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中燕
“你屬于中產階級的一分子嗎?你每天能賺或者敢花10-100美元嗎?可以?恭喜你,你已經躋身于中產階級行列了?!边M入21世紀以來,全球中產階級迅速崛起,數以億計的低收入階層為自己跨入中產階級的行列而洋洋得意。
本世紀的第一個10年見證了全球貧困人數歷史性的減少,而中等收入的人數也增加了將近一倍。然而,皮尤中心的最新調查報告顯示,全球的中產階級人數有所下降,個人收入和資產也相應縮水,貧困和低收入人群仍占世界人口的71%。不少發(fā)達國家的中產階級,包括一些新興國家的中產階層可能還面臨重回貧困的危險。
“美國中產”日益分化和困頓
多數學者和美國人認為,美國是一個典型的“橄欖型”社會、中產階級帝國。近些年來,隨著不斷更新換代的技術,以及大量業(yè)務外包海外,美國中產階級數量迅速減少。
自2000年至2013年,美國各州的中產階級人數均在縮減。過去10年間,最富有的美國人的收入增長了86%,而其他所有人的收入只增長6%。皮尤中心調查顯示,將自己定義為中產階級的人數比例從2008年的53%降到了2014年的44%。而那些將自己劃分到下層或中下層的人數從2008年的25%上升到了2014年的40%。2014年有65%的美國民眾認為收入不平等在持續(xù)擴大。
有數據表明,美國中產階級中有很大比例的人群在生活上面臨壓力,換句話說,中產階級正成為美國的新窮人。后金融危機時代,美國中產階級的分化和困頓更為明顯。美國中產階級在生活上面臨著一些不能承受的事情,而這并不是源于享受豪華的奢侈品,如私人飛機和游艇等的壓力。許多中產階級家庭為了維持生活水平,夫婦不得不雙雙出來工作。而據美國媒體報道,如今許多普通中產階級家庭即使夫婦雙雙工作都很難維持體面的生活。如果不做出別的消費犧牲,那么很多中等收入的美國人是負擔不起一次旅行的。調查發(fā)現,2014?年54%的美國人放棄購買大件物品,如電視機或電子產品,才得以出門度假。47%的人為了看電影減少或取消度假,43%的人為了美味取消或減少旅行,43%放棄購買新衣。在中國記者喬磊看來:“如今的美國中產階級已經成為了戰(zhàn)后最窮的一代,他們身上背負著房貸、車貸、學貸以及卡貸等多方貸款壓力,步履艱難地生活著?!?/p>
美國媒體曾這樣形容:過去美國的社會結構像維多利亞時期女人上小下大的裙子,而現在則更像是一個兩頭大中間小的沙漏。換言之,曾經作為社會中堅的中產階級,正在日漸式微。盡管2014年美國經濟有所復蘇,但是失業(yè)和貧困依然威脅中產階級。據美國勞工統(tǒng)計局數據,2015年1月美國的失業(yè)率為5.7%,約900萬人處于失業(yè)狀態(tài),其中280萬人處于超過27周的長期失業(yè)狀態(tài);青年失業(yè)率上升,占失業(yè)總人口的18.8%。2014年美國的失業(yè)率雖然有所下降,但有700萬人只能找到兼職工作,比經濟衰退開始時高出50%,且30%左右一年中至少有3個月處于失業(yè)狀況。
二三十年前,美國的中產階級占據社會重心位置,可最近幾年來,經濟增長的收益卻流向了富人階層尤其是富人中的巨富階層,美國中產階層出現了“集體向下沉淪”。更多的輿論也認為,中產階級的衰落越來越導致整個社會淪為“富人”和“其他人”(the rich and the other)這兩個階層。奧巴馬2011年12月6日在堪薩斯州小城奧薩沃托米為競選連任發(fā)表的講演給人的印象更為深刻。他說,10年間美國最高收入的1%的人收入增加了250%,年收入達到120萬美元,但一般中產階級收入卻下降了6%。他警告:“這是我們這個時代關鍵的議題,這是個中產階級的存亡時刻。”他描繪了平民主義的經濟圖景,承諾要為所有人提供“公平機遇和財富分配”,號稱重塑“美國夢”。
奧薩沃托米是美國前總統(tǒng)西奧多·羅斯福1910年發(fā)表“新國家主義”競選綱領的地方。當年,老羅斯福在演說中呼吁為美國普通人提供“公平待遇”。100年過去了,美國總統(tǒng)老調重彈。奧巴馬在演說中說,美國各地爆發(fā)示威和其他形式的政治運動,顯示中產階級處境艱難。他引用老羅斯福100年前的演說詞表示:“這是決定我們時代的事件?!眾W巴馬說,“對于中產階級和那些努力成為中產階級的人來說,現在是孤注一擲的時刻,要么成功,要么毀滅?!眾W巴馬說,“成問題的是,我們的國家能否讓工作的人賺夠養(yǎng)家的錢、留有一定儲蓄、擁有房子和退休保障?!眾W巴馬動情地說:“美國的中產階級危在旦夕,我們已經到了為中產階級而戰(zhàn)的時候?!?/p>
經濟學家列舉出30多種數據說明中產階級的“美國夢”正成為一種夢魘。從《大西洋月刊》的封面文章到《紐約時報》的專欄,從《時代》周刊的新聞到《經濟學人》的調查……關于中產階級之殤,一直充斥在主流媒體的報道之中。
貧困陰影之下的歐洲
歐美諸多發(fā)達國家一向以自己的“橄欖型”社會自豪,相信這是最穩(wěn)定的社會形態(tài)。不過,這一看法正在發(fā)生變化。
據英國國家統(tǒng)計局的最新調查,在英國7000萬人口中有四成以上可以歸入中產階級。曾幾何時,中產階級意味著家里有鋼琴、有傭人。而今天,這個詞則意味著他們要開沃爾沃車、在Waitrose高級連鎖超市購物、喜歡收聽BBC電臺第四臺的廣播。英國最大的反對黨工黨領袖米利班德說,英國中產階級正面臨危機。英國數百萬中低收入家庭的生活水平因高通脹、薪資停漲和政府財政緊縮政策而不斷下降,是受到嚴重影響的主要社會階層?!癝queezed Middle(受擠壓的中產階級)”一度當選牛津詞典最熱門的年度詞匯,正是拜全球經濟不景氣所賜。所謂“Squeezed Middle”,是指被各項稅捐壓得喘不過氣來的“Middle Class”(中產階級)。
法國中產階級同樣不容樂觀。在法國,中產階級意味著擁有一套個人獨立住房,對住房位置比較滿意;擁有兩輛車,每年出去度假;很少去看醫(yī)生(主要是牙科,配鏡或全科醫(yī)生)。他們不用操心子女入學問題,如果年齡到了,子女就會接受高等教育。法國中產階級比普通法國人更少去折扣超市,每個月能存款307歐元,都擁有人身保險。
隨著上世紀80年代法國經濟增長速度逐步放緩,失業(yè)問題日趨嚴重,法國中產階級的發(fā)展強勢下挫,部分中產者的地位越來越不穩(wěn)定。近年來金融危機的強烈打擊,更使中產階級遭到重創(chuàng)。中產階級已經沒有足夠的剩余來支付其他消費,比如度假、娛樂、穿衣、汽車和家居設施等,生活質量嚴重下降。近幾年,購房條件也變得越來越苛刻:銀行對個人購房申請貸款的條件審查十分嚴格,且不再延長貸款期限,貸款利率也有所增加。屬于這一階層的人們普遍出現一種焦慮心態(tài),對未來不再充滿信心,不少人甚至感到“身份倒退”。社會學家路易·舍維爾在著作《敗落的中產階級》中直言:法國中產階級面臨著敗落。
在歐洲傳統(tǒng)的中產階層市民社會,憤怒和躁動的情緒在蔓延。在希臘,由于債務危機愈演愈烈,無家可歸者達到了20萬人。目前,希臘有310萬人(約占其總人口數的33%)失去了他們的社會保險和健康保險,有32%的希臘人已經生活在貧困水平線之下,而18%的希臘人更難以負擔最基礎的飲食需求。5年的緊縮政策讓他們感到,身在歐洲卻沒有了作為歐洲人的尊嚴。出身希臘中上層社會的雅尼斯在倫敦留學時,父母都囑咐他,“如果希臘人聚在一起,千萬不要湊過去說希臘語,別讓人知道你也是希臘人”。這也說明了“歐洲病夫”希臘7月5日全民公投時為什么“反對票”居然高達61%。
亞洲中產階級新曙光
英國社會學家德文指出,中產階級是推動社會發(fā)展重要力量,如果他們“泄氣”,“社會時鐘”就會停擺。發(fā)達國家的執(zhí)政者正日益達成這一共識,中產階層是西方社會的“脊梁”,若這根“脊梁”被折斷,西方市民社會將走向毀滅,復興中產階層的呼吁愈來愈響亮。
當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的中產階級被無邊的陰霾重重籠罩之時,一束中產階級的曙光在新興經濟體國家放射出奪目光彩。在中國、土耳其、印度、印尼,穩(wěn)健的經濟增長促進了龐大的消費者階層形成,吸引跨國公司紛至沓來。高盛公司首席經濟學家吉姆·奧尼爾就曾表示,在中國、印度等新興市場中,中產階層的崛起已經成了“10年中最為重要的事件”,他們將于20年內在全球消費力方面超越西方中產階層。在全球范圍內,中國經濟的軌跡在本世紀的第一個十年發(fā)展的過程中顯得更為廣闊。擁有超過13億人,占全球將近20%的人口,從2001年到2011年僅中國新增的中產階層人數就占全球中等收入新增人口的1∕2以上。從結果來看,全球中等階層支點東移,居住在亞洲和南太平洋中等收入的人群比例從2001年的31%增加至2011年51%。
拿印度來說,按印度“政策研究中心”的說法,印度現有中產階級約3億人。印度“國家應用經濟研究理事會”是印度中產階級標準的制訂和發(fā)布者,其發(fā)布的印度中產階級標準是:凡年均稅后收入在3.375萬盧比到15萬盧比(約合700-3000美元,目前美元對盧比的比價為1∶48.5左右)的家庭均可算是中產階級家庭。按此計算,2001年,印度有6000萬個家庭已經躍升為中產階級家庭,以一家5口計算,印度目前有中產階級3億人。根據皮尤研究中心日前公布的一份報告,2011年印度的貧困率從10年前的35%降至20%,10年內有1.33億印度人擺脫了貧困,這個數字在世界所有國家中僅次于中國。貧困率的下降使印度低收入人口——日收入在2至10美元之間的人——增加了2.73億,從2001年的63%增至2011年的77%。在中國,自跨入21世紀的門檻的那天起,尤其是近幾年來,幾乎所有手上有點閑錢的中國人都將購買的目光投向了房產和汽車,而一個家庭擁有房產的數量、面積和檔次,以及一個家庭是否擁有汽車及其檔次,再加上其文化品味、娛樂休閑生活檔次,自然也成了判定一個家庭社會與經濟地位的最直接指標。與世界上其他國家不同,中國快速的經濟增長使中產階層比重大幅提高,從2001年的3%上升到2011年的18%。而貧困人口比例也在十年內由41%下降至12%。
《華盛頓郵報》指出,隨著巴西、俄羅斯、土耳其、印度、印尼以及其他發(fā)展中大國越來越繁榮,人們一直以為他們會變得更像是華盛頓或者倫敦的郊區(qū)——它們自由、民主、注重市場,是西方消費主義及政治自由的堡壘,隨著時間的推移與財富的積累,“他們”會變得與“我們”一模一樣。然而,不平等加劇和全球經濟增長更為緩慢,對新興市場國家的中產階級帶來了重大影響,更令人擔憂的是,長期的緩慢增長可能侵蝕近幾十年的成果,那些脫離貧困的人有可能會重新陷入貧困。英國《金融時報》則指出,發(fā)展中國家有近10億人面臨失去新近達到的中產階層地位的風險。誠然,許多國家貧困率明顯下降,然而人們的生活現狀只是略有改善,很多人仍處于低收入人群。如印度,盡管其貧困率從2001年的35%下降到2011年20%,但大多數人仍處于低收入階層,而中產階級的比重變化甚微,同一時期中等收入人口的比例僅僅從1%上升到3%。取而代之的是印度的低收入階層急劇膨脹,其中許多人每天的收入在接近2美元到10美元之間徘徊。就中國來說,仍有三分之二的人口處于低收入水平,這點不容忽視。
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考??恕ぐ吞K表示,世界正位于它可能從未面臨過的轉折點,“我認為,這是全球經濟史的重要時刻?!卑吞K認為,“但它也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時刻,因為最為重大的潛在挑戰(zhàn)并不是最為明顯的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