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狐貍奔跑著,小巧的蹄子把山踏出了靈性。鼻尖上似乎懸著一股小蠻風,看人的眼神,也是奪魂攝魄的,怪不得,蒲松齡要把狐貍和女人扯上關(guān)系,因為她們都有著“媚”的共同點。鳥兒的歡歌此起彼伏,泉水流得有了韻律,風也不再胡亂刮起,就連陽光也是一小綹一小綹地從茂密的叢林射進來,手巧的,可以把它編成麻花辮子。
我很懷念狐貍滿山跑的年代。那是一個多么充盈多么原始的大自然??上?,“棒打狍子瓢舀魚”的壯觀景象一去不返了。
狐貍,充滿靈性的動物,我不止一次將自己的寫作比成一只咯血的火狐,在雪地上奔跑。
狐貍,當我敲擊出這個名詞的時候,它是形容詞。狐貍,當我寫下這個名詞的時候,它是動詞。
一只只無拘無束的狐貍,裝點了寂寞的山。
我看見了陳東東的一句詩:“山的鬢發(fā)間簪滿了狐貍”,那是多美的意境??!只可惜,這樣的意境正在漸漸變成標本,是人類溝壑難填的欲望將它們風干。
一個小僧人和我談起過他見到的狐貍。他說,有一只狐貍常年出沒在這座寺廟的周圍,僧人都認識。所以,他很早便知道它了。有一次,寺里的和尚下山云游,狐貍也跟著一同前往。在一片水邊休息時,狐貍和他相互認識。絢麗的皮毛,鬼魅的眼眸,他笑狐貍也在笑,他不笑狐貍還在笑。
云游結(jié)束后很長一段時間不見狐貍,他倒有些想念了。半年以后,這只狐貍又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他住的小院里。之后的幾個月,他便與它為伴。雖然狐貍伶牙俐齒,玩鬧時常常會被它弄傷。但總體來說,那是一段讓小僧人無比快樂的時光。
可是方丈知道后,做了一個讓他驚訝萬分的舉動。方丈還在受迷信的蠱惑,認為狐貍是妖媚的化身,和女色無異,每次狐貍來寺廟,都會被驅(qū)逐。
我聽著也覺得可笑,方丈仿佛是從古代穿越而來的,這么不靠譜的事兒也做得出來。就算是妖媚的化身,又怎么了?那沉寂的山,有了這妖媚,不是更動人了嗎?狐貍在跑,滿山都是割不斷的香氣。
古代文人喜歡隱居山林,狐貍也是一個主要因素吧。至于狐貍成精,幻化成美女人形,不過是書生們的想象罷了。他們大多是窮酸的光棍,在塵世娶不到老婆,便用這種幻想來安慰自己。不過,這幻想著實是美的。而當下,相比于活蹦亂跳的新鮮生命,女人們更喜歡死去的狐貍,因為她們要把狐貍皮圍在脖頸上。一只死去的狐貍,裝點了無數(shù)女人的虛榮。
下雪了,那樣的背景里狐貍就變得更加美艷了。想象一下,下了雪的森林里,一片白茫茫之中,忽然闖進來一只火紅的狐貍,那是怎樣一番景象?你是急著拿起相機還是舉起獵槍呢?這兩種情況都不會發(fā)生在我的身上,我只會放任自己的眼睛去注視,去追逐。那是我的注目禮,因為我在以前的文章里寫過,見到美,是要行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