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明
沒有張揚,沒有喧嚷,靜謐得如同故土臂彎里那條抒情的小溪,親切自然,淳樸得宛如村巷里那些流淌的民謠,深厚凝重。一幅幅融寫實與夸張、歷史與現(xiàn)實、環(huán)境與人文為一體的色彩斑斕、感情凝重的河湟寫意畫栩栩展現(xiàn)在我的面前,這就是祁俊清的組詩《河湟村莊》留給我的最初影響。
最早讀俊清的《河湟村莊》,是他發(fā)表在2008年第8期《新湟中》上的《地窯》、《白土莊》、《拉爾干》等一組詩。我是在不經(jīng)意間拿起《新湟中》時偶爾讀到的。讀著讀著,眼前忽地一亮,我的心頭奔涌出一股濃濃的對故土的感念之情。祁俊清,這個生于地窯,長于地窯,吃著地窯的飯,喝著地窯的水,沐浴著地窯的陽光,呼吸著地窯的清風(fēng)長大的真正的感恩的漢子,懷著對故土的一往深情,從這個平常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的小村莊的名字里悟出了它的源流,它的多彩,它的靈性,它的價值。那些魂牽夢繞的村莊歷史,那些浪漫多姿的村民情話,那些厚重樸實的鄉(xiāng)風(fēng)民俗,那些天然雕飾的自然風(fēng)物,村名里流淌的故事,鄉(xiāng)音里蘊涵的哲理,無不成為他筆下那一句句一行行奔涌而出的深情的詩句,牽引著讀者的思緒,扯動著讀者的感情。
這位從河湟村莊走出來的湟中詩人,詩心難抑,詩情奔涌,湟中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留下了他四處走訪、苦苦行吟的身影,于是,他讓我們讀到了這一百多首以河湟村莊名字為題的組詩。這些詩,或地域特征,或掌故傳說,或歷史沿革,或人物風(fēng)貌,向我們展示著河湟村莊的神奇,神秘,質(zhì)樸,厚實,俊秀。他最初發(fā)表在2008年《新湟中》第八期中的《地窯》就是一首以吟誦詩人故鄉(xiāng)村名淵源和特征為主題的詩:“這是哪一位定居者的創(chuàng)意/掘地為屋,筑窯而居/與鼠類為鄰/于是,稼禾與野草高高在上/炊煙和五谷結(jié)成夫妻/沉醉為春的生機秋的豐盈/民歌也一粒一粒舉著胚芽/把根深進去/吃著炒面/喝著開水/和我的妹子同長同行/于是我的家園/挺立成大地上的一座村落/方方正正的莊廓院/是它一個又一個/血脈相連的兒女/老祖母呵,我們怎能忘記/就以你古樸的稱呼/為我的村莊命名”。不論是我們的先民掘地為屋還是筑窯而居,詩人的出生地“地窯”都充滿了歷史的厚重感,在這片土地上“稼禾與野草高高在上/炊煙和五谷結(jié)成夫妻”,先民們從原始的刀耕火種走向文明的精耕細作,辛勤的勞作,凝集著我們先民最樸實最真摯,最富有情感,最具有人性的民歌,也在以最原始最獨特的方式同生生不息的村子一同長大?!坝谑俏业募覉@/挺立成大地上的一座村落/方方正正的莊廓院/是它一個又一個/血脈相連的兒女”,莊廓院,村落,家園,這一個個最具家鄉(xiāng)象征意義的符號,在詩人的意象里是那樣富有歷史的厚重感。擬人化的描寫將抽象的歷史人性化,使我們置身于一個古老而又神秘,簡樸而又靜謐的村莊。“老祖母呵,我們怎能忘記/就以你古樸的稱呼/為我的村莊命名”,古老村莊的名字詩意地幻化為一幅簡潔傳神的寫意畫,既是對小村現(xiàn)實的描述,又是對故土歷史的回望。、
在《河湟村莊》中,以表現(xiàn)河湟地域特征的詩還有許多,我們從中讀到的不僅僅是詩人透過地域特征所體現(xiàn)出來的或幽靜、或壯美、或恬談、或優(yōu)雅的詩意,還讀到了詩人從地域特征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或思考、或追述、或贊美、或言情的主旨?!鞍淄辽较?一字兒排開的日子/左一幅莊廓/右一幅莊廓/綠在墻板筑起的巢里/十八轉(zhuǎn)兒的閃花草帽/心牽上拔草的白布涼圈/吃旱煙喝烈酒的漢子/是陽世上最毛洞洞兒的男人/叫六月的花兒心動/左一聲阿哥/右一聲尕妹/絲絲縷縷都是癡情/白土莊的白/是白牡丹的白/開在歲月的高崖上/雪一樣的破了”(《 白土莊》),讀著這樣的詩,我們首先感受到的是白土莊這一小小村莊的地域特征:白土山下土莊廓一字兒排開,一戶挨著一戶.白土莊人在簡陋的莊廓院里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重復(fù)著他們的生活,但他們有屬于他們的特別的愛,“閃花草帽”愛上了“白布涼圈”。這愛就在春日勞作的田間地頭,“花兒”就是他們最純情的愛的表白?!笆宿D(zhuǎn)兒的閃花草帽/心牽上拔草的白布涼圈”這種對河湟鄉(xiāng)村愛情的述描和贊美,不僅“叫六月的花兒心動”,也讓我們讀詩的人砰然心動。
大家知道,村莊的名稱不單是一個村子的稱謂,還是一個地域歷史和文化的載體,往往蘊涵著濃厚的社會文化背景,是對這一地區(qū)歷史文化的傳承和延續(xù)。河湟村莊不僅傳承著河湟地區(qū)的風(fēng)土人情、文化意蘊,還承載這個地方的掌故傳說、歷史沿革等,一個村莊興許就是一部河湟千年滄桑巨變的簡史或宿影。一個村名就是一個故事,一個村名就是一段鮮活的歷史。在湟中縣四百多個自然村中,就有許多村莊的名字和我們河湟的歷史文化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如發(fā)現(xiàn)史前文化遺址的卡約、海藏咽喉的鎮(zhèn)海堡、史稱伏羌堡的徐家寨、黃教創(chuàng)始人宗咯巴的誕生地魯沙爾,以及國師營、班仲營、千戶營等,這些與河湟古老的歷史文化息息相關(guān)的村名,就是我們的祖先從最早踏上湟中這片土地到在這片土地上歷經(jīng)征戰(zhàn)、安家落戶、繁衍生息的最具說服力的證明。1923年在湟中縣云谷川的卡約村與下西河村發(fā)現(xiàn)的卡約文化遺址,說明我們的祖先很早就繁衍生息在這片土地上。在祁俊清的河湟組詩中,我們也分明讀到了那些散發(fā)著濃濃的歷史氣息的詩?!犊s》就是一首較為典型的借史抒懷的詩:“在先人的呼吸里呼吸/在先人的稼穡里穡穡/在先人的牛羊里牛羊/陶,這些純樸的兄弟/古老卻不失新鮮/氣息清新如炊煙的淡藍/長了一茬又一茬的五谷/鐘情于泥土/青銅的光芒輝映新綠/籽粒飽滿的陽光/盛滿莊戶人家的壇壇罐罐/陶,我的憨厚的兄弟/與骨們石們比肩/一起長成綠綠的田禾/雙肩落滿歲月的風(fēng)霜/憂傷但不沮喪”.卡約文化的出土,不僅使河湟文明光芒四射,更讓華夏文明光芒四射。這些新石器時代的壇壇罐罐、骨針、石斧們“光芒輝映新綠”,“清新如炊煙的淡藍”,滋潤著我們的思緒,滋養(yǎng)著我們的神經(jīng),詩人從流逝的歲月中,道出了村莊留給我們的感悟,即便“雙肩落滿歲月的風(fēng)霜/憂傷但不沮喪”。
據(jù)史料記載,早在漢武帝時代,河湟地區(qū)遍布戍邊的營地,許多先民從內(nèi)地遷徙到這里來,屯田戍邊,繁衍生息.這里西壤羌地,東接中原,是西去羌地的咽喉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而也就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因之許多地名便與營地、屯兵、戰(zhàn)爭等連在了一起,成為河湟歷史特殊的印記,流傳千古,保留至今。位于湟中縣西川的國師營、班仲營、總堡、鎮(zhèn)海堡、多巴和南川的總寨、徐家寨(舊稱伏羌堡)、老幼堡等地名就與許許多多的歷史連在一起,講述著那些古老而久遠的往事。讀著以這些村名為題的詩,我們仿佛在和歷史促膝而談,進行跨越千年時空的對話?!皣鴰熯z棄的一地灰燼/被知情的漠風(fēng)吹燃/舉起搖曳的青油燈/聆聽月光與羌笛的凄婉/在寒冷的夜晚開放/撿起腳下的絲綢古道/將叮咚的駝鈴/鍛打成汽笛的聲聲長鳴/公路和鐵路逶迤西去/鄉(xiāng)村的搖籃曲又添了多少彩虹詩韻/有多少往事值得回首/有多少時光值得珍藏/農(nóng)事簇擁著青青的民謠/春分夏雨/秋露冬陽/”(《國師營》).如今國師的軍營已不復(fù)存在,羌笛的凄婉也悄然長逝,古絲綢路上叮咚的駝鈴已被“鍛打成汽笛的聲聲長鳴/公路和鐵路逶迤西去”的現(xiàn)代化交通所取代。逝者已去,歷史不再,“有多少往事值得回首/有多少時光值得珍藏”,寒來暑往,歲月悠長,村莊的故事就藏在這神古老的名字里綿軟悠長,“春分夏雨/秋露冬陽/”,永遠地定格在這片土地上,溫暖我們的思緒。
在祁俊清的組詩《河湟村莊》中,除了我們讀到的對這些蘊涵深厚歷史底蘊的村名的抒懷詩外,更多的則是對古老而年輕的山村的吟唱。讓我們看看他描寫大小南川幾個村莊的幾首詩,體會體會詩人敏銳的洞察力、感受力、想象力。寫“徐家寨”他道:“這些民族啊/他們將刀槍弓箭裝缸/釀成香香的九曲兒/從青稞里析出來/歡歡地流淌/不信,你就剖開/這是羌人的咳嗽/這是鮮卑的呼吸/這是匈奴的情歌/這是吐蕃的煙火/還是春風(fēng)智慧/吹去漢唐/又吹去宋元明清/將家園一一退還/農(nóng)耕還是市場/任我自由”據(jù)史料記載,由于徐家寨南通馬雞溝峽,西接螞蟻溝,東連去東溝灘、斑馬坡、峽門的大道,扼南川要津,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早在唐朝時,徐家寨已是一個重要的軍事防御之地,北宋崇寧年間在今徐家寨曾設(shè)倚郭縣,并筑起了一座南北長400米,東西寬300米的只開東門的城堡,稱“伏羌堡”,意為降伏羌人的城堡,后來在清朝乾隆年間改名為徐家寨。如今的人們怎么也想不到,幾千年前這里曾是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詩人從村莊的悠遠歷史中感受到的是這片土地的厚重,感受到的是一個地域和一個民族的征戰(zhàn)和興衰,“這是羌人的咳嗽/這是鮮卑的呼吸/這是匈奴的情歌/這是吐蕃的煙火”,用擬人化的排比句,勾勒出 -幅走馬燈般動蕩不息、時代轉(zhuǎn)換的歷史場景。盡管時光已將過去的故事在人們的記憶中一點一點淡化,但它真實而固執(zhí)地存在于河煌谷地的村名中,不時地撩撥著我們的神經(jīng),讓我們的思緒好沉好沉。他寫“泉兒彎”:“一彎清淺的眉眼/一抹隨意的草/一地鵝黃嫩綠的韭菜/是我五月拋來的一縷平平仄仄的微笑/即使破衣爛衫/即使容顏不整/即使鬢發(fā)枯焦/我都深深的愛著你/我的熱吐吐兒的故土”泉兒彎就因一眼眼的泉水而得名,也因一眼目艮甘甜的泉水能養(yǎng)人,才有一個人,一戶人,幾家人在這里生根,成長,壯大,他們感恩泉水,也不離泉水?!凹词蛊埔聽€衫/即使容顏不整/即使鬢發(fā)枯焦/我都深深的愛著你/我的熱吐吐兒的故土”。詩人從村名的意向中有感而發(fā),前一小節(jié)賦予山泉自然美的描畫,后一小節(jié)寫出了人們對故土的不離不棄和熱愛之情。詩雖短小,但主題鮮明,情感熾烈,對河湟村莊的愛戴與贊美之情躍然紙上。
和以上兩首詩借古抒懷、借景抒懷的凝重不同,祁俊清寫《謝家寨》和《逯家寨》貝0寫得輕松而自如,似乎還帶有一點詼諧和幽默?!罢聺M天星星的一顆/用南川河里的水洗洗/一村燈火就亮了/莊廓院是一尾尾懷孕的母魚兒/年年受精年年產(chǎn)卵/就匯成一泓斑斕的湖了/”盲人劉延彪與眾不同/他的板胡上長著三月的眼睛/炳河湟春訊沿著琴弦涌來/有的是土地的秋色,有的是碧波的魚躍/有的是天天開張的爆竹的歡笑/而最精彩的,要數(shù)穿村而過的一寧湟高速”(《謝家寨》)我的故鄉(xiāng)謝家寨,是全縣最大的一個行政村,因村民張占山破天荒第一個在南川養(yǎng)魚而在南川有名,因被譽為“河湟阿炳”的盲人劉延彪而遠近聞名。詩人以這兩個人物的形象為抒情主體,為勇于在現(xiàn)實中創(chuàng)新和變更的謝家寨賦予了一種新的詩歌內(nèi)涵,“而最精彩的,要數(shù)穿村而過的一寧湟高速公路”將極富有時代特征的時代變遷為村莊帶來的新的前景寫了出來?!俺鞘胁讲骄o逼/你無路可走/索性穿上西服打上領(lǐng)帶/開著自家的小車/過過當(dāng)老板的癮”(《逯家寨》),臨近城市的人們,正逐漸改變著自己的生活,以適應(yīng)現(xiàn)代生活的需要?!伴T樓舉著村名的樸實/和清爽的農(nóng)家樂/并肩而立/亮麗成一抹親切的風(fēng)景/鄉(xiāng)村城市眼睛”(《逯家寨》),在村莊農(nóng)耕生活向城市生活的進程中,新的事物并未完全取代舊的事物,它們只是村莊生活中的一個新亮點,是人們追求的新目標(biāo)。邁進城市生活的人們思想開放了,觀念更新了,“曾在山野爛漫的花兒/此刻住在宅院/深情的呼吸柄于光碟/只要手指輕輕一按/泥土與田園的氣息/便瞬間彌漫”面對這樣浪漫而愜意,生動而活泛的場面,我們的詩人如何不能為此而動情,為此而高歌?
而讓我覺得最具有特色的是他寫的《楸子溝》、《賈爾藏》《紅嶺兒》等幾首詩。面對著這些地處腦山區(qū)的村莊,他的詩中流露出的是對他們特有生活方式的深情的描繪和贊美?!耙乐强瞄弊訕?你一天天長大/長成豐滿的姑娘/長成壯實的小伙/把少年唱得纏綿經(jīng)典/你憋屈山路太彎/你煩惱坡地太陡/住在心尖尖上的夢想/是一線清請的水流/為拉羊皮不粘草的溝溝岔岔/披上一領(lǐng)綠色的衣衫/鳥在樹林里嗚叫/蟬草叢中吟唱/楸子溝,楸子溝/你的眸子日漸蒼翠/臉上的微笑陽光一樣燦爛”(《楸子溝》).不難看出,這里勤勞的村民依靠著那棵曾結(jié)滿了他們希望之果的楸子樹,在一天天長大,長成豐滿的姑娘,長成壯實的小伙,長大的還有他們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希望。楸子溝的眸子“日漸蒼翠/臉上的微笑陽光一樣燦爛”。(《楸子溝》)
“你以為你穿上一身戲裝/我就認不出你了/把臉抹的五花六道的/一會兒唐朝/一會兒宋朝/你能抹去身上的炕煙味兒嗎/唱吧唱吧你盡管唱吧/唱你的薛仁貴/唱你的秦響蓮/用秦腔唱用眉戶唱/用土生土長的平弦唱/我都愛聽/記住,卸了妝可別忘了找我/地里種啥/而后去哪兒打工/我們得好好拉拉”(《賈爾藏》).好一個神氣的賈爾藏,好一個熱鬧的賈爾藏,好一個攢勁的賈爾藏,好一個迷人賈爾藏,他們把大戲唱遍了大小南川,唱紅了湟中。他們唱出了激情,唱出了名聲,唱出了精神,唱出了灑脫與豪放。唱戲成了他們生活必不可少的一個內(nèi)容,也成了他們通曉古今認識世界的一座橋梁。年年如此,感動著,啟迪著,滋潤著這方水土上的那些不知疲憊的心靈。
“讒人的驢肉/比天上的龍肉還要好吃/那味兒飄來/香的二月二的/噴嚏一個連著一個/比草牙兒綠的還早的/是烤了一冬天火的心思/給紅紅綠綠的想法/澆上一聲聲悠長的吆喝/擺在會場/身后的山嶺/燃燒成激情的旗幟/這一身褪不去的紅衣綠褲/將夏的濃郁秋的熱烈/統(tǒng)統(tǒng)珍藏”(《紅嶺兒》).這是一年一度的二月二紅嶺兒會,會上那讒人的驢肉,遠播著這個地方的名聲。四面八方的吃客們、唱家們、買家們、匯集于此。高亢的吆喝聲、歡快的花兒聲、粗曠的猜拳聲此起彼伏,把這幾天的日子鬧的紅紅火火,熱熱鬧鬧,淳樸的村民們“將夏的濃郁秋的熱烈/統(tǒng)統(tǒng)珍藏”。
讀俊清的詩中,讓我們倍感親切的是他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和贊美。村莊名只是抒發(fā)他對這片土地情感的一個載體,他對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山山水水、父老鄉(xiāng)親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這感情就是對他們春種秋收的祝福和期盼,對他們生活命運的關(guān)注和重視,是從骨子里滲出來的那種對農(nóng)村農(nóng)民的手足之情。我們從他的詩里處處可以見到這樣的句子:“泅在外公的民歌里/你的憂傷與歡喜/是我心愿上兩株不老的樹/母親你挖野菜的童年/在我的懷念里瘦弱/一如路邊藍幽幽的馬蓮花/古老而不失親切”“孔家,我也是你血脈的一支/火一樣熱烈的紅黏土/是我性格的原質(zhì)”(《孔家》),對孔家的情感就是對母親的情感,孔家的血脈和性格就是他的血脈和性格。“洪緒家的毛驢/是洪緒家的功臣/多年來為他家服務(wù)/任勞任怨,勤勤懇懇/比兒子還要順手/洪緒家的毛驢/是洪緒家的親人/洪緒啊,你可要善待親人/別在永不著的時候/把它牽到騾馬市場上/賣了驢肉”(《西堡》),近乎白話的詩,讓我們倍感親切和感動,這感動源白于他的質(zhì)樸和率真,以及他的對生命的珍愛。在某種意義上說毛驢是中國幾千年農(nóng)耕文明成熟和進步的功臣,在莊戶人的眼里他就是家庭中的一員,理當(dāng)生老病死之后將其好好掩埋。洪緒家的毛驢走進詩人的心里,成了他魂牽夢擾的放不下大的心思和話題?!昂榫w啊,你可要善待親人/別在用不著的時候/把它牽到騾馬市場上/賣了驢肉”。對毛驢的這份情感,就是對故土的情感。這情感會感動上蒼。“站在父親的目光里/田啊,你笑得像父親一樣憨厚/秋日里/父親開心的望著我/又望望你/然后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抽得有滋有味/父親把你/也當(dāng)成他的兒子/你知道嗎/我被自己的頓悟/深深感動/田啊,那你就好好活著/既然我們是親兄弟/我們的血管里就流著父親/質(zhì)樸的品格,和農(nóng)人/九頭牛也拉不回的執(zhí)著”(《田家莊》),在這首詩里,詩人將自己和“田”視為父親最鐘愛的兒子。讀著這樣的詩句,我們怎能不為他的這份執(zhí)著,這份真誠,這份深情而感動呢?
詩是語言的藝術(shù),是詩人情感的白然流露。語言上的高度凝練和概括,表達上高度形象和抒情是它的基本特征。祁俊清的詩始終追求的是一種自然而真切,含蓄而深刻,悠遠而恬靜的風(fēng)格。這應(yīng)該是深受田園詩人陶淵明影響的緣故。這位生長在南朔山腳下的農(nóng)家子弟,對田園生活格外熱愛和向往,因而他的詩歌也特別注重以樸素的筆調(diào)描繪農(nóng)村生活和田園風(fēng)光,捕獲那些在常人看來微不足道的意象賦予它獨特的藝術(shù)感覺和審美情趣,使最普通的生活和事物詩意盎然,充溢著一種回味無窮的魅力;語言上追求一種近乎白描的樸素明朗的風(fēng)格,讓人讀來感到既親切又韻味意長。
在讀祁俊清的組詩《河湟村莊》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面對新世紀農(nóng)村城市化進程的加快,我們的許多村莊將在城市的高樓大廈叢中逐步消失,那些承載著河湟?guī)浊隁v史和文化的家園連它們的名字一起日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和記憶。我省著名作家井石先生在給靳育德先生的《河湟雜記》作的序言中有感于西寧城部分地名的消失而寫道:“地名是人類文明的產(chǎn)物。它帶著歷史風(fēng)云的烙印,記錄著城鄉(xiāng)發(fā)展的軌跡。所以說,作為傳承歷史地老地名,就是一座城市的記憶,是一筆不可忽視的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每一個老地名中都含有一個典故或一段歷史故事,它賦予了古城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是一個城市的文化名片,這些地名容易使人想起古城的歷史,它見證了這個城市當(dāng)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也伴隨著今天的前進步伐”,“而老地名的消失,其實就是一個城市、一個地區(qū)歷史和文化的斷裂,是城市失遺的表現(xiàn)?!边@是一個十分疼心的問題。隨著總寨、多巴、漢東等地區(qū)一些地方的開發(fā),許多村名即將消失。值得欣慰的是我們的詩人用他多彩的筆為這些村莊留影,用形象的文字為我們的村莊樹碑立傳。一想到再過若干年我們的后代興許只能從詩文里體味某些村莊的的歷史風(fēng)貌,我不禁感慨良多。真心希望祁俊清能走出湟中,用他真誠的筆,樸素的情,為大河湟的村莊寫詩作畫,為我們即將消失的古老村莊樹碑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