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慧

易波先生是這座城市的一名送報員。他很愛這份工作。

這年冬天，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雪。

雪后，易波先生失業(yè)了。他無法保證在這樣的雪天按時送達報紙，而這天剛好是圣誕節(jié)。

易波先生把手插在尼龍口袋里，心想：美妮和安卡正在家里等著圣誕禮物呢！該怎么辦？

他的腳步越來越沉，不知不覺來到街心花園。這是他兒時玩耍的地方。他來到一架秋千前停下來，拂去座凳上的雪，坐了上去。

他學著兒時的樣子，把雙手搭在秋千架上，默默許愿。小時候，每當希望奇跡出現(xiàn)的時候，他總這樣。

天很快暗下來。當他終于決定離開時，意想不到的事兒發(fā)生了。

他感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頭上籠罩過來，一聲兒不吭地坐到他旁邊的那個秋千架上。秋千架吃不住勁兒，發(fā)出“吱呀”一聲悶響。

難道還有和我一樣的倒霉蛋？易波先生低頭思忖著，眼角的余光悄悄斜過去……

起先，他看到的是一雙碗口一般大小的圓蹄子；順著蹄子，是四條巧克力色的、毛茸茸的腿；順著絨乎乎的腿，一條長長的、紅綠相間的絨圍巾搭到了他的頭上；接著，是一串美麗的、系著槲寄生的銀鈴；最后，是一對珊瑚般朝天舒展的大角！

天哪，這是一只比易波先生還要高出一倍的巧克力色的巨大馴鹿！

它的眼睛像一對巨大的玻璃球，通透極了，大大的，圓圓的，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易波先生使勁閉上眼睛：這可能嗎？這一定是個夢！

然而，他很快感受到，這只馴鹿那大大的眼睛里的淚水正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在雪地里砸出一個個小坑，還噼里啪啦地掉在他的頭上。這時，他開始相信眼前的一切。

易波先生小心翼翼地靠近馴鹿，輕聲問候：“別難過，今天是圣誕節(jié)，即使再糟糕的事兒，也得開心點兒吧！”

“開心？”這只巧克力色絨玩具一樣的大動物用結實的蹄子撩起脖子上的圍巾，對著巨大的鼻孔，使勁擤了一下，“不可能開心的！今晚我失業(yè)啦！而且無家可歸！我是多么愛我的工作??！”

易波先生心里頓時一個激靈，他抱住馴鹿寬慰道：“別難過了，老兄。我倆同命相憐。但沒關系，至少，你可以到我家去過節(jié)。”

“真的嗎？”馴鹿一邊擦眼睛，一邊從蹄子的縫里偷偷地、感激地看著易波先生。

“沒問題！我的兩個孩子美妮和安卡一定會喜歡你的！”

“太好了，你真是好人！”可憐巴巴的馴鹿高興地說。

于是，華燈初上的街上，出現(xiàn)兩個佝僂的身影，一前一后，一大一小。那是易波先生先生和他的新朋友——馴鹿先生。沒人看到他們。大家此刻都在自己溫暖的家里歡度圣誕呢！

他們很快來到街角邊一幢白色的小房子前。它看上去非常破舊，房前的院子不大，空落落的。這是整條街唯一門口沒有擺放圣誕樹的人家。

易波先生用鑰匙開門，一面思忖著：他離家的時候，門牌和柵欄沒那么齊整，院子也不像現(xiàn)在這般空曠。院子中間騰出一大塊空地，用積雪圍起來，中間用樹枝寫著：圣誕老人，請把我們的禮物放在這兒。

鑰匙在鎖孔里發(fā)出“吱呀”的響聲。沒等易波先生把門完全打開，已經聽見了孩子們的歡笑聲兒。

美妮和哥哥安卡從家里沖了出來。安卡親熱地鉤住爸爸的脖子，一下子爬到爸爸的肩上；美妮則摟住了爸爸的大腿：“爸爸，我們今天把整個家前前后后都打理了一遍，現(xiàn)在已經煥然一新！你送什么圣誕禮物給我們？”

易波先生剛想回答，在高處的安卡一眼就看到了這只高高大大的、絨絨的巧克力色馴鹿！“哇嗚，老爸，這就是禮物嗎？”他用手摸摸馴鹿的臉，“好軟乎，還溫溫的呢！”

“多么可愛的圣誕禮物！”兩個孩子樂得又叫又跳。易波先生剛想解釋，然而馴鹿已經讓安卡和美妮坐到了它的背上：“是的，希望你們喜歡我。圣誕快樂，孩子們！”

“屋里真暖和呀！”馴鹿和易波先生剛進屋子就感覺到了暖意。

“當然！”安卡和美妮得意地說：“我們今天在街邊幫助隔壁的大嬸扎圣誕的花球，她送了我們一大堆木炭，還有果醬和面粉！我們會有一個既溫暖又美味的節(jié)日！”

“棒極了！”馴鹿把身子立起來，它在易波先生家的壁爐邊找到一個藍色的毛線球，“而且這個節(jié)日還有快樂！”它說著，就用叉子一樣的鹿角把毛線球拋起來。

“哈哈，爸爸，它真聰明，它不僅會說話，還會頂球呢！”安卡說。

“安卡，你來布置餐桌，大餐就快做好了！”美妮從爐膛里端出了烤好的小小的面餅，用舊咖啡壺煮咖啡。果醬在小小的爐子里發(fā)出“咕嘟嘟、咕嘟嘟”的甜美聲響。

安卡把彩色的舊絹花桌布找出來，幾分鐘就布置好了餐桌。他沒有找到多余的餐巾，就把床單取下來，系在馴鹿的脖子上。

“晚餐之前，我得去門前清理一下積雪。”易波先生說，“孩子們，鏟子在哪兒？”

“被我們放在屋子外面了。但是，爸爸，今年不用掃積雪！”安卡說。

“是呀，大嬸告訴我們一個關于圣誕節(jié)的秘密！”美妮笑呵呵地端上熱的土豆湯。它溢著番茄和洋蔥的氣息。安卡和美妮把爐子熄了，又在壁爐處倒騰了半天。

“你們在干什么哪？”易波先生問。

“就來！”兩個孩子說。

總算可以開飯了。馴鹿坐到桌邊，它的眼睛忽然又濕潤起來。

“嘿，老兄，別想太多，”易波先生端著咖啡，“希望我們大家每天都能開心！”

“開心每一天！”美妮和安卡都端起杯子。

午夜了，壁爐里的火早就熄透。大家開始喝最后一道湯。

馴鹿把湯喝完，把碗端端正正地放在“餐巾”上，看著大家：“謝謝你們的熱情款待。不瞞你們說，其實，我是那只為圣誕老人拉雪橇的馴鹿呢！除了在天上拉雪橇，我?guī)缀跏裁匆膊粫娌恢酪院笤撛趺崔k！”說著，它低下腦袋，看上去傷心極了。

“為什么不能繼續(xù)拉雪橇呢？”安卡問，他聽到“圣誕老人”時，看了美妮一眼。

“今天早上，我吃得飽飽的，像往年一樣來到主人的雪橇前，準備像往年那樣干活?？伞野l(fā)現(xiàn)，主人的舊雪橇旁邊停著一輛嶄新的電動摩托雪橇！”

“那又怎樣？”美妮傻乎乎地問。

“電動摩托雪橇是不需要任何動物來拉的?！币撞ㄏ壬嬖V孩子們。

“是呀，”馴鹿用粗大的四個蹄子比劃著，“電動摩托雪橇快極了，在雪上駕駛就像飛一樣！”

“哦……”易波先生遺憾地說，“興許事情沒那么壞，干嗎不直接問問你的主人呢？”

安卡和美妮相互使了個眼色：“別難過了，好馴鹿。興許，我們能幫你去問問他！”

“你們？”馴鹿和易波先生看著孩子們齊聲說。

正在他們說話的當兒，忽然，門外響起了“轟隆”“嘩啦”兩聲巨響！

響聲未落，美妮和安卡就興奮地丟下杯子往外跑?！昂?，成功了！成功了！掉進去了！猜猜是什么？是圣誕老人！”

易波先生莫名其妙地看著一對飛奔的兒女。

馴鹿則“啪”的一聲，把湯碗打翻在桌上，白色的床單“泡湯”了。

易波先生才不在乎孩子們說什么呢，世界上哪會有圣誕老人？即使有，那他一定是從煙囪進來，怎么會出現(xiàn)在門口呢？馴鹿奔到壁爐邊對易波先生說：“看，孩子們把家里的煙囪堵上了……”隨后，他用那張床單擦擦蒙上霧氣的窗子，向外張望。

“怎么可能！”易波先生沖到壁爐邊，同樣好奇地從透明的窗戶看外面的情景。

院子里的鏟子旁邊那塊原本應該放圣誕樹的空地，現(xiàn)在向下塌陷了下去。一個碩大無比的布口袋從深坑里顯露出來。美妮和安卡正使勁把口袋往上拉呢！

“爸爸，馴鹿，快來幫忙！”安卡興奮地大叫，“真的是圣誕老人呢！”

易波先生和馴鹿跑到屋外，和孩子們一齊用力把布口袋拽了上來，圣誕老人揪著布口袋像拔蘿卜一樣被拽出來，一下坐在易波先生和馴鹿身上！巨大的口袋散落開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圣誕禮物鋪滿了院子。易波先生小小的院落里，霎時在節(jié)日的雪地里，變得璀璨奪目：金色的小喇叭、彩色的貼紙、電動小汽車、精致的項鏈、金線縫的連衣裙、五顏六色的積木、紅綠相間的襪子、鑲著銀扣的手套、五光十色的禮花、各式各樣的長毛絨玩具——簡直像夢一樣。

圣誕老人從禮物中爬出來，還沒等易波先生道歉，他就向馴鹿撲過去！

“馴鹿！我的老朋友！你怎么在這兒啊！”他白發(fā)蒼蒼的腦袋埋在馴鹿厚實的脖子上，把他摟得很緊很緊！

馴鹿靦腆地彎著脖子，接受主人的愛撫：“你還需要我為你拉圣誕雪橇嗎？”

“永遠都需要！我不能不到世界各地給孩子們送禮物呀！”

“可今天早上，我在你的口袋邊發(fā)現(xiàn)了一架電動摩托雪橇！”

“什么？電動摩托雪橇？那也是要送出去的禮物呀！難道這樣我就再也不需要一個忠實而勤奮的好朋友了嗎？”圣誕老人和他的馴鹿緊緊抱在一起，“不會的，永遠不會……”

易波先生一家在金光閃閃的禮物里，欣慰地看著這對伙伴。他們真為馴鹿高興。

易波先生和孩子們以最快的速度為圣誕老人打理好行裝，所有禮物都回到了雪橇上。

盡管耽擱了些時間，然而有馴鹿在，他們一定能趕在天亮前把所有的禮物都送出去。

圣誕老人駕著雪橇就要出發(fā)了。

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易波先生的肩，又看了看孩子們：“謝謝你和你的孩子們，祝你們圣誕快樂！”然后，他帶著一串清越的鈴聲，漸漸地消失在天際。留下一個和剛才一樣，空落落的院子。

易波先生和孩子們望著天空許久許久，直到脖子快酸的時候，美妮和安卡才回過神兒來：“呀，天，圣誕老人帶走了我們的圣誕禮物！”

“不，他沒有?！币撞ㄏ壬廊粨P著頭，深情地摟著孩子們說。

在院子里那個大大的坑下，停放著一架熠熠生輝的嶄新的電動摩托雪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