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
我已不再寫詩
奧斯維辛
之后,寫詩
是野蠻的。東風
沒有壓倒西風
西風沒有壓倒
東風。而東南
西北的風,繼續(xù)刮著
在旋風的風頭和風口,我
就是一棵墻頭草,
或者像一只從風波中
突圍出來的無頭
蒼蠅,在貨幣的芳香里
心酸的哼唧一曲
浪漫主義的歌謠。
樹欲靜而風不止;
作為草,我想在隊伍
前進的腳步聲里
轉(zhuǎn)身離去,背起一口井
在異鄉(xiāng)的月光下
等待春風。即便
要路過秋風蕭瑟。這是
一個什么樣的時代?
豕突。沒人回答我
狼奔。也沒有人能回答我。
贊美,曾經(jīng)嘗試分行
為這殘破或殘損的世界
把紙弄黑[1]。其實
我不能高舉前肢
像一條狽作投降的姿勢
丟下手中的筆,融入
時代的潮流。但是
作為詩人,我
已不再寫詩。只是
把淚滴在稿紙像制作
冰淇淋容器的方格內(nèi)
放在大街上冰凍
而后,像舔舐傷口的獸
獨自品嘗冷的滋味
我已不再寫詩
否則,不僅是秀
而且是無用,無聊
無奈,無知的;也是
殘酷,悲哀,可恥的
更是多余的。現(xiàn)在,我
已不分行寫作,只是
憤怒,惱羞成怒
或者忍痛肝腸
寸斷的痛,像折斷
最后一根稻草
折斷脆弱,救命的句子
讓語言的斷口處
帶著熱血、淚水
和酸甜苦辣咸
五味雜陳的語詞
碎屑,紛飛
把句子折斷
像英雄斷腕,像劍膽
琴心的俠士
割下愛,折戟沉沙
在親愛的祖國
尋找一塊銅
丟失鑰匙的人
不尋找門,卻走上了
一條自絕于詩的路。
之后,各色藥丸在北京
成了打開茍延殘喘的鑰匙。
何況自己的血
在自己的大腦,又成了
堵截自己的殺手,何況
又失明了呢?
為了活下去,詩人
是先尋找鑰匙,還是
先尋找視力?
現(xiàn)實的問題是
先募集到治病
或救命的錢,先
成為一個有活路的人
這才是硬道理。在無藥
可救的埃博拉時代
梁小斌丟失了中國,還是
中國丟失了鎖,這是
一個很哈姆雷特的問題。
丟了,還有找回的希望!
此時,我需要一塊銅
一塊燃燒的銅。
一塊攜帶毀滅,或者
可以雕塑的銅。
尋找一塊銅,像
拓荒一樣,在人群里
勘探、開采、冶煉,而后
我怎樣才能得到一塊銅?
怎樣讓一塊燃燒的銅
在尋找的路上
橫空出世?嗚,嗷!
卸掉自家的貓眼
反過來,作一只放大鏡
在自媒體時代,
認真的尋找一塊銅,
一塊燃燒的銅,一塊
從模具里出來
淚流滿面,又因為
燃燒而血肉
模糊的銅;一塊因為冷
挺身站起來的銅。一塊
風剝雨蝕,仍錚錚在
風雨中的骨頭。偉岸
堅強,崇高,像一個人。
像一個在書中出生的人
我想有一塊銅
一塊滋陰壯陽的銅。
一塊能讓男人粗糲
女人秀美的銅,
一塊能讓釋永信
潔身自好的金屬。
尋找一塊銅,一塊
燃燒的銅,使稀泥
站成銅墻,站成戰(zhàn)爭
災荒、謊言之中
固若金湯的鐵壁
讓第三世界的人民
像逃出羊圈的羊,沿墻
攀上火炬,站在
自由女神的手上
大喊:我站起來了!
站得高看得遠。但
燃燒的銅,使夢
在夜里烈火熊熊
又冰雕玉砌
虛幻、透明,美麗。像
照耀世界的自由女神
腳下,大海茫茫。
尋找一塊銅,一滴
燃燒的金屬
用飛濺的銅液
為柱子做骨髓移植
讓屋宇之上貧血的云,
及時淚如雨下。
用凝固的殘渣
為迷路的太監(jiān),澆鑄
一條生殖器,讓他們
在官闈中自慰
自救。再鑄一把劍
或一支筆,讓書生
在稿紙上開出
治療小兒麻痹癥的處方
或者讓男人把劍
佩在腰間
左手酒,右手色
趁夜色,在江湖沉浮。
奔跑的是風
靜下來的是死亡,風風
火火的尋找一塊銅,去
為一塊燃燒的銅煽風
點火,啟程前
門前的竹子在與風道別時
低眉順眼的說道:
“你走后,我更冷!”
嗚,一塊銅。
嗷,一塊燃燒的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