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平

下午4點的雨

連著兩天

下午4點

時間磨稽滯留紋絲不動

像故意等待這場準時的雨

填滿無助的一個半小時

天氣預報的黑色幽默

撥不開低垂的很具重量的黑灰云朵

組合臨時天空

雨落下像儲存很久的大顆淚滴

從哪一朵云起始

雨滴由豆粒轉(zhuǎn)為銅錢

大把的歡樂幣砸出微冷的笑靨

而車道旁整幢大樓都在大雨的澆灌中昏睡

我等待的人一個夏天

在悶熱的課堂上是否被雨點驚醒

我的鐵甲殼蟲龜縮在雨簾遮擋之中

車號牌模糊不清

我在雨水中潛伏并守望

雨霧雨水喧囂撲向擋風玻璃

車窗倒鏡失蹤了

淹沒在淚水匯集的汪洋之中

失去方向感

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

就是一個生命的小小節(jié)點

獲得每一條經(jīng)驗就必須付出代價的年代

單向思維的我孤獨地停下來

在心里撇清舊帳

或許翻出更深一層思索的東西

只是很多雨傘下的人

仍舊像上了發(fā)條般驚慌失措

無目的奔跑

看山

淡藍的云朵款款拂過

投下行走的陰影

帶綠毛邊的山脈

緩緩移動

側(cè)過身讓出連綿隆起的山脊

青黛的階梯分明

釋放出清新的負氧離子

逃離城市喧囂的受傷靈魂

宜遠行鳥兒一般

騰空迅急墜落滑翔

停在某一片樹葉之上

放情山水

看山看綠看時空

或者看靜寂看永恒

解決掉人與物人與人人與內(nèi)心的問題

壘起高山的是石頭

地火和地殼運動是內(nèi)部結(jié)構(gòu)

石頭也是活的

如果

不能像石頭一樣堅硬

就該像石頭一樣沉默

棉花套

夏季的涼篷強撐歡顏

侵占院落

來路跌撞迷茫

晶瑩的蠶絲或者雪片般潔白的新疆長絨棉找到證據(jù)

正午陽光慵懶

飛絮的云朵

一塊塊合乎規(guī)格的阿拉伯飛毯

飛快換掉舊被換掉那些未曾露面的人

兩個江浙人 夫妻倆像候鳥遷徙

準時在初夏的北方出現(xiàn)

并趕在一場白雪棉被覆蓋之前

發(fā)出詢問

然而舊棉被拴著記憶的一根弦

最早由母親彈唱

很多很多的棉花套

很多很多的彈棉花人失蹤很久了

太陽下曬過棉被曬過過去

云朵式棉花套

松軟的棉花糕

我鉆進去

陽光的味道和撲面而來的熱空氣

烤干了我的眼淚

我知道

年邁的母親就在樓上 默默地

朝這里張望

舊書

久遠年代的體溫和氣昧

或者窖藏至少半個世紀以上的紅酒

風霜中的落葉如約而至

心中永遠不可剝奪的情感

目錄上不可丟棄的依舊最溫暖名字

暗紅的藏書印是奪眶而出的滾燙的梅花烙

回憶生動而深刻

宛如生命的編碼按照年輪記錄

故事和秘密

存在曾有過怎樣的生活

毫不費力地拾起

文字多么迷人的符號及背后呈現(xiàn)的詩意

無法統(tǒng)計的內(nèi)存此刻貪婪楔入

包裹平整的發(fā)黃的書皮

一直以來父親的財富以及兒女的財富

老了舊了蒙塵蒙冤

那些年代 那些階段那些風口浪尖下

被母親藏在地板縫隙的寶貝

如今可以安然度日

奢侈的收藏過濾掉磨難

一起守望溫飽的糧食

面對饑餓 尊嚴 和精神隧道

打樁延續(xù)穿越

那些以麻袋計的舊書

騰出巨大的空間

在今天下架 以一代人的名義和思想

像古瓷遺落于現(xiàn)代文明

記憶

孤獨的記憶是不是開花了

時空造就的機緣

像偶然的一次闖入

而顯現(xiàn)的蛛網(wǎng)

一層層剝落可能性

在路上永遠不忍回望

而掂在手中的一個追溯理由

充滿掙扎說服忐忑如果真是

失聯(lián)多年的你被無數(shù)次尋找

而且多年

空耗等待

一個人 不為人知的角落凝望日歷

是最殘忍的一把刀

扎在我的淺淺的淚腺

你42年后的學生謝頂容顏改變

在同一個城市

因一張照片乍現(xiàn)彩虹佐證童年

找你就像是

找一首詩的出處

找一朵花最初的香味

四十二年滄海桑田

相信你依然年輕

明天

小學生一般找上門

立在你面前 承接住你陌生的遲疑的目光

恍如隔世

還能 認出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