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俞佳鋮

“樸素”貪官的偽裝術

文_俞佳鋮

毛紹烈在庭審中

2015年4月1日，廣西貴港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宣判，對廣西賀州市原副市長毛紹烈犯受賄、濫用職權罪作出判決，判處毛紹烈有期徒刑15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chǎn)人民幣300萬元；以濫用職權罪判處毛紹烈有期徒刑4年；決定執(zhí)行有期徒刑17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chǎn)人民幣300萬元。

判決結束，許多人表示驚訝，因為毛紹烈平時給人感覺是一個生活簡樸、清正廉潔的好領導形象，想不到他如此“樸素”的外表之下藏的竟是一副貪官的面孔！

他的煙霧彈

分析毛紹烈的犯罪軌跡時，人們不得不佩服其“高明”之處：他把人生當做了一場舞臺劇，自己是這場舞臺劇的主角，而他的演技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毛紹烈在擔任廣西賀州市鐘山縣委副書記和書記的10年間，正是他貪污與受賄最嚴重的10年。尤其是在2002年至2006年夏天，在其擔任鐘山縣委書記時，他同時呈現(xiàn)出了“和善”與“狡滑”的兩面。在領導、同事、朋友以及親屬面前，毛紹烈從不“露富”。他平時穿得相當樸素，衣服大多是非常舊的，甚至一雙跑鞋他會穿上幾年也不去買雙新的來。

他當時的一些下屬至今還記得，表面上看，毛紹烈的為人十分低調(diào)，生活健康，舉手投足間無不顯示出其勞動人民的本色。在大多數(shù)人面前，他極少會去抽煙喝酒，閑暇時他喜歡與下屬打打羽毛球，談談話。在工作中，他處事很嚴格，看上去很有自己的原則。對一些不熟悉的人，社會關系復雜的本地老板，他們來他這里提出審請項目，他大都中規(guī)中矩地按條例去辦事，在規(guī)劃審批過程中實行嚴格審查，不講一點私情。

而對于一些自己熟悉的人員拿來的申請項目，他自有一套辦法去應對，“快批審，能幫一定幫”，利益好處均沾。

除此之外，毛紹烈在任縣委書記期間，還會經(jīng)常性地找到縣紀委主要領導，一起共同研究清廉治官方法，和紀委官員大談廉政工作，要求紀委廣泛印發(fā)廉政警言警句，制作反腐倡廉的臺歷，給各級領導干部的手機上發(fā)送反腐短信。

一位鐘山縣的鄉(xiāng)鎮(zhèn)官員說起這事時頗有感觸：“當年，看到自己的手機上出現(xiàn)‘要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時刻注意共產(chǎn)黨人的形象’這樣的短信時，我感覺，我們的領導是大有希望的……”但也正是這位鄉(xiāng)鎮(zhèn)官員，在2012年3月，當他看到時任賀州市政協(xié)副主席的毛紹烈的罪行被揭露時，這位純樸的鄉(xiāng)鎮(zhèn)官員再次發(fā)出感嘆：“一個人怎么能隱藏得這么深??！這些年來，他是如何裝出來的呀？”

2015年4月，廣西貴港市中院在一審判決時認定，從1996年至2012年間，毛紹烈在自己任縣委書記和負責建設的副市長期間，在工程項目建設、項目規(guī)劃審批、職務調(diào)整、晉升等方面為他人牟取利益，收受他人送給的現(xiàn)金、銀行卡等財物，價值人民幣1077.33萬元，另還有600多萬元涉嫌濫用職權罪。他也被當?shù)厥屑o委列為賀州撤地設市以來級別最高（副廳級）的受賄官員，成當?shù)鼐窘逃幸槐局匾姆疵娼滩摹?/p>

對“自己人”放心

檢察院辦案工作人員介紹，毛紹烈的犯罪隱秘性極強，堪稱其一大絕活。在受賄方面，他對熟悉與不熟悉人完全是兩副面孔：對于熟悉的當?shù)厣倘撕拖录壐刹?，基本上是來者不拒，從?shù)千元“紅包”到百萬元巨額賄賂，一一收入囊中。

有一年過年，一個下級的鎮(zhèn)干部聞風開年后縣里的人事要有變動，便找到毛紹烈。這位官員在毛紹烈面前轉來轉去地尋找親戚關系，說自己排起輩分來，還要叫毛書記一聲叔。毛紹烈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他直截了當?shù)貑枌Ψ剑耗阆Ｍナ裁礃拥奈恢们蟀l(fā)展？那官員一聽有戲，便把心聲道出。臨離開毛紹烈家時，他留下一個大大的信封，里面裝有厚厚的一疊6萬元現(xiàn)金。當然，他最終如愿以償。

在毛紹烈的案卷中，有一個片段讓人看了十分震驚：2010年下半年，毛紹烈在全權負責賀州市規(guī)劃審批工作后的1年多時間里，他“重點”幫助一家企業(yè)老板，為其在6個項目用地規(guī)劃審批中積極“幫忙”，更為其指點迷津，出謀劃策。這位老板也自是回報豐厚，在1年的時間里，就分13次向毛紹烈行賄190多萬元。有的錢，該老板是在飯后下了地下車庫時，他直接上了毛的車，把一大包現(xiàn)金塞到了毛紹烈包里。有在現(xiàn)場目擊的官員說，毛與該老板當時交易的情節(jié)是，“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客氣話說了一大堆，隨后錢就那么塞到了毛的包里，旁若無人，他們的動作就像過年時走親戚般禮尚往來一樣，絲毫沒有臉紅和避諱?！睙o論是在毛擔任縣委書記還是后來他任副市長期間，當?shù)氐乃投Y之風極其盛行，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為了讓斂財手法更顯隱蔽，毛紹烈在任縣委書記時，對縣里的重要崗位，大都強行安排“自己人”去干。賀州當?shù)氐囊幻刹空f，在毛紹烈擔任領導職務的那些年里，那些被他提拔起來的“自己人”，大多就是那些平日里給他送錢或送物最多的人。安排他們走上重要領導崗位，就是為了毛紹烈自己更方便腐敗，讓他自己在重大工程領域里可以隨心所欲地進行暗箱操作。

譚玉和曾是與毛搭班的原縣長，他從2003年至2008年，每年的春節(jié)、中秋節(jié)之前，均以匯報工作的名義給毛紹烈送錢。6年間共送給毛紹烈18萬元。一個縣長和一個書記，這一來一往，讓人再也無法對這個縣再存在半點信任。譚由此落馬獲刑。邱時暖，曾經(jīng)的副縣長，他從2001年至2006年，每年的春節(jié)、中秋節(jié)之前，在給毛紹烈送水果、月餅的同時，還送幾千元或幾萬元。6年間共送給毛紹烈15.3萬元。結果與原縣長一樣，同樣被判刑罰。李如勝，當時縣國稅局長，他從2002年至2007年，每年春節(jié)都給毛紹烈送錢，6年間共送給毛紹烈14萬元。還有當?shù)胤慨a(chǎn)公司的老板賀文及其陸姓老板等分別在幾年里給毛紹烈送去了6萬元和8萬元不等。這些數(shù)字加起來，毛紹烈共收受賄賂61.8萬元。

落馬后的毛紹烈在他的懺悔書中這樣寫道：“為了讓我的同學當上縣財政局長，關照其商業(yè)利益，我強行逼迫班子領導同意我的提拔任用意見，現(xiàn)在想來，當時有多個同志他們是真心地向我提出反對意見，但我根本不聽，一意孤行，悔恨。”

舊衣褲“包裹”的復雜人生

誰能想得到，就在別人得到提拔而身份上升之時，毛紹烈卻還是一副腳穿塑料涼鞋，腰系開裂舊皮帶的鄉(xiāng)土范。他的偽裝能力的確是很需要“功夫”與“忍耐力”的，甚至還需要“魄力”。有的被他提拔起來的官員有時候見到他，也不太敢相信，這人還是毛紹烈嗎？

更讓人嘆服的是，他的偽裝術還延伸到了他的家人身邊，比如他掩蓋了自己長達16年，與多名女性保持不正當關系的情節(jié)。

一名深藏不露的胡姓女子說，她跟毛紹烈好了多年，但在這些年里，她所看到的毛紹烈其實也是一個偽裝，她跟著毛從鐘山到賀州，但她根本不知道，毛紹烈其實還有著其他多個女人，她竟沒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他太能偽裝了，有時候，他來找我，半夜里他說，政府有急事要等著他去辦，我當然是支持他配合他。其實他哪里是去政府辦事啊，他是還有其他女人在20多公里外的山莊里在等著他呢。他離開我這邊，直接有人出車急送他過去，而我還蒙在鼓里，以為他真的是在為國家大事付出辛勤的勞動……”這名胡姓女士說起毛紹烈就痛悔不已。

毛紹烈正是依靠著這種偽裝“功夫”，掩蓋了其在從政期間多年收受賄賂與玩弄多名女性的嚴重違法及犯罪行為。不過后來毛紹烈在其悔過書里有過這樣表述：“我是一名打字員出身，在擔任領導崗位的最初時，我試圖想干出一番事業(yè)來。后來，我在廣東掛職，看到那邊的部分商人和官員過著奢華的生活，我很羨慕，這些可能對我以后的違法亂紀思想觀念帶來了較大影響。我為了讓自己殘疾的兒子和沒有工作的兒媳等家里人生活得更好，也為了讓自己退休后過上好日子，‘乘機撈一把’的心態(tài)逐漸占據(jù)上風……”

在毛紹烈的案件中，有個問題一度讓辦案人員很困惑，他們從幾千份銀行材料中發(fā)現(xiàn)，自2008年5月26日起，一個名叫“何明仁”的人存了很多錢到毛紹烈妻子胡彩花的銀行賬戶，金額達190499.98元。這是怎么一回事？

通過長達幾個月的深入調(diào)查，辦案人員發(fā)現(xiàn)“何明仁”竟是個沒有戶籍登記信息的“人”。而后從公安部門了解到，這是毛紹烈利用假身份證在銀行辦理了銀行存款。這樣的受賄方式，正是毛紹烈采取的另一種隱秘受賄手段，如果不是辦案人員靠著豐富的經(jīng)驗去發(fā)現(xiàn)，極有可能會讓其逃脫。

毛紹烈案留給人們的思考太多太多，在現(xiàn)實的官場上，許多腐敗官員，大都有著自己的“偽裝術”，還有的比毛紹烈偽裝得更厲害，他們臺上臺下判若兩人。他們通過偽裝術，既留給上級領導一個好印象，以便日后得到提拔，又讓老百姓以為這是個“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好干部……一開始，毛紹烈做到了，但在最后，他還是敗給了自己的偽裝術——假的就是假的，早晚會被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