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
他們走進屋來 在紙上寫道
從沒有如此地愛過對方 所以
放松牙關(guān) 讓對方得以脫身
她便得以變化成一只
擠過門縫的蝴蝶 她掉了一只翅膀
可是她仍會飛 且圍著屋子
旋轉(zhuǎn) 流出透明的液體
他伏在桌子上 繼續(xù)寫道
眼淚 可以忽略不計
也可以熨平那些 細小
卻傷人的褶皺
我愛她們的 止于婚紗的快樂
與幸福 我愛她們桃花瓣的
脆弱與茫然 我愛她們對于痛苦的
詞不達意的解釋
我要小心收攏 這些散落的
晨露 她們從草尖上滑落
滿懷內(nèi)疚的驚慌與尖叫 我要驅(qū)趕走
她們內(nèi)心的陰霾 給她們陽光
但不能給她們希望 要允許她們的
自生自滅 允許她們四散逃匿
要像在春天 對待那些濕漉漉的花朵一樣
給她們一點心碎
此刻 我同意你們結(jié)束
并親自操刀 將你白雪的脂肪
從他的身上剝離掉
我會小心地從他體內(nèi) 為你抽出
一根肋骨 那是你曾經(jīng)
丟失的前半生 可是
你不要朝我微笑 不要報我以感恩
我是嗜血的劊子手 我的目光
冰涼 且是比火焰更涼的
那一種冰涼
快些安靜下來吧 在舞臺上
當幾塊皮在飛舞
當它們替代我們忙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頭牲口
在經(jīng)歷怎樣的打磨后 才能如此
輕盈。不像那些座位上臃腫不堪的看客
在探頭探腦地窺視 他們
向往那幕后的操縱者。
當鼓點暗示高潮到來的剎那間
每個人的手心都攥了一把汗 可憐
擊打命運的鑼聲還未響起
就有人在臺下暈眩。皮在飛奔
在上馬 抽刀 在斷頭臺上轉(zhuǎn)身抽泣
皮啊 影子在緊緊追隨
皮啊 在白布上設下陷阱。
快掐滅咳嗽 快讓一塊皮完成命運
完成崩潰 破碎。據(jù)說
一塊皮的華麗轉(zhuǎn)身在于它的腐爛
在于它生前所受的折磨
可這是圈套。有人為它哭泣
給它理想 卻沒有人擁抱它的冰涼。
中年的時光 我只向疲倦臣服
就像一場盛宴 我只傾向于
拂袖而去的那個人。
大都因為被寬恕 時間才畫上了
永恒的句號。而中年的我
因為夢的太清楚 所以才誤解自己
并置身于萬劫不復的誓言中。
婚姻的本質(zhì)在于寂靜。
開始的時候他們只專注于快感
那展開的毛發(fā) 金子般的汗珠
多少痛苦被遮掩起來。
霉變往往從冷凍箱開始 暗綠色的
質(zhì)保期的謊言 向一段木頭索要
不可能的細節(jié)。
越來越多的謊言讓生活濕潤
這是彼此的駕馭感使然 或者
是用那些彎曲的線條
在勾勒那些最虛幻的部分。
作為黑夜的一部分 比黑夜更慢長
是零點十分 群山集體失眠
有衣冠楚楚的人站在過道里
他靠微弱的車頂燈呼吸
在一條長蟲的身體里 有時候
幾天的噩運 長過人的一生
過蘭州之后 在隴西
所有人都懶得再說話
他有驚悚的往事 與人群不合
那些年 他沉溺于禮尚往來
幾乎毀于內(nèi)心的暗河
他強打笑容 控制圖窮匕見的欲望
把尖銳收進內(nèi)心 把沙礫
置放在千瘡百孔的胃里
他需要從女人的柔弱里打開氣孔
那展開的白面樣的寶貝
需要集中所有的幻想
在洗衣間 在廚房 在下午的時光
慵懶收縮進陰影中
在老掉牙的桑塔納的汽油味中
他得到暫時休克
一輛心急火燎的列車 更年期的
男人 郁郁寡歡的嗜煙者
動輒踅進自己的黑暗
若 干年后 它向我們展示了另外一種生存方式
在花果山水簾洞門前 它蹲在主人的肩上
齜著牙 努力地把金箍棒扛在頭頂 目光
略顯無奈 它已取下了緊箍咒
可還是高興不起來 我們與它合影留念
它試圖重筑起那已坍塌的尊嚴 如此經(jīng)年的它
還是無法挺拔地站立起來啊 還有那些
往事 那些妖精呢 它們是否容顏已逝……
我 越過蜂擁的游人接近了它 并在它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
“嘿,你就叫行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