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建
鐘大媽快七十歲了,她的一對兒女都在外地工作,一年半載的也難得回來一趟。好在鐘大媽精神還好,前兩年老伴過世后,她一個人沒有牽絆,日子過得輕松自在。
前不久,鐘大媽在電視上看了一個歌唱比賽的海選節(jié)目,凡是有夢想的,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以去報名參加,她心動了,因為她就是想要出名。
鐘大媽興沖沖地坐地鐵到海選組委會報名。鐘大媽年輕時就喜歡唱歌。她沒把參加海選的事告訴外地的兒女,就想在電視上亮相,給他們一個驚喜。
輪到鐘大媽上場了,她把自己打扮一新,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鐘大媽唱的是電影《上甘嶺》里的插曲: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她在心里唱了無數(shù)次,也念了無數(shù)次,覺得沒半點問題,可站到臺上面對著觀眾一唱,她就心慌意亂,連歌詞都忘了,把“朋友來了有好酒”唱成“朋友來了有好茶飯”,連詞和調(diào)都串成了《劉三姐》的味兒,把評委們逗得前仰后合,場上一片嘩然……
鐘大媽這次慘敗而歸,弄了個灰頭土臉,心里堵得慌。她才覺得這出名的事并沒那么簡單,要不然,滿世界都是名人了。不過,當她情緒低落地走出賽場的時候,一個老頭走上來給她打氣說:“大妹子不要怕,好好練,你肯定行的!”
鐘大媽感激地看了老頭一眼,是一個禿頂老頭。
回到家,鐘大媽對著鏡子一陣擠眉弄眼,又拍拍自己的嘴巴,然后一屁股跌坐在沙發(fā)上。唉,自己連歌詞都忘了,還參加什么海選,丟人現(xiàn)眼,也不曉得兒女看到這一幕沒有。
也許這對她來說是人生中重要的一步,可在別人看來根本就不值一提,沒有誰會注意到她。兩天過后,一切平靜如常,也沒人在背后指指點點,鐘大媽這才放下心來,暗自松了口氣。
她又想到了那個禿頂老頭的話,這是她第一回得到別人的鼓勵,心里頓時熱乎乎的,馬上又來勁了。她跑去城隍廟市場買了兩個話筒和幾張歌碟,一個人關在屋里對著墻上的電視機練起歌來。
但這樣練也不行,破不了膽,鐘大媽一想到面對臺下一雙雙眼睛,她就緊張起來,就唱不利索。鐘大媽想了想,也不敢喊大人來扎場子,這天下午,她就去小區(qū)里哄了幾個平時熟悉的小孩來當觀眾。
鐘大媽站在電視機前唱,幾個小孩就愣眉愣眼地盯著她看。為了穩(wěn)住小孩不鬧騰,鐘大媽還買來水果、蛋糕、瓜子什么的給他們吃。可鐘大媽才唱了幾句,一個小孩就嚷嚷:“婆婆,你唱的歌我不愛聽,我要回家!”
幾個小孩都叫起來,鬧著要回家。鐘大媽愣了半天,只得把他們送了出去。鐘大媽環(huán)顧四周,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屋子突然顯得空空蕩蕩的。她拿起話筒憋出一個聲音來,竟是那么難聽。難道她就唱不好了?沒有觀眾這歌還怎么練?
鐘大媽出了門,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東瞅瞅西看看。大街上人來人往,她停下腳步,真想對著人群扯開嗓子喊兩聲,可剛一張口想喊出聲,突然又覺得不妥,人家會把她當成瘋子的。
這時,鐘大媽看見路邊的玩具店里有賣玩偶的,就進去買了兩個。一男一女,男的穿著黑色西服,打領帶;女的穿著綠色的裙子和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她看著兩個玩偶,覺得很像自己的兒子和女兒。
鐘大媽心里很激動,提起玩偶就往回走。剛來到廣場邊,突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落下來。鐘大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砸蒙了,她也不曉得該往哪走,雨霧蒙住了她的眼睛。正在她驚慌失措的時候,一個年輕人跑了過來,問她:“大媽,這么大雨你怎么還在這兒?”
年輕人趕緊把鐘大媽拉到街邊,去店里買來一把雨傘給她撐起,問她這是要去哪兒。鐘大媽說她也不曉得,年輕人又問:“大媽,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家行不?”
鐘大媽這才清醒過來,剛才自己不是要回去的嗎,她便說了自己的住址。
到了家,鐘大媽對年輕人很感激。她看見雨還在下,就叫年輕人坐一會兒,等雨小了再走。年輕人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著的兩個玩偶。鐘大媽把玩偶拿出來放在茶幾上并排站著,年輕人問是給她孫兒買的?怎么屋里沒見其他人?
鐘大媽說這屋里就只有她一個人,兒女們都在外地。她想唱歌,想要出名,就是想經(jīng)常在電視上露臉,這樣,兒女們也不用大老遠地跑回來看她了。鐘大媽又說了自己練歌的事,現(xiàn)在兒女都不在身邊,她就想用這兩個玩偶代替自己的兒女聽她唱歌。
年輕人很受感動,他一下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說:“大媽,今天我聽你唱歌!”
鐘大媽面對這個熱心的年輕人也不怯場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盡管只有一個人在場。她拿起了話筒,外面的雨還在下著,夾著一陣歌聲……
年輕人告辭離開后,鐘大媽還沉浸在剛才的氣氛中,她終于可以面對觀眾唱歌了,下次海選,她一定不會輸。
下一輪海選就要開始了,鐘大媽又在積極備戰(zhàn)。這天早晨,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是誰,這一大早就來敲門了?她打開門一看,頓時愣住了,兩個年輕男女提著包站在門口,她沖口而出:“你們怎么回來了?”
兒子動情說:“媽,我和妹妹是回來聽你唱歌的?!?/p>
原來,前幾天的那個年輕人是個報社記者,他把鐘大媽苦心備戰(zhàn)海選的前因后果寫成了報道登載在報紙上,鐘大媽的兒女看到了報道,便相約著回家了……
(發(fā)稿編輯/黃素萍 ?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