屐痕深深
電動車的故事
■王秉
“站長,你說說,今后這樣的活兒到底該咋干?”河南油田采油一廠江河采油管理區(qū)35號計量站采油工馬春生汗流浹背的一回到站上,抓起玻璃杯子,“咕咚咕咚”幾聲,把里面的涼白開全部倒進直冒煙的嗓窟窿眼里,然后抿了一把嘴,把安全帽往桌子上一擱,就對著站長王芳開“火”了,“那么遠的井,連管理區(qū)配的電動車也不讓用,你竟狠心讓我們跑了那么遠的路加皮帶,這采油工的活今后到底該咋干,咋會就越干越累?”
“是呀,站長,我和馬春生一起去4—22井加的皮帶,打個來回至少要走10多里井場路,我們一路上都是扛著皮帶不停地走,肩膀都快磨腫了,皮都快掉了一層,能不累嗎?”跟著馬春生后腳跟進站的采油工閆蕭,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撅著嘴埋怨,一臉的不高興。
這時,站長王芳收起筆,把填了半截的油水井報表資料停了下來。她看著眼前的這兩位同事,笑著說:“坐,你們倆先坐,等休息一下再說!”
馬春生看到這個情形,頓時瞪大了憤怒的眼睛,“站長,你還這么能穩(wěn)得住?我真不理解,你還能笑得出來?”說罷,氣咻咻地走到掛著經(jīng)濟指標管理板墻下的一條長馬凳上,屁股一斜,只坐了一個角,眼睛瞪得很大,直愣愣地看著門外的水泥地,好像水泥地地下藏著什么寶藏一樣,竟看“傻”了。此時的閆蕭也像個木頭人一樣,一言也不發(fā)??磥?,他們肚子里的怨氣還挺大呢。
這時,計量站值班室里靜極了。如若有一根銀針掉落在地面上,也準能聽得一清二楚。
“苦水,只能讓他們先倒完了,我才能說話!”站長王芳心里這樣想著,就一邊嘗試著附和他們說:“是呀,誰說咱站的活不累呀,咱們站是管理區(qū)最大的站,管理著48口油水井,井多還遠,光靠兩條腿能跑過來嗎?”
“那,那,那為啥還不讓我們用電動車,管理區(qū)給站上配的電動車,就是讓巡井加皮帶、加盤根用的,難道這不對嗎?”
“對,對,你們說得都對!”站長王芳依然微笑著說,好像這個事跟她自己管理的計量站沒有任何關系似的,更像一個旁觀者。
“站長,咱們自己關起門來說,管理區(qū)給站上配電動車,目的就是巡井保生產(chǎn),提高生產(chǎn)效率,”馬春生越說越激動,“可是,這一輛電動車已經(jīng)在咱們站服役兩年了……兩年的電動車,假如是咱們自己家里用的電動車,我想不壞也該快報廢了吧,何況咱們站上的井不是偏遠得要命,就是路上七拐八拐,坑坑洼洼,電動車的壽命能長嗎?不短才怪呢?!?/p>
“這中間還壞過幾次呢!為了保生產(chǎn),為了搶時間,有的是咱們自己掏錢修車換的零配件,至少也有100多塊錢吧。”這個時候,從外面作業(yè)井上剛進行完環(huán)保交接的三名采油工一進門,老遠就接上了話茬。
“站長,你倒會挺安排的!只能遇到井上換閘門、搶產(chǎn)復抽等大活,你才肯讓用電動車,我們知道你心疼電動車,想省著用,這不,電動車不是也還是壞了?”
整個值班室里,你一言我一語,好像都跟電動車過不去一樣,說個沒完沒了。說著說著,一圈人里面,就站長王芳一個人沒有發(fā)言,而是默默地聽著大家的話語,并且還一直微笑著在仔細聽。
忽然,大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時都鴉雀無聲了。接著,又一齊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了站長王芳那里。王芳先看了看大家,然后非常鎮(zhèn)定地說:“你們都說完了?下面也讓我來說兩句,可以嗎?你們知道,咱們站是第一批配的電動車,這可是管理區(qū)第一個考慮咱們站的。是的,到今年應該有兩年的時間了。大家可以這樣想一想,咱們的站這么大,如果每一件事情都讓電動車去干,即使一頭牛、一匹馬也該早累死了!所以,站上的大活兒才讓電動車出動,從這個角度來說,也是合情合理的?!蓖醴颊f完,頓了一下語氣說:“我知道大家都是為了生產(chǎn)著急,想提高工作效率,不管跑井取樣,還是井上加盤根,誰不想把生產(chǎn)問題處理得快一點?”
大家頓時沉默了,一起靜聽著王芳的“諄諄教誨”:“咱們站的電動車不就是壞了三五天,買不來配件,眼前就這一點小問題都克服不了,能行嗎?更何況咱們單位扁平化改革推行時間不長,撤掉了過去的江河油礦,成立了現(xiàn)在的采油管理區(qū),一切生產(chǎn)和工作千頭萬緒,都得有個轉(zhuǎn)變和適應過程吧!哦,對了,剛才管理區(qū)領導還在打電話問咱們站上電動車是否還有維修的價值,好像在考慮著重新更換一臺新的呢?!?/p>
說到這里,大家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地說:“站長,你咋不早說哩?!?/p>
“你們呀,誰給我說話機會了呀!”王芳最后的一句話,讓大家都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隨后,大家誰也沒話說,該上井的上井,該填報表的填報表……又高興地各忙各的了。
在整個15號計量站里,陽光似乎比剛才格外明媚,空氣也比剛才格外清新起來。
村子是扎根的樹
■董國賓
我躺在坡上想事情,事情沒想完,一只鳥忽閃著翅膀,從我眼前飛走了。
我在想,西邊地塊的豆禾怎么枯了一片,挨邊的苞谷為什么還沒抽穗。這只鳥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見勢不妙趁機溜走了。
鳥在天空漫飛,飛到渠上叫幾聲,說著東一句西一句的話。它說了些什么,我沒心情去知道。這時天際出現(xiàn)了幾朵懸浮的云。
云滿世界亂跑,一會兒朝西北走,一會兒又去了東南。走東竄西,跑南移北。不像是觀光,也不像是奔波,只是被風吹著走。
坡上有大片黃枯,也有大片淺綠。每棵草,每株豆禾和苞谷,都在長大成熟,努力把剩下的事情做好。
我躺在坡上想事情,事情沒想完,就進入了夢鄉(xiāng)。村子、牛車、草垛、籬笆墻,曠野、田埂、芨芨草、扁豆莢,好多事等著我去想。我不能用一個早晨,或一個黃昏,把一年的事情全部做完,就鉆進夢里去躲閑。我想把手頭的事放一放,可睡夢中,又想到了一棵棵樹。那是村子里的樹,它們圍著村子長。村東頭村西頭,最大的土堆上,最小的草垛旁,脫落墻皮的墻基處,有空隙的地方都有樹的影子。樹都扎了根,村子不再是空空蕩蕩的一片。我在做一些樹能做的事,把這些事做好了,就從夢里走出來,也便明白了樹的道理。
人要執(zhí)意想些事,做些事,就沒白天和黑夜,睜眼閉眼都在想都在做。村子里的人,一年到頭埋在沒完沒了的事情里。風能把人刮歪,也不肯回避一下,仍風里來雨里去;烈日能把人曬老,也不去躲一躲,仍賴在勞作的田野里;寒冷能把人凍得矮一截,還趕著牛車奔東西。村子里的人,都在執(zhí)意想事情,做事情,不愿意分清酷暑與嚴寒、白晝與黑夜,他們都在睜眼閉眼做事情。
樹,會在一個地方不挪窩地過一輩子,讓人最放心。不像云和鳥,飛來又飛去。說的話懸在空中,多少年都不會掉下來。樹扎根在村子里,本分地過掉一個早晨和黃昏、一個麗日和陰晦天,過掉一生大大小小的時光。說一些自己該說的話,做一些自己該做的事。
遠遠地走進村子,最先入目的是一棵棵樹。老人和孩子都在樹叢里度年月。村子里的人,干活把勁用完了,身子一歪便睡在了樹蔭里。牛、馬、驢拴在樹底下納涼,亢奮時叫幾聲,把想法和心思叫出來。螞蟻在樹上躥上躥下,永不停歇。樹是一個說話做事的地方,人和大大小小的事物都依賴它。要叫醒一個人和一匹馬,只需給樹招呼一聲,樹輕輕拍打兩片葉子,帶著一大堆成熟的想法作回應。
每條路都被月亮照著,每個村口都有樹把守。樹神圣地與月亮對話,一整夜一整夜的話用牛車拉不完。樹大把大把地捧著月光,歡快得一片葉子拍打另一片葉子。樹葉泛著熒熒青光,斑駁的影子投在大地上。這景象被安然嚼草的??匆?,被圈欄理的豬看見,被似睡非睡的雞看見,被屋頂和籬笆墻看見,被掛在院子里的鐮刀看見,被橫在地上的鋤頭看見,一雙雙張望的眼睛沒睡覺。
樹錯落有致地站著,挺拔的白楊、堅實的刺槐、柔韌的彎柳、褐紅的棗樹,姿態(tài)各異地布滿村子。樹知道誰家賣了三只未成年的羊,誰家的蚊帳破了幾個洞,哪些老人蹲在墻皮脫落的墻根曬太陽。風追逐飄飛的落葉玩,把李家的樹葉刮到張家院子里,又把張家的樹葉刮到趙家院子里。鄉(xiāng)鄰們足不出戶就知道鄰家發(fā)生了什么事。李家一定遇到了憂愁的事,張家一地的莊稼一定還沒收拾好。他們家的樹葉不到時候就枯了,要不怎么會沒精力照看好一棵樹呢。
風說話做事由著性子來,靠不住。樹會把風做過頭的事做回來。薄暮時分,或暮色已深,風不聽勸,恣肆橫行。樹便使勁晃動枝條,大聲通知村里人,關緊各家院門,尤其把牲口拴好,給它們找個結(jié)實的地方安頓下來。牛,耕了一輩子地,拉了一輩子車,馱了一輩子東西,出了一輩子力,是莊稼人的功臣。保護好牛,就是為村子做了一件大事。然后加固好草垛,把掛起的鐮刀放置好,把院子里的苞谷收起來,一粒糧食也不讓風刮走。
我猛一睜眼,那只鳥忽閃著翅膀,飛出去又從遠處飛回來。它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尋得了我的夢,滴落一串串翠鳴,像在對我說,村子是扎根的樹,它也要到村子里去安家,看能不能為村子做點事!
那人那事那草地
■張劉陽
小時候,跟著爸爸生活在油田前線,爸爸“南北轉(zhuǎn)戰(zhàn)”使我和媽媽歷經(jīng)了多次的搬家。多年后,當我在回憶起那零碎的生活片段時,最難忘懷的是落居“文北”草地的那段時光。
那是一片荒草地,爸爸所在的作業(yè)隊還有兄弟隊搬來后,用吊車把鐵皮小屋一棟緊挨一棟地圍成了幾個大院。凡是有孩子的家庭,每家每戶都被安置在了大院背面的鐵皮房里。鐵皮房一棟挨一棟的橫行擺放,排與排之間有幾米寬的距離,阿姨們都說,這樣便于孩子們跑草地玩耍。我家緊挨一條小路,小路旁是一條岸邊長滿雜草的小河,河水在雜草的掩映下靜靜流淌。放眼望去,草地一片蔥蘢,碧綠中偶有碎碎點點盛開的小花兒點綴。清晨,草尖上落滿露珠,每顆露珠就像一個熟睡的精靈,仿佛都在靜候著什么。當太陽掙扎著從河面升起,有種滴血的樣子,這個時候精靈們有所觸動,她們陸續(xù)從草尖上跳下來,揮發(fā)在陽光里、空氣中,然后與濃濃的草香味兒渾然一體。傍晚,霞光灑落在草地上、小河邊、還有我家門前那條彎曲的小路上,構(gòu)成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最讓我觀賞的是不遠處那個高高的天然氣火把,白天燃燒著天空,夜晚點亮著星辰,那一刻也不停息地燃燒,像石油工人夜以繼日吹響的“戰(zhàn)斗”號角!
為了支持爸爸,媽媽辭掉了在地方做教師的工作。那時,爸爸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兒,又是副隊骨干。照媽媽的話說,骨干就是要吃苦在前的。每天一大早,就能聽到墻外傳來的爸爸派班的那高亢有力的聲音,然后是爸爸和叔叔們把油管、管鉗、油桶裝到車上的哐啷聲、咕咚聲。媽媽按時去一個油管廠統(tǒng)計室工作,都說媽媽是文化人,又是才女,來到前線,成天跟油管打交道,有點不可思議,但媽媽不以為然。那時,前線沒有幼兒園。爸爸哪天不忙了,在鐵皮屋的內(nèi)墻上寫字教我認讀;媽媽哪天有時間了,拉我小手散步在小路上教我背詩文。更多的時候是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兒一起溜到河邊跑到空曠的草地上瘋玩。
一年四季,草地各有風光不同。我最喜歡的是茫茫雪花飄落的冬日。因為,雪花飄落的時候,這既不靠城市又不近村落的地方,原本空曠的原野更加空曠,原本清新的空氣更加清新。當遠處的原野和近處的小屋、竹棚、小河、草地、爸爸的隊部,都被銀白色籠罩一起的時候,仿佛整個世界都處于靜謐中。一望無際的潔白浩茫,那是一種極致的美。在這浩茫中,爸爸和那些艱辛勞碌的叔叔們還在野外作業(yè),那油管的碰撞聲時而隱約飄蕩在空中。我和小伙伴兒跑到草地里,堆雪人,打雪仗,仿佛整個天地都潔白無私地給予了石油人。第二天,房外的水管線被凍住,凍得嘣嘣響,這時,阿姨們都把家里剩下的水,裝到水壺里燒開,然后對著水管線一段一段地澆;我和小伙伴兒跑到雪地里,撥開一層雪,弄些干枯的茅草稈,點燃后對著管線燒,直到把管線里的冰給化開為止。
人來自五湖四海,但相互之間卻是可敬可親。讓我記憶最深的是那個與爸爸一個隊部的隊長叔叔,山東人。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媽媽帶我路途中搭上了他們從井場回隊的卡車。那天,爸爸因在另一個井場帶班,不能前來照應,就把我們托付給了他。他見到我就一下把我抱到懷里,并高興地說:快讓叔叔看看!那一路坎坷,幾十里遙遠,他一直把我緊緊抱在懷里,生怕一路顛簸把我閃著,直到卡車開到隊部。后來,聽媽媽說他也有一個長得很帥的兒子,長相與他一樣,由于妻子在前線的另一個單位,孩子只能放在親戚家。天寒地凍的夜晚,爸爸他們從工地回來,伙房早已關門,爸爸就把他和司機招呼到家中,簡單弄上幾個菜,倒上幾杯酒讓他們暖暖身子。這時,他總是要抱抱我,并高興地說:這小子好像長高了!在那冬日的夜晚,在那冬日的野外小屋里,我望著他疲憊而慈祥的面容感到親人一般的溫暖。
一個冬日的清晨,我被一聲巨響從夢中驚醒,接著是一陣嘈雜的呼救聲和急促的腳步聲。當我起身隨媽媽跑到后面那排房子時,才知道一個叔叔值夜班還沒回來,家里因管線漏氣發(fā)生了爆炸。正準備要上早班的叔叔們都從后面院子里急速跑了過來,跑在前面的隊長叔叔高聲喊:快救人!隨即幾個人把鄰居阿姨家的被子按到水桶中,趁著冰涼的濕漉漉的水珠頂在頭上鉆進了火海。由于天然氣爆炸力強,火勢迅猛,一個叔叔在火里摸來摸去才找到了那個五歲的男孩兒。那男孩兒的母親是被一條濕被子裹住后幾個人把她抬出來的。然后,又都迅速被抬入值班車送往總部的職工醫(yī)院。母子二人幸存生還。
還記得一個秋日的下午,我們一群孩子在一起玩累了,就坐在了草地邊的一個水池旁。據(jù)說,這個水池是油田沒來時,村民為存水澆田整治的,周圍是用水泥砌成的邊沿,顯得平滑光亮。初秋時節(jié)的傍晚,孩子們坐在光滑涼爽的沿面上,面朝落霞,背朝池水,有一種輕松自得的愉悅。一個叫欣欣的男孩子,樂極生悲,一下子仰翻落水,這時正趕上媽媽找我回家。媽媽見此縱身跳入池中,兩手托起欣欣,這時旁邊也跑過來一個阿姨,用力在上面抓住欣欣的兩只胳膊,就這樣,一拖一拉,灌了幾口水的欣欣被撈了上來。事后,聽媽媽說,有一段日子,夜里一閉眼就看到一群光腚孩子給她鬧事,說媽媽壞了他們的好事。
也許,在大人們的眼里,我們這些孩子是星星一樣的寶貝。只是,父輩們?yōu)榱私o國家多采石油,堅守著特殊的工作崗位,實在無法陪伴孩子太多而已。
去年,我從國外讀大學回來,在去當?shù)嘏沙鏊k理戶籍路過那片草地時,草地早已渺無人跡,僅有的是滿目荒蕪與廢墟。隨著中原油田的發(fā)展和外部項目的逐漸開發(fā),那些叔叔阿姨們都已步入了中年,并且在油田的各條戰(zhàn)線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蘇丹、埃塞俄比亞、也門等國家,新疆、內(nèi)蒙古、山西、陜北等地區(qū),都有中原油田的基地。聽媽媽說,小時候那個經(jīng)常抱我的隊長叔叔,后來調(diào)到一個處機關工作。兩年前,上級又把他派到一個需要整治的單位去,上任后,在一次基層工作現(xiàn)場走訪中不幸遇難。他遇難時,爸爸正在國外基地與幾個國家搞項目合作。
那片草地豐盈了我的童年。那里的一切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記憶里。那曾經(jīng)的人,曾經(jīng)的事,是一本今生品讀不倦的書,讓我從中品味和汲取暖人心扉的甘甜。
得了健忘癥的母親
■趙春花
這是一個豪華婚禮的彩排。當我走進燈火輝煌的大廳,在主席臺上忙著的只有一名燈光師和一名婦女。那個女人頭發(fā)蓬亂,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在臺上不停地走來走去。新郎新娘和一些工作人員東倒西歪地靠在椅子上。據(jù)說彩排從午后就開始,到現(xiàn)在足足有六個小時了。按照司儀的要求,新娘新郎登臺的每一步都已經(jīng)練習了數(shù)十遍。
我是司儀的朋友,今天提前給他助助陣。
我正和朋友說話,耳邊一片嘈雜。“掉了,掉了!”臺上的婦女大聲喊起來。隨著她的喊聲,大家都發(fā)現(xiàn)主席臺上懸掛的“一生一世 ILOVE YOU”的串幅中缺少了“LOVE”。新娘第一個沖上去,有些遺憾地說“怎么偏偏掉了這個字”,揀起來給燈光師。那位婦女走到新娘身邊,不解地問:“閨女,你怎么在這里?”
面對我詫異的目光,朋友把我拉到一邊悄悄說:“這是新娘的母親,得了健忘癥,說過的話幾分鐘就忘。彩排過程中,被無數(shù)次拉下臺又自己爬上去,到了卻不知道為什么要上去。”
“明天婚禮一定得有人看著她,別不該上的時候亂上?!毙履镉行┥鷼?,叫過身邊的一個人囑咐著。
“就因為有這么一個媽,他爸怕人家看不起,非要辦一個豪華型的婚禮。其實他家一點都不富裕,新郎家也沒錢買房,兩人的單位在百里外的一個城市,在那租房住呢。死要面子!”朋友感慨地說。
我使勁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她又在臺上不停地走動起來,好像還在喃喃自語,像電影《紅巖》里被關在渣滓洞裝瘋的華子良。
第二天的婚禮我沒參加,據(jù)說這位母親極聽話,被人扶著上下臺,一點沒出亂子,只是眼神有些空洞。儀式一結(jié)束就被送回家,再沒露面。
一個月后搭朋友的車出去玩,聽到一個大新聞:這位新娘子結(jié)婚后每周在門口都會發(fā)現(xiàn)一個黑袋子,里面是一大堆吃的。
鄰居告訴她,每周都會有個女人來,放下東西就走。
按鄰居的描述,那個女人分明就是母親啊。
但這怎么可能?從家到這里,百里的路程,需要倒兩次車,一個得了健忘癥的人怎么可以?
新娘問父親,父親說你媽看不住,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往外跑。
難道真的是,愛能創(chuàng)造奇跡?
獵鷹
■朱海彬
有些事總是歷久彌新。我常會想起獵鷹——陪伴我度過一段難忘時光的黑色牧羊犬。
四年前,我們物探隊連續(xù)承擔了四個地震勘探項目,運作的時間超過了一年。當時我在警衛(wèi)班,負責看管臨時民爆庫。因為工區(qū)與新疆臨近,為了安全,民爆庫設置了“三防”。即:人防、技防、犬防。隊上的生活管理員從幾百公里外的花土溝找牧民要了一只小狗,我們給它起名叫獵鷹。
寂寥的柴達木盆地高原深處,除了日夜怒吼的寒風沙塵,除了一望無際光禿禿的鹽堿地,除了夜以繼日鉆井、放線的物探員工,以及我們警衛(wèi)班單獨住宿的三個同事外,就剩下這個特殊的、被我們叫做“獵鷹”的牧羊犬。
我們找來一個木箱子,墊上軟布,算是獵鷹的家。小獵鷹胖乎乎的,叫聲也是細細弱弱的,一副讓人心疼的模樣。
我們給它喂牛奶,從炊事班找來肉喂它吃。在我們的悉心照顧下,獵鷹長得很快,也從最初相見時的陌生成了日夜不離不棄的朋友。白天,我們?nèi)ゴ蝻?,它會像?zhàn)友一般緊緊相隨,一會兒像調(diào)皮的孩子撒歡似的跑到前面,立在坡頭靜靜等待你;一會兒又像膽小的孩子躲在身后。等大家都各自忙著清點炸藥的時候,它像一個安靜的“宅女”在屋里打盹、瞇覺。有時,大家干累了,想逗它玩,喊一聲“獵鷹”它便馬上跑過來,圍著你搖著尾巴興奮地跳,甚至把前爪搭在你的肩膀上,甚至會用舌頭舔你的臉。用手拍拍它,它會一轉(zhuǎn)身來個四腳朝天來討好,揉揉它的肚子,它會閉上眼,很陶醉很享受的樣子。它的一舉一動,都會掃去我們工作的疲憊,讓煩躁的心也一起放松下來。
高原的日子似乎與世隔絕,幾百里荒無人煙的地方,我們忘記了季節(jié)的變換。
獵鷹一天天長大了,通人性的它能準確判斷出哪些是自己人。一有動靜,它就會快速跑出去,看到是穿紅工衣的人不咬不叫,看到陌生人就擺出一副兇猛的架勢“汪汪”半天,直到我們勸退了它。
鉆井班拉炸藥的車還遠,耳尖的它早早聽到動靜,就會跑到炸藥庫前面不遠處的山包上叫幾聲,給我們報信,讓我們提前做好出庫準備。
有一次,炸藥庫防偷襲演練,獵鷹第一個沖上去,咬爛了“歹徒”的褲子,“歹徒”的大腿差點被咬破。為了獎勵獵鷹的負責認真,班長將當晚的一碗燉排骨全給了它。
元旦過后,我們的項目終于結(jié)束了,大家開始收工準備,獵鷹的去留成了問題。我們要負責炸藥清退和工地上的炮線清理,要最后離開,我們只能乘公共汽車回敦煌。
“到時候給司機說說好話,或許會讓帶上車吧!”我在心里默默祈禱著。我不能拋棄帶給我們快樂、為我們立過功的獵鷹。
當天從工區(qū)走到公路邊時,已是黃昏。高原的寒風呼呼地刮著,我穿著棉衣,戴著棉帽站在路邊等當天最后的一趟班車。
過了許久,車終于來了?!翱禳c上車,行李提上來吧!”車門打開,飄出司機的催促。
“狗不能上車!”看到我身后的獵鷹,司機果斷表示了拒絕,“我們車輛全程監(jiān)控,公司規(guī)定不能帶動物上車的?!?/p>
“它很聽話的,不會影響乘客的?!蔽彝緳C,輕聲說。
“公司這樣規(guī)定,我也沒辦法幫你。你到底走還是不走?”司機有些不耐煩。
從乘車地到敦煌還有近300公里的路,高原本來車就少,如果不上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沒有地方可以過夜。
沒有容我猶豫的時間。回頭看看身邊的獵鷹,它好像也明白了此時的情形,抬頭看了看我,用頭蹭了蹭我的褲子,嘴里發(fā)出“嗚嗚”的叫聲。我蹲下來,緊緊地抱著它,似乎看到它眼中的眷戀和無奈。
我提起行李,上了車。
獵鷹想跳上來,可是車門慢慢關上了,獵鷹被擋在了車外。
車子啟動,我聽到獵鷹在車外“汪汪”狂叫不止。車子越來越快,獵鷹跟在車后拼命地追。
我坐在車上,不敢看窗外,只任淚水在臉上流。
我幻想著它能走到一個有人收留它的地方,好好地待它??墒?,茫茫高原幾百里無人煙,它能找到安身的地方嗎?
從此,我就再也沒見過獵鷹。
第二年再去高原出工,我找隊領導調(diào)離了警衛(wèi)班。每每看到手機里獵鷹的照片,想起和它一起的日子,我的心像被刀剜一樣。
多少次,它都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飛馳的車后,獵鷹在拼命追趕、追趕,我想伸手抱住它,卻總是咫尺天涯……
我的石油父親母親
■劉惠生
我的父親是我國第一個石油基地玉門油田的第一代石油工人。早在1941年,玉門油田建礦初期,父親由當時的重慶油礦局奉調(diào)到玉門油礦工作。父親的職業(yè)是汽車司機,當時的車況、路況都很差,條件十分艱苦。通常都是半夜三四點鐘起來用噴燈烤車,發(fā)動車輛是靠搖把人工手搖。有時跑長途,在荒涼的戈壁灘上,還經(jīng)常會遭遇狼群的襲擊。若是車在途中拋錨,麻煩可就大了。
玉門油礦解放后,父親仍在運輸處工作。一次,有一個大油罐急需運往老君廟油礦作業(yè)區(qū)的西山上,可那時的技術(shù)、設備很差,要把一個約七八噸重的油罐拉到山上,談何容易!當時油礦最好的車輛是美國的大道奇,載重量不足5噸,而且油罐比車身大出許多,超寬超長超重,更令人擔憂的是山上根本沒有公路。時間緊迫,來不及左顧右盼,情急之下,時任運輸處處長王國勛親自點將,命我父親擔此重任,因我父親是老司機,駕駛技術(shù)好,經(jīng)驗豐富。父親臨危受命。于是,開著承載著油罐,承載著希冀的車輛,在坎坷的路途上,義無反顧地前行!汽車緩緩通過石油河大橋,向西山進發(fā)。陡峭的山路,每前進一步都很艱難,就像是踏雷,一發(fā)千鈞,稍有不慎,就可能人仰馬翻,車毀人亡。王國勛處長親臨一線指揮,父親的車輛在前,而處長的“坐騎”緊緊跟隨在后,生怕有絲毫閃失。山路上,每一次顛簸,每一次抖動,都牽動人心,扣人心弦。父親憑借多年積累的經(jīng)驗和精湛的駕駛技術(shù),出色地、成功地完成了這一運輸任務。
大約是在1953年的盛夏,父親跑車去酒泉,通過北大河時,恰好遇上山洪暴發(fā),汽車陷入河中。為了車上的物資和車輛的安全,父親沒有選擇棄車而逃,而是奮不顧身,繼續(xù)駕車與洪水搏斗,直至汽車熄火,洪水淹沒了車窗……父親的生命危在旦夕,單位聞訊后,立即組織營救,將父親的車拖出險區(qū),車上的物資和車輛保住了。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晚母親也趕往了出事地點,我和比我大兩歲的姐姐,在家中圍著一盞昏暗的小油燈,盼著,等著……那一夜,好深,好長,好黑。
我父親在1968年“文革”中去世。
我的母親跟隨父親到玉門油礦。母親本來是有正式工作的,因我太淘氣,太操心,母親不得不辭去工作。有時,我為了向母親討要1仟元,就是現(xiàn)在的1角錢,賴著不去上學:“你不給錢,我就不給你上學去!”更為嚴重的是我小時候有氣死的毛病,常常會因一些小事氣得昏死過去。母親無奈,只好依著我。后來,母親在街道做起了家屬工作。母親是個熱心人,街坊鄰里有事,都愿找我母親幫忙。尤其像孩子的入托入學這類事情,母親都不厭其煩地與街道辦事處和學校聯(lián)系,妥善地處理解決,大大地免除了石油職工的后顧之憂以及家庭瑣事的困擾。幾十年間,我家一共搬遷過五六次,每到一處,母親都當選為當?shù)氐木游瘯魅巍D菚r做居委會工作,完全是義務的,沒有任何報酬。一次,家屬區(qū)一個姓魏的男孩,大概還不到10歲,因淘氣離家出走。我母親得知后,從下午一直到深夜兩三點鐘在市區(qū)四處尋找。當時母親已年屆六旬,身體又有病,我擔心母親的安全。我找到母親后,生氣地說:人家大人早都關燈睡覺了,都不管了,你操得哪門子心!而母親說:孩子還小,萬一出事了怎么辦?就這樣,直至凌晨將孩子找到送回家。鄰居一位姓彭的婦女,丈夫因公去世,生活拮據(jù),母親經(jīng)常接濟她家。有一天上午9點多了,細心的母親發(fā)現(xiàn)她家的門窗未開,情況不妙,敲門也沒有回應,母親趕緊找人破門而入,發(fā)現(xiàn)大人和三個孩子全都躺在地上,原來是煤氣中毒,生命垂危,母親當即攔了車急速送他們?nèi)メt(yī)院搶救,一家四口得救了!據(jù)醫(yī)護人員說,要再晚送去幾分鐘就沒救了。母親這方面的事例很多,不可能一一表述。母親出身貧寒,愛憎分明,樂善好施,任勞任怨,一生口碑極好,人們親切地稱呼我母親“四川奶奶”。直到1989年8月母親70歲病逝,擔任居委會主任長達37年,多次被評為市級勞動模范。最令我感動的是母親去世時,家屬區(qū)的人們痛哭著,自發(fā)組織為母親送行,所送的花圈不計其數(shù),擺滿了我家居住的那排房子。
我的石油情結(jié)
■李仲清
我原來是學藥的,對石油幾乎沒有什么概念。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家的那盞小油燈,是用一個廢棄的墨水瓶制成的,在蓋上鉆個小洞,再放著一枚銅錢,燈芯是由一個薄鐵皮卷成細細的桶,再穿一根棉花擰成的細繩構(gòu)成,它燃燒的是煤油。它那橘黃色的微弱的光不知陪伴著我熬過了多少個夜晚,我就是在那盞煤油燈下度過童年時光的。畢業(yè)分配時我想去省人民醫(yī)院、蘭州大學附屬醫(yī)院、陸軍總院,但未能入愿。我被分到了遠離市區(qū)的蘭州石化醫(yī)院,我的心里透出了幾絲涼意。
然而,不久我又重新審視起了這個單位,發(fā)現(xiàn)石油工人以他們無私無畏的精神在不斷地創(chuàng)造著奇跡。尤其當我參觀過陳列室后,我的看法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滿滿一房子全是獲得國家級優(yōu)質(zhì)獎的石油化工產(chǎn)品,還有不少是填補了國家空白的,如石化工業(yè)的“五朵金花”(尿素脫蠟、添加劑、催化劑等),讓人聽著都美麗。我想我能為這些創(chuàng)造人類奇跡的人服務是非常自豪的。
通過學習,對石油有了一定的了解。石油有火一樣的激情,被沉沉地埋在地下成千上萬年,甚至更加久遠。但她靈魂不滅,精神不死,時刻等待人們的開發(fā)。為了發(fā)揮更大的作用和能量,她無怨無悔地進入到幾百度高溫的煉塔,進行著痛苦的裂變,她不留一絲一毫的廢棄,就連那最后的殘渣,也要變成瀝青,鋪在路上。她完全徹底無私無畏的奉獻精神令人震撼。提起石油,我也自然想起了具有石油品質(zhì)一樣的石油工人。他們?yōu)榱私o祖國獻石油,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在別人卡著脖子,餓著肚子的情況下,堅持“有條件上,沒有條件也要創(chuàng)造條件上”的原則,硬是用鐵一樣的毅力,把貧油的帽子扔進了太平洋,從而結(jié)束了用洋油的時代,為國民經(jīng)濟建設做出了巨大貢獻。
特別讓我激動不已的是有一年好像是國家的核潛艇試驗成功,國家軍委還給蘭州石化發(fā)來了感謝信,我高興得幾乎見人便說。可那些老師傅們卻說:“這有啥稀奇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哪一樣用的不是我們煉的油,就連原子彈、氫彈的成功試驗也用過我們的油。就連我們身上穿的,日常中用的都離不開我們生產(chǎn)的化工產(chǎn)品?!蔽衣牭萌肓嗣浴ky怪人們說石油是國家的血液,是國民經(jīng)濟發(fā)展的命脈。不想石油對我們國家的建設做出了那么大的貢獻,我為我能成為石油人而高興。
后來,我不僅崇拜石油人,而且對石油也產(chǎn)生了感情,不再感到她黑乎乎的難看,只要看到她,就有一種親切感,就會感到溫暖。以至于看到有關石油的報道,我的眼球就像被磁石牢牢吸住一般,看不夠,移不開。再后來,我又調(diào)到了生活服務單位,可以更多更直接地為石化一線員工服務。更為離奇的是,有一天,我從老家接到蘭州的母親看到電視上在播中石油報道,她高興地說:“你快來看電視,又播你們的油了?!甭犞赣H的話,我不由一愣,一個目不識丁的農(nóng)村老太太,也讓我的石油情結(jié)感染了,她也有了石油情結(jié)。
鄉(xiāng)間憶事
■趙富
土圓倉
在生產(chǎn)隊年代,有一種貯糧的建筑物,叫土圓倉。
何謂土圓倉?就是土壘的圓形的裝糧食的倉子。古書《說文》里有這么一段記載:“倉,谷藏也,倉黃取而藏之,故謂之倉。”
而生產(chǎn)隊建設土圓倉,應追溯到“儲糧建倉、備戰(zhàn)備荒”的年代,那時每個小隊都普遍建十幾棟土圓倉。
土圓倉,墻壁是用谷草和黃泥擰壘而成的拉哈辮子。其墻體材料也很簡單,和一堆稀點的黃泥,把一扎谷草轱轆透黃泥,上墻擰成辨子形,一層一層往上長,就形成了圓形的墻體。
在擰壘拉哈辮子時,墻體內(nèi)還要每隔半米設根直徑小于墻體厚度的圓木桿,待泥谷草扎通過時,把圓木桿包擰里頭,使其泥、草、柱形成一個整體,抗側(cè)傾抗外漲,非常結(jié)實牢固。
記得那時,土圓倉的選址都在小隊院子,晚上更夫好看護,糧食入庫也方便。而蓋土圓倉是沒有圖紙的,具體需隊長一比劃,多粗多高及各種要求,就可以施工了。
土圓倉的檐下,留有出氣孔,罩上個篩子網(wǎng),雨雪灌不進去,家雀也飛不進去。
土圓倉的小門,也留在檐下方。門扇是木插板,上板安把鎖將軍。門離地表面足有兩米多??嘎榇霂鞎r,還要搭跳。
圓倉體,尖尖蓋,遠遠望去,有點像俄式風格的建筑。無數(shù)棟堆在一起,形成個龐大的建筑群,很有些美學價值。
待打完場后,交完公糧,分完口糧,其他剩下的糧食都要入到土圓倉里。主要是隊上第二年春天種地的種子、一年的馬料、一部分是社員起伙食用的糧。
記得糧食入倉的場景是很熱烈的。當年,我在回鄉(xiāng)勞動第一年,就趕上了糧食入庫??嘎榇?,上跑跳,不會使勁,直不起腰,一下袋口倒在門外邊,差點閃了腰,還挨了隊長一頓數(shù)叨。至今我還記得那下不了臺的場面。
時光到了1980年前后,突然一夜間土圓倉消失了。生產(chǎn)隊解體了,原來的土圓倉位置,坍堆了一地的廢墟。這時我已經(jīng)離開老屯多少年了,但每當回到老家時,望著土圓倉的地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的感覺。
土圓倉,隨生產(chǎn)隊的誕生而誕生,又隨生產(chǎn)隊的消失而消失。雖然是歷史進程的必然,但莊稼人終究在特定的體制里,轱轆了好幾十年的日日夜夜,經(jīng)歷人民公社的“有”與“終”,其漫長的歲月所培養(yǎng)出的情感是很難割舍的。
土圓倉,雖然定格為一個時代的符號,但卻是我心中難以割舍的“圓圓”情結(jié)。
毛毛道
我的家鄉(xiāng)老屯,地處在松嫩平原上。周圍沒有山,沒有水,只有一馬平川的莊稼地,自然屯分布稀稀拉拉,屯與屯之間距離很遠。社員們上工、串親戚,嫌走大道繞遠,便抬腿抄捷徑,拋大路,斜跨橫垅地,踩出一條條毛毛道來。
橫臥在大地里的毛毛道,彎彎曲曲,像條條小黑龍,擺著很苗條的身段伸向遠方深處。而隨著四季的更替,毛毛道時隱時現(xiàn)、變化多端。春天起垅,夏天耥地,毛毛道一時沒了,幾天后又被行人踩出來。秋天的毛毛道,保持原樣的時間能略長點,但一遇秋翻,優(yōu)美的線條又斷了,可沒幾天又被行人踩出來。到了冬天,大雪的棉被鋪蓋在大地上,捂得嚴嚴實實的,毛毛道又沒了。行人根據(jù)腦子里的毛道印象,很快地在雪地上又踩出一條新的毛毛道。待大雪化盡,競離原有線路位置偏差不了多少。毛毛道,就是這樣在家鄉(xiāng)的大地上,往而復始地變化著。
記憶中,我家所住的自然屯子外邊,有四條“自然”形成的毛毛道。第一條從屯子去東南方向,是去叫二排三的屯子,行人成份大多是去大隊辦事、小學生上學、走親串友的人;第二條從屯子去西南方向,是奔往大西邊南北鄉(xiāng)道上的,行人成份大多是去公社辦事、中學生上學、串親辦事的人;第三條從屯子去東北方向的,是去一個叫三排三的屯子,行人成份大多是去串親辦事的人;第四條從屯子去西北方向的,是去一個叫三排五的屯子,行人成份也大多是去串親辦事的人。
從屯子去西南方向的那一條,較之另三條是路齡最短。原先是沒有這條毛毛道,而后來卻是在我們一群中學生的腳下誕生的。
當年,中學設在公社所在地。我們念中學的孩子,家里沒有自行車騎,每天靠“11”號光腳板,十幾里路趕個來回。走大道要走個直角彎,得繞遠三四里路程。我們便結(jié)伙新開辟一條毛毛道,走一個弓弦,舍個弓背。開始不好走,只一周就踩出個道形來。起初只有學生走,后去公社辦事、串親的人也走。小毛毛道逐漸硬實光亮起來,雖然開始隊上阻止幾次,但也沒制止住就順其自然了。
莊稼稞子長起來后,同學們行使在茫茫的青紗帳里,有時還真有幾分膽怯。上學,我們結(jié)伴尚可。可放學一旦單人行,天又晚,心里就有點發(fā)怵。有的女同學一旦值日或有別的事晚了一點,我們這些男同學就等著,和女同學辦完事后便一起結(jié)伴而回。還有的時候天頭實在是太晚了,我們就不得不舍去毛毛道,而去走繞遠的大道了。
在那個年歲里,有時我們這幫半大小子也常搞點惡作劇。記得有一年毛道旁有一片瓜地,我們放學回來集體去偷瓜,結(jié)果出師不利,只拿幾個生瓜蛋子,就縛手被捉了。待家里知道了,還讓家里大人們好頓收拾。在之后的上學、放學路上,每當路過這片瓜地時,就好像是戰(zhàn)敗者一樣,不敢正視香味撲鼻的瓜地。
時代在變,家鄉(xiāng)在變,道路在變。住房從土房變成磚房,從磚房變成樓房;村道從土道變?yōu)榘赜痛舐?從一條變成四通八達。今天,家鄉(xiāng)人行走,大多用小轎車代步,而那毛毛道卻永遠地定格在茫茫青紗悵的記憶深處!
夏風
■趙大煒
進入六月,酷暑已經(jīng)難耐。因為工作溶液的供送臨時出現(xiàn)異常,車間的第二套生產(chǎn)裝置被迫暫時停工進行檢修。
停工決定的急促和檢修安排的緊張,使車間設備、安全、工藝等管理口即刻忙碌起來。裝置剛一停穩(wěn),設備主管們就安排著各檢修隊伍帶著施工器具在現(xiàn)場迅速展開檢修。部分班組員工雖然暫時從崗位上撤了下來,卻又一個個換上了橘色小馬甲,充當起現(xiàn)場看火人的角色來。大熱的天氣,緊張的工期,這份工作實不輕松!
一大早,在設備主任的辦公室內(nèi),各種施工票證已似雪片般地飄落在了辦公桌上。主任們伏在桌前細審慎閱、勾勾畫畫。盡管窗子大開著,吊扇緊轉(zhuǎn)著,但似乎也沒能給他們帶來多少涼意,頭上的汗珠斷線珠子似的往下滴。簽完票證后,又風風火火地直奔現(xiàn)場。開工如軍令,生產(chǎn)非兒戲,裝置一旦要開啟,再長的檢修工期也得提前結(jié)束。幾天下來,加了多少班不說,身子有多疲憊也不說,如因檢修工作而影響開工生產(chǎn)那才是這些主管們最揪心的事情。
白天檢修現(xiàn)場車水馬龍,不少動火處都站有看火人。她們雖不干活,但必須常守在滅火器旁。時而她們也會抱怨上幾句:“這大熱的天氣,真把人給拴死了,還不如正常生產(chǎn)時的自在。”抱怨歸抱怨,但安全責任在身,看火可馬虎不得!工藝上安排的自檢項目多在前半夜班,諸如瓦斯系統(tǒng)要檢查清理、閥門管線要加盲板、人孔罐體要拆開或排空等。這些活兒,對留在班上進行自檢的幾個“爺們”來說,如輕車熟路。他們在相互笑罵與調(diào)侃中甩開膀子行動,不一會兒,就順利完成了任務。到了第二天,工藝主任帶著技術(shù)員東摸摸,西瞅瞅,生怕安排前還遺漏什么。因為再次開起時,就要生產(chǎn)出口劑了。
短短的九天,工期已按期完成。端午節(jié)剛剛平平穩(wěn)穩(wěn)開了起來的裝置又迎來了新一輪的檢修??釤峋拖袼凰幌南s,沒完沒了。崗檢通知的到來,又讓班上引起一番議論:“剛剛開起來,又要崗檢,真是累死人了!”站在背后進行現(xiàn)場檢查的大主任笑著反問道:“不崗檢行嗎?上次工作溶液的調(diào)配如果崗位責任執(zhí)行到位,哪能造成我們裝置的臨時折騰呢?”
大家一想,也對!是這么個道理。主任看到大家默默地在點頭,隨即又向大家報告了一個好息:“這次生產(chǎn)的是出口的煉廠用劑,因為出口國對環(huán)保要求特別嚴,所以對產(chǎn)品的強度要求特別高,以防由于產(chǎn)品強度不夠好而造成跑劑,污染大氣。工藝上除了在技術(shù)參數(shù)上要作適當調(diào)整外,其關鍵還要靠大家在工作上保持高度的責任心,嚴格執(zhí)行配方!不要忘了,能生產(chǎn)出口劑可不容易啊!”聽到這話,班員們?yōu)樽约旱墓ぷ鞲械津湴?,樂呵呵的,但想象任務的艱巨性,一個個又嚴肅起來。
工作干到這分上,的確也很忙、很累!但美麗的夏風陣陣吹起,總是泛起人們在充實的工作中尋找點輕松的漣漪。車間里有三四個年輕人都要集中在近期結(jié)婚,這一封封請柬陸續(xù)送到了員工們的手里。其中一些員工笑著調(diào)侃道:這么多的“罰款單”,到時我可要挨家挨戶地美美地喝上幾場了!
婚典中,女士們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衣裙飄逸;男士們則一個個瀟灑自如,談笑風生。當司儀倒飭著新郎單膝跪地給新娘佩戴戒指時,那楚楚動人的新娘就像美國紐約的自由女神之雕塑,微微地抬起下頜,高高地伸起手臂,緩緩地撐開纖指,脈脈地看著郎君。哈!女人們,只有當你們的心上人鄭重地向你們表示愛意的時候那才是你們最神氣的時刻。高興中有驚奇:那個平日里抬頭挺胸、神態(tài)軒昂的新郎,在此時美麗的新娘面前卻像侏儒般地矮了一截,這突然而來的生活變形,使在座的員工們多少有點不大適應,就像看到了一場滑稽劇,過去的疲憊與埋怨,全然被拋到爪哇國里去了。不等婚典結(jié)束,一些好酒的男士就三山五岳般地纏起來。逐漸地,從大汗淋漓到面如關公,從豪情滿懷到五味陳雜,從相互執(zhí)見又到相見恨晚……
一場有趣的婚宴就這樣被熱情的客人們搞得熱熱鬧鬧,紅紅火火。
酒店外,一個年輕的女子輕盈地推著兒車悠閑地漫步在林蔭下,母親那洋溢著喜氣的臉龐,不時地對著孩子微笑。孩子躺在搖籃里,瞪著亮亮的眼睛,看看母親,又看看在微風中飄拂的柳絲,也蹬起小腿莞爾一笑。
其實生命是可以這樣美麗的
■朱曉鵓
其實在那個小飯店的酒桌上,剛見面的這個女人根本沒有給我留下什么很深的印象,盡管別人給我介紹時很有些莊重,稱她是什么藝術(shù)團的團長。已跨過知天命的年齡,不高的身材有些發(fā)福,臉上被時光的利爪抓撓出許多歲月的滄桑,雖然眼睛里還殘存有幾絲神韻,但那也絕稱不上嫵媚。這樣的女人,沒有多少人會對她留意注目,如果在大街上,相信絕不會看第二眼。自然今天有些不一樣,因為她是請客的東主,話語熱情如火,神情謙恭好客,這就讓對她還很陌生的我心中生出幾許好感。盡管我不是今天主要的客人,而只是他們請來的音樂家的朋友,一個來蹭吃的人。但也僅限于好感而已,而不會對她當然還有她的藝術(shù)團以及那幾個來陪音樂家的她的團員們有怎樣的關注。那幾個人有男有女,或已退休或即將退休,都已經(jīng)走過大半個人生,不論他們怎樣挺驕傲地談論著炫耀著他們藝術(shù)團曾經(jīng)有過的輝煌,在哪兒演出,獲得了什么獎,或者是他們齊聲贊美他們的團長,怎樣的有才華有能力,在過去的人生路上有過怎樣的成就,誰會特別的在意呢,他們都實在是太普通了。他們自豪的藝術(shù)團,在我看來,說白了,就是一群退了休或者將要退休的人,生活中很無聊很無所事事或者很不甘心寂寞,在一起自娛自樂。不過,能用藝術(shù)將一群幾十歲的男男女女凝聚在一起,組成一個能向外面報出名號的藝術(shù)團體,眼前這個普通的女人,怎么著也讓人從心底生發(fā)出一絲敬意。
走進他們平常排練的活動室很大程度上是卻不過情面,主人盛情地款待,誠摯地邀請,所謂吃人嘴軟。當然還有同來的音樂家的友誼,怎么著我也是隨人家來做客的。只是心里涌動著許多的不情愿和無奈,沒人愿意雙休日的晚上和這些已退休和即將退休的人一起在這里度過。
震驚是在走進屋里的瞬間產(chǎn)生的。黑壓壓一屋子的人,整齊地坐在椅子上,震耳的掌聲,濃烈的氣氛,當然還有那些人眼睛里閃爍流淌著的熱烈,都撞擊著人的心靈。要知道這都是些幾十歲在走著人生最后旅途的人,看那個老者,雪白的頭發(fā)在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銀光,我忽然有些感動。一群幾十歲的男人女人,被音樂被藝術(shù)感召,或者說是被心中的欲望感召,那應該是人生最后的精神渴望,聚在這里,小學生一樣,整齊地站列成排,每個人都在全身心地投入,那歌聲是從幾十個人的心底里噴發(fā)出來的,高亢,激昂,奔涌著生命的力量??吹竭^太多已經(jīng)跨進或者敲響人生老年之門的人,他們從曾經(jīng)的社會位置上退下來,角色的轉(zhuǎn)換讓他們迷惘而茫然,他們臉上帶著時光深深的跡痕,眼神茫然而呆滯,或是在小區(qū)的椅子上望著遠天呆坐,或是在牌桌上奢侈地消費著自己最后的歲月。但在這里,在這些人的身上,卻看不到時間滯留的痕跡,而只是感受到生命的激情,生命的活力,我不知道是什么使這些人再煥發(fā)出青春,難道只是音樂是藝術(shù)的力量嗎?
又一節(jié)目開始了。那是一個蒙古族的歌伴舞《格桑花》。悠揚流暢的音樂中,十幾個幾十歲的女人舞蹈著跳上前來,雖然年齡已使她們的手腳有些僵硬,但她們卻跳得認真跳得投入,沒有絲毫的忸怩做作,眼睛里閃爍少女才擁有的天真、俏皮。而那個頭發(fā)已斑白可能已當上爺爺?shù)哪懈枋?,更是盡情地抒發(fā),全身心地陶醉在自己的歌聲中?;腥婚g,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群美麗的牧羊女,在綠草如茵鮮花盛開的草原上,翩翩起舞,哦,我看見了那個團長也在其中,跳得那么傾情,那么鮮活,那么嫵媚。而那個英俊的牧馬少年正在向心愛的姑娘傾訴著愛的心聲。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一種激情撥動著心弦。其實生命是可以這樣美麗的,因為有夢在流淌,在纏綿,在支撐著人生讓平淡的日子顯露迷人的色彩,只要你去追求,不放棄。
我被深深地感染了,沉寂的心緒被點燃,誰不想生活多彩呢?我情不自禁,也融入那快樂,舉起雙手,用勃發(fā)的激情,為那生命最后綻放的美麗,喝彩。
舞動的石油精靈
■方玉華
肖肖,冀東油田開發(fā)技術(shù)公司員工。她3歲學舞,20多歲便獲得了“全國億萬職工全健排舞大賽”青年C組集體自選曲目一等獎和個人賽事一等獎。她仿佛是為舞蹈而活,生命中的每一個片段和精彩,都能在她的舞蹈肢體語言里得到詮釋和表現(xiàn)。
作為一名化驗中心員工,肖肖每天與石油、天然氣等專業(yè)化學藥劑打交道,工作枯燥而繁瑣。但這絲毫沒有減弱肖肖對舞蹈的癡迷和熱愛。當一種愛好變成熱愛時,它所迸發(fā)出來的能量無法估量。在肖肖眼里,跳舞的舞臺很大,大到能在上下班的路上、活動中心的練舞場上、家中的客廳里。因為有了生命的律動,一切風景在她眼里都變成了音律,一切生活點滴和工作節(jié)奏都變成了節(jié)拍和舞步。舞臺上,她變成了一個舞動的精靈,在飛翔中尋找生命的本源。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仡櫺ばさ奈璧干模熨x固然重要,更離不開她后天的勤奮和刻苦。2008年,她先后在油田“健美操比賽”和唐山市“職工健美操”比賽中獲奪二等獎和一等獎。2012年參加“全國億萬職工健排舞大賽”前,由于頸椎做過椎管腫瘤手術(shù),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進行過肌肉訓練,身體的柔軟度大不如前。為了賽出好成績,她每周都要去上基本功課,跟一群比她小10多歲的小姑娘一起接受訓練,千百次重復著同一個動作,直練得臉發(fā)白、腿發(fā)軟,癱倒在地上。比賽時,由于沒有訓練場地,她就利用晚上的時間在賓館樓下的空地上練習;沒有音樂,她就自己喊節(jié)拍。
春播桃李三千圃,秋來碩果滿神州。經(jīng)過刻苦訓練和領悟,肖肖,這個舞動的精靈,終于迎來了才藝的展現(xiàn)。2012年,她榮獲了“全國億萬職工全健排舞大賽”中青年C組自選曲目一等獎、規(guī)定曲目二等獎、中青年個人組比賽一等獎、億萬職工形象大使季軍等;2013年,她摘得了油田“首屆舞蹈大賽”自編舞蹈獨舞一等獎,并跟隨中石油藝術(shù)家分隊前往緬甸項目部野外施工工地進行慰問演出。
如今,肖肖頭上籠罩著“星”的光環(huán),無論是油田的舞蹈比賽還是晚會演出,都少不了這個舞動的精靈。她時而輕盈,時而奔放,時而妙曼,時而妖魅。看她的舞蹈,能體驗到一種美輪美奐的酣暢;從她的肢體語言里,能感受到時時流淌的生命旋律。那是為石油而舞的飛揚,更是為石油人而歌的高亢。
輕歌曼舞,衣袂飄飄。肖肖,一名熱愛石油的石油人,一個追求舞蹈美的石油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