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友喝下午茶,她遞過來一張紙,讓我隨便寫下我剛好想到的三首歌名,再寫下此刻腦海里突然想起的三個人的名字。
朋友掃一眼我寫的字,將目光停留在《戀曲 1990》對應的人名,“你還對他念念不忘? ”
其實并沒有念,然而也并沒有忘。就像風要吹,水要流,血液會奔流,呼吸會持續(xù),那個人的眼神、背影、微笑的樣子,依然會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只是,正應了羅大佑的歌詞,“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么溜走,轉(zhuǎn)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shù)年。 ”
與其說我忘不掉那個人,不如說我無法忘記那些青春歲月。
1996年,大學畢業(yè)后,我被分配到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中學教書。小鎮(zhèn)只有一條坑坑洼洼的街道、一家小吃店和一個小賣部,每周逢一、四、七當集的日子,才可以買到果蔬肉品。
有次我路過小賣部,店里的錄音機正在放田震的《野花》,如野花一般美麗而別有韻味的老板娘熱情地請我吃剛上市的蜜桔。當我正在享受汁水飽滿的蜜桔時,一位路過的老教師停下來微妙地看了我一眼,那眼風讓我想起武俠小說里的高手,似有默誡之意。后來才知道,老板娘是鎮(zhèn)上出名的風流女人。不久,就傳來她跟鎮(zhèn)上新分來的大學生的緋聞。
學校在山坡上,停電缺水是家常便飯。因為缺少宿舍,學校將一間空教室用紅磚墻隔開,墻那邊住了兩個新分來的男老師,墻這邊是我和一個女老師。因為隔段上部并沒有封頂,連走路打嗝說夢話都能聽見,嚴格來說,我們是兩男兩女合住。
前面說到的“他”,就是其中一男。
那些停電的夜晚,我們在操場上拉二胡、彈吉他、唱歌跳舞,樂在當下,不以為苦,也不憂慮未來。下雨的夜晚,我們用小爐做火鍋,一菜一湯咕咕地冒著香氣,我們的內(nèi)心也暗涌莫名的歡喜。我一直疑惑的是,在那樣貧乏艱苦環(huán)境里的喜歡,是說明這份感情的純真,還是說明生活的無聊單調(diào)?正如《月亮惹的禍》里唱的,“那樣的夜色太美你太溫柔,才會在剎那之間只想和你一起到白頭。 ”
就是那個用微妙眼神責備我的老教師,有一次告訴我,他連火車都沒坐過。寒窗苦讀那么多年,看過那么多書,知道世界多大,可他的世界不過是以學校為中心半徑 5公里的領地。
小賣部的老板娘是不是在用一次又一次的出軌來反抗生活的無聊?嫁給一個男人就意味著嫁給一種生活?我能否忍受我的世界只有方圓幾公里?我突然害怕這種一眼可以望到頭的日子。第二年春天,我決定離開。
他給我買了車票,把我送到車站,他一直沉默,我卻哭得很慘。時隔 20年,我們再度相見我才知道,他曾經(jīng)去深圳找過我。他問我,當年到底為什么……我愣住了,是的,我當年為什么一定要離開?那么多人那么多年不也在那里生活下去了嗎?當年離開時,我哭得那么傷心,或許是潛 意識里明白,我這一去,將不復返,我這一去,必將辜負他的深情和等待。
當然,我也辜負了另外一種生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