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永鋒
隨便
彭永鋒
彭永鋒,男,1975年3月出生,湖北省作協(xié)會員,現(xiàn)供職于沙洋縣民政局。當(dāng)過兵、從過教、任過村支書。著有散文集《蒼蒼蒹葭》。
魏松一句隨便,成為一場戰(zhàn)爭的導(dǎo)火索。
此時他坐在我對面,滿臉沮喪,如同斗敗的雄雞,低垂腦袋,耷拉著耳朵,兩臂不停地在胸前抱緊又松開。
我說你能不能不這樣?我端起面前的菊花茶,輕抿一口。
他老婆問他晚上想吃什么,她給他做。他正在趕寫一篇領(lǐng)導(dǎo)講話稿,頭都沒回應(yīng)了一聲,隨便。她說,家里哪有隨便可以做了吃。他正為怎樣把講話稿寫得讓新來的局長滿意而焦頭爛額,沒心思跟她多說,順口溜出一句,沒有,那不吃算了。
魏松的長相和他的內(nèi)心一樣,柔軟如同春天堤壩上的嫩草,處處充滿早春陽光的溫暖,和那個寫“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的王侯有得一比。正因為情感豐富而細膩,魏松官商幾乎為零,在局辦公室主任位置上工作十四年沒提拔。局長換了幾茬,他曾經(jīng)的手下都成了他的分管領(lǐng)導(dǎo)。上任領(lǐng)導(dǎo)好不容易表態(tài)要考慮他了,結(jié)果沒聲沒響調(diào)到另一個單位,沒幾天“雙規(guī)”了。紀(jì)委的人來找他核實某些事情,人家認(rèn)為他肯定知情,沒想到一問三不知,要不就是驚訝地瞪大眼睛呆呆傻傻看著人家。最后紀(jì)委的人說,難怪他辦公室主任工作十幾年不能提拔,壓根兒沒進入核心圈。為此,他百度了“核心圈”一詞,思考了好些日子,還打電話問我,人為此瘦了一大圈。
新領(lǐng)導(dǎo)重視人才,局里有了新氣象,他看到了希望,因此對那篇講話稿非常重視。可她聽他那樣一說,來了氣,我好心好意燒飯做菜,問你想吃什么,你倒好,跟我敷衍了事。你不吃,我們娘兒倆還得吃,什么叫不吃算了。你餓死了算了,還想把我們也餓死?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魏松說,不就是一頓飯,至于嗎?就算不吃,能餓死人嗎?
我想了想,問他,你最喜歡吃什么?
……
你最喜歡的運動是什么?
……
你最喜歡的人是誰?包括影視明星。
……
你最喜歡的娛樂活動是什么?麻將?
無所謂啦,都無所謂喜歡不喜歡的。日子總得過吧,喜歡又能怎樣?不喜歡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一天一天地過。
我說,你老了。
話一出口,我覺得有些不妥。面對一個不到四十的男人,怎么可以說老了?或許我應(yīng)該說,你失去了生活的動力,失去了生活的激情,什么都無所謂,所以才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但這種無欲無求的狀況,對于眼下物欲橫流的社會來說,也只有老人才可以有啊。
他目光呆滯地想了一會兒,說也許吧。
看著他黯然的神情,我突然心生憐惜,不忍心再打擊他。這個男人我有點喜歡,如果不是有婦之夫,或許我會考慮發(fā)展跟他的關(guān)系。有次幾個朋友在一起喝了酒,他送我回去,眼神迷離盯著我看了好一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驚驚地湊過來吻了我。當(dāng)時我跟男友并沒有明確關(guān)系,對他的行動沒有拒絕,甚至有些享受他雙手在我身上撫摸的感覺。就在我有些沉醉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逃似的跑開了,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見我。有時想起來我覺得好笑,甚至有些瞧不起他,因為我也時常瞧不起我自己。至于我們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連我男朋友都看出來,并為此吃醋。不過我告訴男友說,若是真的深愛我,應(yīng)該愛屋及烏,喜歡我欣賞的人。男友嘴里應(yīng)承,估計心里還是有芥蒂。
誰個生活中沒難處啊,這不我的專題節(jié)目還沒著落呢。你也知道我們這些電視臺的記者,拍不出專題,當(dāng)月工資少不說,積分也會掉一大截,最關(guān)鍵的是,領(lǐng)導(dǎo)會以為咱江郎才盡,搞不好會讓咱下崗。
勸慰一個人,你把自己擺在比他更凄慘的位置,讓他在你面前顯得高大,豐滿,你所勸慰的這個人,無論有多大的困難,都會替你想一想,他會獲得自信和滿足感。這一招往往事半功倍。
他想了想說,你就拍一部尋訪抗日老英雄的專題。這不釣魚島鬧騰的這么厲害,咱需要民族英雄,才能不忘國恥。咱縣里的抗日老兵越來越少,尋訪這些抗日老兵,記錄反映他們現(xiàn)在的生活和以前抗日的英雄事跡,至少在我們縣里很有意義。
我眼前一亮,狠狠拍一下他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大才子。讓我男朋友來陪你喝酒,我買單。
記者的好處是可以涉獵各行各業(yè),閱讀各色人等,開闊視野和知識面,當(dāng)然,凡事都有其兩面性,有好處就有壞處,知識面寬不代表精通,認(rèn)識的人多不代表真朋友多,反而難免碰到揩油的色鬼。像我這般身材容貌還算對得起觀眾的大齡女子,周旋于所謂的“成功男人”中,勞心費神是難免的。一輩子在鄉(xiāng)鎮(zhèn)從教的父母希望女承父業(yè),對他們呆板教條的嚴(yán)肅生活我早已厭倦,他們眼中的乖乖女在考大學(xué)時,偷偷報了新聞院校。父母對我的決定很不滿,母親不依不饒,在我畢業(yè)后堅決要找關(guān)系把我弄進縣一中,我說要我教書,我就出去闖蕩,不呆在你們身邊。父親妥協(xié),女兒大了,隨她的便吧。
我喜歡縣城的生活,自由散漫,熟人社會,壓力不大,比起我畢業(yè)后在省城實習(xí)的工作環(huán)境寬松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偶爾想起工作在省城某報社的大學(xué)男友,心里也會泛起一絲酸楚和悵惘。
選擇必然要承擔(dān)后果。你現(xiàn)在還愛他嗎?
你現(xiàn)在還愛你的亡妻嗎?
男友的提問帶一點酸味,我毫不猶豫把這種酸味給擋了回去。
那魏松呢?你,你喜歡他嗎?
我猜想,他本想用“愛”這個字而不是“喜歡”這個詞。我想了想說,愛或者不愛,愛就在那里。你信或者不信,愛還在那里。
男友沉默。愛在哪里?在我這里嗎?
我不想再糾纏于這種無聊的話題。當(dāng)某一種話題從我思想中游離出去時,我選擇轉(zhuǎn)移話題,無論對方談興有多濃。此時我沒有轉(zhuǎn)移話題的興趣,直接拎起坤包,打了個飛吻給男友,留下娉婷多姿的背影給他。
晚上我沒有按約定和男友吃飯。男友打電話問,是不是因為中午那場不愉快的談話?
我有事。
你還在生氣?
沒。
那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沒。
那你就是還在生氣。
沒。我想了想說,隨便你怎么想,我真有事。
掛了電話,我詫異了,我怎么也開始說隨便了,難道我也老了?今天是周末,我和男友約定的相聚日子,我沒忘。在同一縣城上班,住的也相距不遠,我堅持不與男友同居,寧肯多花錢租房,一周聚兩次。我的理由是這樣可以保持相互之間的吸引力,不至于太近而顯得乏味。男友顯然不情愿,他雖然有過婚史,但很短暫,沒有小孩,對男女之間的欲望還是比較強烈的,至少比我強烈。
不過我晚上確實有事。鄰縣一位詩人過來,縣里詩詞楹聯(lián)協(xié)會的女主席要我去陪,我應(yīng)承了。我想看看心目中這位有名的詩人到底是怎樣的風(fēng)度,是不是跟魏松氣質(zhì)差不多。想到這里,我又有些瞧不起自己,為什么要跟魏松比?
現(xiàn)實的骨感令我作嘔。詩人不似魏松那般具有女人喜歡的憂郁氣質(zhì),很霸道和自我,倒像是浸潤官場和情場多年的老手。事實上這位快七十的老者,確實在官場混跡過。據(jù)說,詩人一生閱人無數(shù),當(dāng)然是指女人。當(dāng)然一生這個詞也不準(zhǔn)確,至少現(xiàn)在他依然精力充沛地在閱人。此時酒桌上我能看出他眼神中對我的期待,我一點不覺得意外?!班拧?、“YS”、“ZO”和聳肩、攤手等這些只有在歐美影視劇中才能聽到和看到的語言和動作,發(fā)生在這位老者身上,讓我想到一個詞語:賣萌。我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即興提議要和我喝交杯酒的要求??粗飨鈬冉槐频哪?,我有些恍惚,眼前浮現(xiàn)我跟魏松喝交杯酒的影像。思想的游離讓行為也開始游離,沉默中我莞爾一笑。詩人顯然發(fā)現(xiàn)了我的笑容,美女大記者的笑容足以令百花含羞啊。
哈哈哈。我大笑起來,笑得自己莫名其妙。滿座的賓客也跟著笑起來。我想他們并不懂我笑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他們怎么能知曉我內(nèi)心想什么?至少我并不是為詩人的這句贊美而笑??粗麄冃Φ妹銖?,我卻更加開心起來。
莫名其妙。我一邊笑,一邊在心里嘀咕。
人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笑可能并不因為真的開心而笑,哭也可能并不一定因為真的痛苦而哭。有時候我們說話做事,并不一定完全因了內(nèi)心所想。宴會結(jié)束,我以大姨媽來了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接下來的節(jié)目安排??吹皆娙搜壑心且唤z失落,我居然有些快意恩仇的感覺。
半夜到男友家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抱著豬頭靠枕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小豬的臉被揉搓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像平日里一樣,對面的電視開得山響,也不影響他呼呼大睡。
我推醒他,去洗澡,然后上床睡覺。
他睡眼惺忪,拉過我的手說,我們結(jié)婚吧!
我伸手拍松靠枕,小豬的臉隨即變得快樂起來。嗯,好。
真的啊,不許反悔。男友從沙發(fā)上魚躍而起,兩眼露出興奮的光芒,伸出雙臂擁緊了我。我喜歡被擁抱的感覺,滿滿的,很充實,很依靠。不過求婚顯然不適合這種環(huán)境,我用力推開他,你還沒睡醒吧,還在做夢吧?
男友隨即神情黯淡地轉(zhuǎn)身進了洗漱間。他把淋浴的水開的嘩嘩響,響聲中,是快樂的口哨聲。
電視正在剖析熊貓稀少的原因。熊貓的世界是獨居的世界,它們各自分散在滿山遍野的角角落落。到了春光明媚的發(fā)情季節(jié),如果公熊貓忽然有了點交配的欲望,等到它慢吞吞翻山越嶺終于找到一只母熊貓的時候,性欲早就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因此對于公熊貓來說,所謂性欲,無非是一個美好的早上的一點不快罷了,打個冷戰(zhàn),就自己解決了。這樣一想,心中居然一陣寒冷,有了搬過來跟他一起住的想法。
這樣一個老者,為什么還能那樣萌?
男友和我身上都散發(fā)著薰衣草的味道,那是沐浴露的味道,如同春天的陽光,溫煦滑潤。黑暗中我們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就這樣沉默中我們互相愛撫。十幾分鐘,很好,很愉悅。
他鼾聲將起時,我突然想起那位詩人。
他想要每一天快樂、刺激和新奇。他不服老,不想老,還想再活五百年。
他,一位老者,居然想要每一天都快樂、刺激和新奇?難道他不明白,日子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進入倒計時了嗎?
所以他或許正因為想到了,才如此珍惜。
我沒有了興致繼續(xù)聊他。
“人們忙忙碌碌,為著未來的日子打算,卻不知道中午吃掉的食物,是否還能在晚上的餐桌擺出。我們看著盤子里金黃色的玉米和雪白的小麥,大口大口地喝水,吸進新鮮的空氣,驚奇于丑惡,或者為一種美麗感慨,此時此刻,卻一點也沒有想到,這或許是最后一次,接觸和認(rèn)識這個可愛的世界。”
什么?
我輕聲背誦著魏松一篇文章中的這段話,男友夢囈般問我。
沒什么。睡吧。我摟住他,滿足地合上眼。
興許明早醒來,他不會記得今晚的求婚,我想。
魏松,我請你吃飯。
嗯。好?!瓰槭裁??
吃個飯需要理由嗎?
哦。那好,你定時間地點。
上次你出的點子,我拍成專題片,反響很好,市里電視臺已經(jīng)決定播放了。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告訴他請他吃飯的理由。對這樣一個寬容、知性的男人,我不忍心隱瞞。若他刨根問底,興許我并不會告訴他緣由。
吃什么?
隨便。
喝點什么?白的?黃的?紅的?
隨便。
老板,上隨便。
魏松笑了。
你笑起來還是蠻有韻味的嘛,很迷人哦。
魏松再一次笑了,有些羞澀。
酸湯黃鲴魚火鍋,一盤青菜,一盤豆干炒回鍋肉。鮮活的黃鲴魚殺好洗凈下在酸湯里,肉質(zhì)鮮嫩可口,回鍋肉肥而不膩,青菜調(diào)劑口感,很好。
你還在等什么?剩女了啦。我是你,早答應(yīng)了。不過我并不是你。
我將啤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悶悶地說,剩女沒人要?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他睡眼惺忪跟我求婚,到頭來反悔時跟我說,當(dāng)時我沒睡醒,沒考慮。那我多不值啊。
關(guān)系到了這一步,一切水到渠成,不在乎那些形式上的東西。
你是說求婚也可以隨便吧。
難道你需要鉆戒、玫瑰。
鉆戒倒不一定必須,如果有,更好,玫瑰必須有。
突然我沒有了跟這個男人繼續(xù)喝下去的興趣。我正在考慮是否離開的時候,男友打來電話,親,我沒飯吃,你在哪,一起吃飯?
九九魚府。
都有誰???
魏松。
就我們倆。我又補了一句。男友“哦”了一聲。這一聲“哦”中,分明夾雜著火鍋湯料的味道,酸不拉嘰的。
魏松沉默地低下頭,眼神有些直,盯著一旁的凳子。
干嘛呀你,我朝他扔過一團餐巾紙。他笑了笑說沒什么。
你們的戰(zhàn)爭進行的怎樣?沒有由來,我問。
沒什么,就那樣。還能怎樣。說完他變得更沉默,如同喜馬拉雅山脈,沉默在地球上如此神圣莊重而不可侵犯。
男友在恰如其分的時間段出現(xiàn)在沉默的餐桌邊。我們的興致被他調(diào)動起來?;蛟S并不需要調(diào)動,可能本來我們內(nèi)心就深埋著各自不同的一公斤炸藥,他的出現(xiàn)只不過是如同點燃的導(dǎo)火索一般,引爆了我們。
那天我們仨都喝多了。喝多了的我們?nèi)齻€相互攙扶著在昏暗的路燈下歪歪倒倒地走著,高聲唱著“我們好像在哪見過,你記得嗎”之類的流行歌曲。
之后我并不記得他們關(guān)于詩人的討論,或許還有魏松出主意讓男友在什么樣的場合以什么樣的方式向我求婚的討論和關(guān)于魏松婚姻十年之癢的討論,唯一記得的是,我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隨便能隨便嗎?他們在我的提問中變得沉默,如同哲人在思考。
我開始期待男友的求婚。
男友似乎忘記了曾經(jīng)有過那樣一段對白。我們依然在周三和周末相聚,儼然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魏松依然兢兢業(yè)業(yè)地當(dāng)他的辦公室主任,偶爾寫一些略帶詩意的散文發(fā)表在報紙上,讀起來令人心頭一暖。
詩人不知道從哪里搞到我的QQ號,加了我。我加他的時候有些猶豫,猜想興許是那個多情的女主席給的號碼。拂他的意似乎不太禮貌,也有損我縣文化人的面子。從心底里,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對我展開怎樣的攻勢。
一連數(shù)十天,每天一朵玫瑰花,幾句問候的話語。對沉默的我,他并不氣餒,似乎他覺得,只要堅持,回報是必然的。
我笑了。
在一個飄著細雨的無聊的午后,我在他“撐一把紅傘,我在期待雨后的燦爛陽光”信息后面,突然問了一句,你不累嗎?
啊!
顯然,他對我突然的回應(yīng)有些意外。他發(fā)過一個露齒的笑容頭像給我,說終于知道美女大記者的心并不是石頭做的。
嗯哼。我以他的口氣回了一句。
孺子可教也。他似乎明白我在模仿他。
您今年多大歲數(shù)了啊?該不會跟我爺爺差不多年齡吧。我絲毫不在意打擊他的自信心。
一陣沉默后,屏幕上跳出幾行字:這么說吧,人其實只有兩種,一種勇敢一種膽小。大家都有欲望,在獲取的過程中,勇敢的人,多少有些缺心眼想得少,外加皮糙肉厚,受到傷害也能不斷向前。膽小的人呢,比較脆弱,記憶力好,容易受到傷害,也不容易忘記。這種人會盡量壓抑欲望,減少活動,以避免受到更多的傷害。所以,對于勇敢的人來說,年齡不是問題。
您屬于皮糙肉厚的那種吧。
哈哈,我屬于勇敢的那種。
您努力攀爬一座又一座高山,累嗎?
我本想直接問他閱讀過多少個女人,覺得有辱斯文,換了這樣一種方式。
如果一個女人是一座山,我想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具體的數(shù)目,這對你沒有意義。這只是勇敢者的游戲,在于攀爬的樂趣。
顯然,他明白我內(nèi)心所想。突然間我失去了繼續(xù)聊天的興趣,對這樣一個窺探他人內(nèi)心世界如囊中取物一般的詩人來說,保持思想和空間的距離是最好的防護罩。
我關(guān)掉QQ,管他在那邊千呼萬喚啥的,關(guān)我啥事,反正他皮糙肉厚受得了傷害。
我屬于詩人理論中的哪一種人?我沉默了。
從小母親告訴我,荊棘叢中的刺扎人會痛,草叢里的蛇咬人會要了命,黑暗里有魔鬼專抓小孩吃。因為害怕痛苦,害怕失去生命,所以我們害怕荊棘,害怕蛇,害怕黑暗,害怕一切可能傷害我們的存在。
可畢竟好奇與欲望與生俱來,我們因為好奇而具有探索精神,又因為疼痛而產(chǎn)生恐懼,恐懼又令人懦弱。在這樣的矛盾循環(huán)中,選擇隨遇而安的隨便,把選擇的責(zé)任甩給他人,也是一種選擇啊。
我把這一哲理發(fā)現(xiàn)告訴男友,男友“切”了一聲,似乎很不屑于我的發(fā)現(xiàn)。
你覺得你屬于哪一種人?
男友沉默一會兒說,為什么要用一個老頭的處世哲學(xué)來衡量我的人生?有可比性嗎?有意義嗎?
是啊,我們?yōu)槭裁匆脛e人的哲學(xué)來影響自己的生活,我們?yōu)槭裁慈绱擞懻??我不再說話,閉上眼,任憑雨后的陽光燦爛我的全身。
客廳里的音樂舒緩而撩撥人的睡意。我的思想又開始游離于肉體之外。迷蒙中,聽見男友說,我們結(jié)婚吧。
嗯。
明天我們就去拿結(jié)婚證,拍結(jié)婚照吧。
隨便。
我們就到農(nóng)村老家辦一場傳統(tǒng)習(xí)俗的婚禮吧。
隨便。
我看見男友將一枚鉆戒緊攥在手中向我走來。他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一定握著一束玫瑰。我內(nèi)心緊張而又激動,多么像影視劇中王子和公主的求婚畫面。我的雙眼因此而潮潤。
在我的裙擺邊,男友攤開的手掌中卻是一粒蓮子,一粒飽滿圓潤潔白的蓮子。
“你是深藏于荷塘的蓮子,等待我搖曳輕舟前來發(fā)現(xiàn)……”天吶,此情此景,我居然又想起魏松所寫文章中的一句話來了。
那粒蓮子突然綻放成一朵雪白的蓮花,橫亙在我跟男友之間。
責(zé)任編輯:袁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