可以改變,這種美德是任何一個時代都該常常反思的。
讀者:影隨茵動
一如既往保有嚴歌苓作品中那份閱讀的牽引性,但是與她以往的作品相比,又有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嚴歌苓善于寫個體,寫女性,雖然這部作品也是以女性視角為主體,但是卻不僅僅沉溺于個體,有些更宏觀的主題飄蕩上來,比如信仰,不過大多寫的淺嘗輒止,以一貫的嚴歌苓讀者群來說,有些人免不了會覺得平淡或者會誤讀。
讀者:阿偉
嚴歌苓的小說總是會給人一種滄桑感,在時間跨度很長的故事里,塑造出性格執(zhí)著的女性形象,比如《第九個寡婦》里的王葡萄,比如《小姨多鶴》里的小環(huán),在這些故事里,因為她們的執(zhí)著的性格,似乎悲劇的故事都帶上了樂觀的調(diào)子,溫暖地進行著,到最后,是一點感傷,和一點惆悵。這部《床畔》里的女主人公萬紅,依舊是一個執(zhí)著的女性形象,跟嚴歌苓從前寫過的形象有著一脈相承的氣質(zhì),只不過,這一次的萬紅的執(zhí)著,漸漸地演變成了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偏執(zhí),而這個故事,也不像嚴歌苓從前的故事,會讓人在那種滄桑感里釋然,反而是走到了一個異常壓抑的結(jié)局。這兩處不同,便是嚴歌苓在這部《床畔》里做出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