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茂清

一提起胡司令胡傳魁，20世紀六七十年代過來的人誰個不曉？都知道這是《沙家浜》里的反派人物。這出戲不知看了多少遍，耳熟能詳，能唱幾句的還真不少：“亂世英雄起四方，有槍便是草頭王”、“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總共才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近年，隨著《沙家浜》的再演，特別是折子戲《智斗》的頻頻亮相，連新生代也都“認識”了胡司令，且是難忘其矮胖、粗俗、兇殘的形象。

戲里胡司令的結(jié)局，是被新四軍生擒活捉，大快人心。

胡傳魁是有原型的，名叫胡肇漢。其司令頭銜與罪惡人生，與戲里的胡司令大同小異，但并非新四軍的俘虜，而是解放后被我公安人員追捕到案，其間斗智斗勇，頗費周折。

負罪潛逃

胡肇漢原籍湖南岳陽，小時不讀書，大了不務正業(yè)，日夜鉆在賭場里。父母勸導訓斥，他非但聽不進，反倒心生厭惡，竟然不告而別，輾轉(zhuǎn)流落來到魚米之鄉(xiāng)的蘇州地區(qū)，成了兵痞子，混跡于國民黨正規(guī)軍、保安隊、警察所，靠著無師自通的投機鉆營術(shù)，當過小兵、班長、警官，憑借權(quán)與槍，發(fā)了不少的財。因向往大上海的燈紅酒綠，以錢開路，當上了青浦水巡隊長，時不時現(xiàn)身十里洋場，白相大世界、賭注跑馬場。

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中日軍隊在上海開打，胡肇漢帶著水巡隊投靠湖州的國民黨程萬軍師，弄了個連長當當，奉命到蘇州上海之間收羅潰兵游勇。上海淪陷，國民黨軍潮水般西撤，這時，他已有了二百來條槍。

正應了“有槍便是草頭王”，胡肇漢趁著局勢混亂另立門戶，打起了“民眾自衛(wèi)隊”的旗號，自封司令，出沒于陽澄湖。這時，國民黨的忠義救國軍，在太湖流域及上海周邊游擊日軍，胡肇漢自忖勢單力薄，投入忠義救國軍麾下，駐防原地，設司令部于太平鎮(zhèn)，娶了妻子王氏。

1939年初夏，葉飛率新四軍一部東進，以無錫為基地，分兵向蘇州、常熟出擊，進入上海西郊。從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大計出發(fā)，葉飛招集胡肇漢聯(lián)合抗戰(zhàn)，胡肇漢見新四軍力量強大，接受改編為江南抗日義勇軍獨立支隊。

不多久，江南抗日義勇軍主力西撤，北渡長江，汪記政權(quán)粉墨登場，蘇、滬成了日偽統(tǒng)治區(qū)的腹地。胡肇漢見風使舵，暗中投靠日偽，為敵作倀，干起了漢奸勾當，頻頻襲擊我抗日武裝，死在他手下的新四軍傷病員、共產(chǎn)黨人、革命群眾多達數(shù)百人，而且手段殘忍，槍殺、刀砍、活埋、火燒、沉湖，無所不用，令人發(fā)指，老百姓罵他“殺人魔王”“胡閻羅”。孩子哭鬧，家長說道“胡肇漢來了”，立馬屏息無聲。

抗戰(zhàn)勝利后，國民黨當局利用漢奸與共產(chǎn)黨搶奪淪陷區(qū)，胡肇漢搖身一變，成了接收大員，當上了青浦縣警察局長。內(nèi)戰(zhàn)開打，他被委為陽澄湖區(qū)區(qū)長，兼蘇州、昆山“清剿”指揮所司令，不余遺力清剿中共的游擊隊、地下黨，叫嚷“寧可錯殺一千，決不放走一個” ，欠下了累累血債。

解放戰(zhàn)爭節(jié)節(jié)勝利，1949年4月21日凌晨，解放軍百萬雄師橫渡長江，越一日南京解放。胡肇漢見勢不妙，三十六計走為上。臨走前，在鎮(zhèn)政府官署召開應變會議，與會的都是鐵桿親信，如孔方雄、周榮、周果、唐斌、羅景等，布置道：“國軍作有計劃的撤退，反攻的日子不會很長，我胡肇漢是一定會回來的。你們暫且潛伏下來，伺機行動，攪得共黨風聲鶴唳、雞犬不寧，等待里應外合與國軍會師，到時候論功行賞，與弟兄們同飲慶功酒?！?/p>

此后，每到半夜，胡肇漢與親信如老鼠出洞，將一批批槍支彈藥，或投入深井，或沉入陽澄湖，或埋藏在荒野墳包，以備東山再起時派用場。

一個細雨霏霏的夜晚，胡肇漢偷偷離開了太平鎮(zhèn)宅第，如喪家之犬至陽澄湖邊，上了一只小船，經(jīng)青浦朱家角至上海，搭輪船南下廣州。

他本準備在廣州住一陣，看戰(zhàn)局發(fā)展決定去向，然而時局令他大失所望，解放軍迅猛向南，勢如秋風掃落葉，廣州明顯保不住了。這時，傳來了蔣介石意圖以臺灣為反攻基地的消息，胡肇漢于是找國民黨某師的一個湖南同鄉(xiāng)參謀，隨軍逃往臺灣。雖說是同鄉(xiāng)，也得花錢打點，忍痛割愛了一大一小“黃魚”各一條。

卷土重來

到臺灣后，得先謀個落腳處解決吃與住。胡肇漢摸到來臺人員登記收留處，遞上預制的名片，自稱隨政府撤退來臺，原任區(qū)長、警察局長，請求安置。當下被告知，只能記個名字，過幾個月再來問問。

其時，從大陸逃往臺灣的黨政軍長官不下數(shù)萬，像胡肇漢這樣的芝麻綠豆官多如牛毛，哪里輪得著安頓？

胡肇漢得悉內(nèi)情后，干脆不抱希望了，決定投奔老上司丁治磐。丁治磐本是江蘇省省長，以上司下屬關(guān)系，與胡肇漢有過幾次會議見面，巡視陽澄湖區(qū)時，還受過胡肇漢的盛宴款待、厚禮饋贈。人民解放軍渡江南進，丁治磐收羅地方殘兵敗將，暫編為一個軍，逃往嵊泗列島盤踞下來，不時派遣匪特，或者指揮潛伏特務，騷擾共產(chǎn)黨的蘇、滬地區(qū)。

是期望之中又有點出乎意料，丁治磐得報“陽澄湖區(qū)區(qū)長胡肇漢拜謁”，馬上“請進”，還在臺階上迎接，口稱“胡老弟”。

寒暄了幾句，胡肇漢悲悲戚戚，報告了逃離大陸到臺灣的一路顛沛流離之苦，還擠出了兩滴眼淚。

丁治磐已猜中了他的來意，故意問他以后作何打算。

胡肇漢想什么講什么：“從今以后，追隨省長麾下，聽從驅(qū)策，懇請省長收留?！?/p>

“到大陸去游擊，迎接國軍反攻，怎么樣？”

“共黨占我地盤家宅，害得我有家難歸，有國難投，恨不共戴天。”胡肇漢咬牙切齒，“有仇不報非君子，決志回上海去，回陽澄湖去，報國恨家仇，粉骨碎身，萬死不辭！”

“好，英雄不減當年勇。”丁治磐稱許一句后，偏著頭想了想說，“我委任老弟為江蘇省反共救國軍第二縱隊司令。”

“多謝省長栽培提攜?！焙貪h誠惶誠恐。

丁治磐取出委任狀填寫完畢，交與胡肇漢。

胡肇漢喜于形色雙手接過，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只差沒有跪下叩頭。丁治磐隨即向胡肇漢交代任務，并決定委派王群等幾個經(jīng)過訓練的特務，同回大陸，充任骨干。

不日，胡肇漢與王群等繞道香港北上，于1950年4月初潛返上海。

淀山湖上起了風，小一點的漁船或靠邊拋錨，或進了港灣，幾艘噸位大些的繼續(xù)在捕魚。其中一只船上看似夫妻倆，一個在船邊下著絲網(wǎng)，一個在后邊慢吞吞搖櫓，有時還吼幾聲青浦田歌，那都是在附近有船只經(jīng)過時。

船艙里，一伙人席地而坐，為首的正是胡肇漢，招集匪特骨干會議。此人詭計多端，為掩人耳目，安排在湖里船上開會。

他招呼大家安靜，得意地“嘿嘿”一笑：“我胡肇漢又回來啦，受命為江蘇省反共救國軍第二縱隊少將司令?！闭f著取出委任狀，讓匪特們過目，說：“你們都跟著本司令好好干，今天先讓你們過過官癮。”真可謂說一不二，立竿見影，當場封了一個參謀長，兩個副官，三個主任，五個大隊長。

胡肇漢布置任務，大體為擴充組織、發(fā)展武裝，搗亂破壞，并就搗亂破壞的方式、對象作了逐一吩咐。為了給眾匪特打氣，吹牛皮不打草稿亂嚼了一通，說國軍正在臺灣整編，由美國供給最新式武器，美、日軍事顧問專事訓練，時機成熟，就要揮師西征，光復大陸，到那時，弟兄們都是中興功臣，封官晉爵，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陽澄湖、青浦、淀山湖、徐家匯等地警報接踵而來：

分田分房的窮人收到恐嚇信；

電線桿上、廁所中出現(xiàn)反動標語；

貧農(nóng)協(xié)會主任家的母豬小豬口吐白沫死了；

住進了地主瓦屋的阿六被放火燒死；

村干部遭人暗殺，拋尸在河浜里；

鄉(xiāng)政府助理員被人勒死……

社會風傳，胡肇漢回來了。有說聽人講曾看到過胡肇漢，后面跟著一長溜人馬，個個手提短槍，胸掛沖鋒槍，還有背電臺、扛機關(guān)槍的。

一時間，謠言滿天飛，貧雇農(nóng)惶恐不安，有的不敢再種分到的地了，有的從分得的房子里搬了出來，重又住回了破草棚。

策反成功

胡肇漢真的回來了？還是暗藏的反革命分子造謠惑眾？

我公安機關(guān)分析研究認為，這并非空穴來風。還判斷，胡肇漢在陽澄湖、青浦一帶經(jīng)營了十多年，有相當根基，人熟地熟，很可能就潛伏在這片地區(qū)。

公安人員或公開走訪，或喬裝打扮，偵查胡肇漢蹤跡。然而談何容易？此地水陸交錯，城鄉(xiāng)毗連，人口數(shù)十萬計，胡匪又詭計多端，藏身在暗處，居無定所。故而多日已過，尚無有價值的線索。

又一次碰頭會，偵察科孫科長一看兩個科員的臉色，就知道仍無收獲，其實他自己也沒有什么進展，但并未表現(xiàn)出來，交流情況后鼓勵道：“氣可鼓不可泄。胡肇漢既然在這一帶活動，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研究研究下一步怎么走?！?/p>

三人磋商了一陣，達成一致意見：走訪舊有的頭面人物。

解放前，這些人與胡肇漢有所往來，有的還受過胡的保護，而今胡肇漢卷土重來，總得要吃要住，很可能找到老關(guān)系。這些人雖然對共產(chǎn)黨不滿，懾于人民政權(quán)的鞏固與強大，不至于個個死心塌地與共產(chǎn)黨為敵，有的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力圖與匪特劃清界限，爭取立功受獎也有可能。

這一招還真的有了效果。

一天晚上，孫科長來到王老板家里。

王老板先是一呆，繼而客氣地請坐、敬茶。他在抗戰(zhàn)前就開著南貨店，生意還算不錯，胡肇漢成了陽澄湖一霸后，常來敲詐勒索。后來不知怎的聽說，他的表弟是國軍的上校參謀，于是變得客氣了許多，少來要這要那了，還讓他當了保長。成了保長的王老板，奉命派捐收稅出壯丁，逢時過節(jié)，也曾給胡肇漢送禮送錢，傷害共產(chǎn)黨和革命群眾的事倒未干過，所以人民政府并沒有嚴重處罰他，照樣讓他開店做生意，對此，他是十分感激的。

胡肇漢逃往臺灣布置應變時，將一筆鈔票藏在他家里作為活動經(jīng)費，還說你人緣好，估計共黨不會把你怎么樣，保險些。王老板口頭上答應迎接國軍反攻，解放后未曾搞過破壞活動，常告誡自己：共產(chǎn)黨厲害，整個大陸都拿下來了，國民黨是回不來的了，識時務者為俊杰，不可造次！

叫他苦惱又擔心的是，潛伏匪特中的孔方雄，多次黑夜里上門來取活動經(jīng)費。他想想后怕，一旦事情敗露，必然罪責難逃，想檢舉吧，又怕匪特報復，還礙著孔是表親，長輩面上交代不了。

再說孫科長與王老板寒暄兩句后，道明來意：“社會上傳說胡肇漢回來了，想請你提供一點情況?！?/p>

王老板暗暗吃驚：說話聽音，他分明是說我是知情人。猶豫著道：“我也聽說了。”

“聽誰說的？”

“孔方雄?！?/p>

“你說的是胡肇漢的拜把子兄弟吧？這人沒有閑著過，遲早會緝拿歸案的。”孫科長繼續(xù)追問，“他什么時間見過你？”

王老板已無退步了，想想還是坦白為好，于是如實報告。

前幾天孔方雄又來拿鈔票，數(shù)目比以前多了一半，王老板問是怎么回事，他說這是胡肇漢定的數(shù)，不能打折扣，你記好賬就是，別的不用管。王老板問了一句：胡司令真的回來啦？他說，這還有假？勒死共黨鄉(xiāng)政府助理員的事，就是他指揮做的，事后還領(lǐng)著我們?nèi)ァ袄险d”酒足飯飽了一頓，算是犒賞。

“知道胡肇漢的落腳點嗎？” 孫科長再問。

王老板搖搖頭：“不曉得。”

“真的不曉得？”

“委實不曉得?！蓖趵习寮绷?，“我是相信人民政府的，我一家三代都在這里，沒有膽量欺騙政府?！?p>

“我們相信你，希望你站穩(wěn)立場，徹底與匪特一刀兩斷，爭取立功贖罪。前一時期你的表現(xiàn)還是不錯的，我們都記著，應該繼續(xù)走下去。”孫科長話鋒一轉(zhuǎn)，“姓孔的會知道嗎？”

“從他的說話聽來，他是曉得的。”

孫科長提出要求：“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幫助我們捉拿孔方雄，怎么樣？”

王老板表示愿意，但也有個要求：爭取讓孔方雄坦白從寬，老姨娘只他一個兒子。

孫科長表示：戰(zhàn)場上還繳槍不殺，只要他真心實意坦白，我們是歡迎的，可以考慮從輕處罰。

僥幸漏網(wǎng)

深夜時分，王老板家?guī)旆俊＝袢辗昃?，孔方雄又來取錢，跟著王老板入內(nèi)，剛進入內(nèi)室，就被兩支手槍頂住。

屏風后轉(zhuǎn)出三個人，孫科長、王老板的妻子，還有一個老婦人，她就是孔方雄的老娘。

孫科長示意助手松手，孔方雄近前一步，跪倒在青磚地上：“媽——”

方母捧著兒子的面頰，聲淚俱下：“看你瘦得像猴精，人不人，鬼不鬼，聽共產(chǎn)黨的話，老實交代清楚，回家陪娘好好過日子?！?見兒子低頭不語，老人家動了火氣：“你若是不聽為娘規(guī)勸，今晚就死在你面前。”

“媽，別……我聽您的?！?/p>

經(jīng)由孫科長開導，母親勸說，王老板現(xiàn)身說法，孔方雄表示要走坦白從寬的光明大道，懸崖勒馬，重新做人。隨即一五一十，交代了藏匿的武器、特務隊長身份、近時參與的破壞活動、負責向王老板提取經(jīng)費……

孫科長問：“胡肇漢的藏身地在哪里？”

孔方雄答：“這個人鬼得很，有好幾個歇宿地，住上海居多。他說過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即使被發(fā)現(xiàn)了也好逃?！彼妓髦f，“一是靜安寺石門路張記洋布店；二是霞飛路法國領(lǐng)事館邊上；再就是浦東杜家祠堂南面姘頭黃小蘭處。黃小蘭是他早先在四馬路搭識的妓女，得過他不少好處。這幾個地方，都是他信得過的。”

孫科長他們回到局里，商討捉拿胡肇漢的辦法，大體是：搞清胡肇漢的落腳點，實施突襲圍捕，最好是晚上，利于隱蔽掩護。

關(guān)鍵之點，胡肇漢狡兔三窟，怎樣獲得確切情報呢？如什么時間、胡肇漢在什么地方？相對便捷的途徑，是爭取孔方雄提供。

第二天下午，孫科長在王老板家中約見孔方雄，要他想想辦法。

孔方雄感到為難，因為胡肇漢特別警覺，往往臨時決定住地，且是秘而不宣，有時定下了又突然改變。

“你們有過約會嗎？譬如會議啦、碰頭啦?！睂O科長提示說，“只要有胡肇漢在。”

“他從臺灣剛到這里時開過一趟會，再就是‘老正興喝酒那一次?！?/p>

孫科長沉吟著道：“我估計，這種機會今后還會有的。這樣吧，胡匪如有通知時，立即報告給我們?！?/p>

“是，是，一定照辦?！笨追叫壑Z諾連聲。

好消息來了！胡肇漢因急用錢，叫人通知孔方雄去王老板處再取一筆經(jīng)費，當天晚上十點鐘送到浦東黃小蘭家，他在那里等候。

孫科長帶領(lǐng)助手們趕赴浦東，請求浦東公安分局協(xié)同進行，先派人去黃家周圍偵查了一番，然后就行動辦法一一敲定。

臨近十點，孔方雄手拎小皮箱，不緊不慢來到黃家門前，兩個公安躡手躡腳踅向大門兩邊，緊貼墻根，槍在手，彈上膛。其余公安埋伏在四周，見機行動。

孫科長做了個叫門的手勢，孔方雄在門上敲了三下，稍等幾秒鐘，再敲三記。

“啥人？”黃小蘭的聲音，燈也亮了。

“我呀，方雄，有事見胡老板?！?/p>

“他不在?！甭犅曇簦S小蘭不太高興，“你等著，我來開門?！?/p>

“胡老板去哪里啦？”孔方雄等不得開門，急切地問。

黃小蘭怒氣沖天罵開了：“豬頭三爛良心，不知道去了哪個婊子那里，死了倒清爽?！?/p>

從她的情緒與破口大罵中，孫科長判斷胡匪確實不在，腦子急轉(zhuǎn)彎：不能打草驚蛇。他拉過孔方雄耳語了兩句，招呼公安躲開了。

門開了，黃小蘭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把貨給我吧，他臨走時交代過的?！?/p>

事已至此，孔方雄遞上小皮箱，小蘭客氣了一句：“坐會兒再走吧?！?/p>

“天色太晚了，家里人還等著吶，待后再見。”

意外變故，行動失敗，胡肇漢逃過了一劫。

跳樓就擒

又有情報傳來，5月21日晚上，胡肇漢將在靜安寺石門路洋布店召集干部會議，據(jù)說臺灣來了人，要宣布對他的加官任命。

布店張老板本是胡匪的勤務兵，步步高升為中校副官，上海解放前就在這里開了布店潛伏下來，被胡匪封為麾下的一大隊大隊長兼滬西區(qū)區(qū)長。布店三間門面，樓下是營業(yè)處，臥室在二樓。假三樓上的亭子間，近時成了胡肇漢的專用客房。

孫科長、周股長、陳股長、夏副股長等一行，又一次趕往上海，這次與上海靜安區(qū)公安分局徐科長等聯(lián)手。至傍晚時分，一應準備就緒。

天氣陰沉，飄起了霏霏細雨。

布店假三層亭子間不見燈光，底樓和二樓的燈亮著，不同的是，二樓都已拉上了窗簾，還遮得嚴嚴實實。大家一致判斷，目標在二樓。

按胡肇漢的經(jīng)驗，是要用亭子間的，只因到會的有十來號人，里邊嫌小了些，坐不開，所以把會場設在了二樓。

昏黃的燈光下，煙霧彌漫，匪特們正吞云吐霧，或是呷著香茗，他們的外套里都藏著短槍。臺灣來的特派員聲音很輕，但還算清晰，自我介紹后，轉(zhuǎn)達了上峰的慰問與鼓勵，繼而宣讀了任命胡肇漢為“東區(qū)前進指揮所主任”的委任狀。眾匪特向胡肇漢表示祝賀，胡匪滿臉得意，抱拳當胸致謝。

街面門響起了“篤篤篤”的聲音。

里邊女人聲問：“哪一個？”

“公安小陸。老板娘，核對一下戶口?！?/p>

“哦，是陸同志?！崩习迥镩T開一條縫。她是不想讓小陸進門的，三言兩語打發(fā)走了事。

小陸猛地一把捏住她的嘴臉，使她不能出聲，孫科長等乘勢沖了進去，踮起腳步，沿扶梯快步上樓，悄無聲息在門口站定。

孫科長打個手勢，人高馬大的陳股長會意，后退一步，猛吸一口氣，側(cè)轉(zhuǎn)肩膀，狠命一撞，“轟”的一聲，門戶敞開，他乘勢入內(nèi)，槍一指：“都別動！”

幾乎是同時，連聲“不許動”，一支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們。

匪特猝不及防，驚嚇發(fā)呆，不知所措。

靠后墻角的絡腮胡小半個身子被前面的遮著，偷偷伸手去掏槍，周股長看在眼里，一槍將其放倒，其余的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把手舉起來，頭抬起來?！睂O科長命令。

眾匪特誰敢不聽？高舉雙手成投降狀，又都抬起了頭。

公安們都已記著了胡肇漢的面貌特征，逐一審視，不見胡匪。正要追問時，徐科長“噔噔噔”上樓來報告喜訊：胡肇漢抓到了！

原來就在孫科長等進入底樓時，胡肇漢像是聽到了什么，說了聲“我去拿煙”，徑自上樓去了亭子間。

不出幾秒鐘，猛聽得門被撞開又大喝“不許動”，暗道“不好”，慌忙從老虎窗口鉆了出去，雙腳一蹬，落在二樓頂上。

他蹲下身子望望下面并無異樣，縱身一跳。緊張又心急的緣故，立腳不穩(wěn)，踉蹌一步，跌了個狗吃屎，顧不上疼痛，忙不迭爬起來。

這里是布店后邊的弄堂，夜闌人靜，連路燈也沒有。胡肇漢正暗自慶幸時，對面居戶門突然大開，手電、槍口齊刷刷對準，束手就擒。

“叫什么？”徐科長問。

“嚴永。”

夏副股長腦海里，胡肇漢的長相，與眼前這個匪特十分相像，手槍對著他一點：“你是胡肇漢。”

“不……不是?！?/p>

其時天氣暖和，徐科長見他戴著帽子，心生懷疑，摘下一檢查，夾層里有一張委任狀。

眼看賴不了的了，胡匪長嘆一聲：“我就是胡肇漢，劫數(shù)難逃。”

“匪特組織匪首胡肇漢等全部落網(wǎng)”的喜訊公布報端，陽澄湖、青浦等處民眾奔走相告，又紛紛投書政府，檢舉胡匪罪行，呼吁予以嚴懲。

當年11月30日，公審胡肇漢群眾大會召開，受害者爭相上臺揭發(fā)控訴，聲聲血淚，“堅決鎮(zhèn)壓反革命”、“槍斃胡肇漢”的吼聲如雷。

當宣布判處胡肇漢死刑、立即執(zhí)行時，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嚇得癱倒在地，硬是被拖拉到刑場，一聲槍響，命歸黃泉，打入十八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