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月下旬,日軍從泰國侵入緬甸并于3月8日占領首都仰光。盟軍士氣遭受重創(chuàng),中國經(jīng)緬甸對外的唯一交通要道——中緬公路也危在旦夕。
日軍占領仰光后,兵分三路繼續(xù)北犯,以兩個聯(lián)隊7000多人的兵力,迅速將英緬軍第一師包圍于仁安羌油田東北、拼墻河以南地區(qū)。日軍另一部兵力渡過拼墻河,在北岸建立封鎖線,切斷了英軍的全部供給線,并采取雙線封鎖,使原本已死傷慘重的英軍瀕臨崩潰。
萬分危急關頭,英軍司令史萊姆親筆簽發(fā)手令給中國遠征軍新38師113團團長劉放吾:“致113團團長劉上校:茲派貴官率領貴團全部乘汽車至拼墻河地區(qū),在該處,您將與安提司準將會合,他將以所有戰(zhàn)車配合您,您的任務是攻擊并消滅拼墻河北岸約兩英里公路兩側(cè)之敵軍?!?/p>
在征得新38師師長孫立人同意后,劉放吾立即帶領不足一團的兵力發(fā)起仁安羌戰(zhàn)役,和數(shù)倍于己的日軍展開激戰(zhàn)。經(jīng)三晝夜殊死拼殺,殲滅日軍千余人,迫使敵人棄尸逃竄,仁安羌戰(zhàn)役大獲全勝。
此役,劉放吾率領的113團不僅救出已經(jīng)絕望的英緬軍第一師和裝甲第七旅官兵7000多人、戰(zhàn)馬千余匹,還救出被日軍俘虜?shù)拿绹浾呒跋嚓P人士500余人。他們在被解救后情不自禁地高呼:“中國軍隊萬歲!”
仁安羌大捷震動了世界,這是自清朝中葉以來,中國軍隊在異域首次取得以少勝多、以劣勢裝備戰(zhàn)勝優(yōu)勢裝備的輝煌戰(zhàn)果。戰(zhàn)役結(jié)束后不久,劉放吾由上校晉升為少將。
但長期以來,在歷史記載中談到仁安羌大捷時,只提到中國遠征軍新38師解救盟軍的事跡,卻很少談及身先士卒、沖鋒陷陣的第113團團長劉放吾。劉放吾又是一個淡泊名利之人,他只是搖頭嘆息,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談起過自己的當年之勇。
除了打仗別無一技之長的他,退役后生活陷入了困境,只得以賣煤球為生。這從他在1943年7月18日寫給孫立人的信中可窺見一斑:“現(xiàn)職家有七旬余老母在堂,素乏奉養(yǎng)……下有妻兒數(shù)口,大者尚不盈十歲,正在求學之中,小者猶在懷抱,嗷嗷待哺,年來全賴幾斗軍米勉強維持生命以度活……際此困難嚴重、物價高漲數(shù)百倍之日,全家大小唯有束手待斃而已。”
如果不是后來發(fā)生了轟動一時的“冒牌將軍”案,劉放吾這顆“滄海遺珠”也許還要被埋沒更多時日。
在仁安羌大捷中被劉放吾解救的一位英軍炮兵團團長菲士廷,于1950年晉升為中將,當上了英國駐香港陸??杖娝玖?。每每回想往事,他總覺得應該找到當年的救命恩人,以表感恩之情。于是,他開始著手尋找。這時,一個叫林彥章的難民聽說此事后,打聽到一個茶樓的掌柜曾是中國遠征軍的一位副師長,便設法與其套近乎,混熟之后,林彥章將這位前任副師長的軍服及勛章全部借了來,又搜集了不少中國遠征軍的歷史資料。不久他就堂而皇之地去見菲士廷,說自己就是當年113團的團長。他居然騙過了菲士廷,搖身一變成了菲士廷家的座上賓。此后,林彥章經(jīng)常以菲士廷的名義出入上流社會,到處行騙,大發(fā)橫財,直至1963年8月東窗事發(fā)而被捕。
媒體在揭露假將軍的同時,不約而同地想到,誰才是當年的那位將軍?經(jīng)多方探尋,終于在一座煤礦找到了正在做煤球的劉放吾。經(jīng)媒體報道后,劉放吾的英勇事跡和近況震驚世人。
1992年4月20日,是仁安羌大捷50周年紀念日。在美國芝加哥市的卡爾登酒店大廳,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緊緊握住93歲高齡的劉放吾的雙手,再三感謝他50年前于緬甸仁安羌解救英軍的壯舉。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州長彼得·威爾遜、美國洛杉磯議會議長迪恩·巴納均向劉放吾發(fā)函致敬。
同年6月10日,英國國防部長馬爾科姆·里夫舍德致函劉放吾:“今年是仁安羌戰(zhàn)役50周年,我愿在此向您及您團官兵對英軍的支援,表達最誠摯的謝意?!?月27日,時任美國總統(tǒng)的喬治·布什也致函劉放吾:“在仁安羌大捷50周年之際,我愿再次代表國家,感謝您解救500名美國記者、傳教士和數(shù)千名英軍的英勇行為。”
臺灣當局也給劉放吾補發(fā)了一枚陸??哲娂追N一等獎章。
面對種種榮譽,劉放吾只是淡然道:“那是并肩戰(zhàn)斗的友軍,友軍在遭遇危難時,援救他們是作為一個軍人應該做的,不能列為戰(zhàn)果?!?/p>
歷史是公正的,真正的民族英雄劉放吾應得的榮譽,雖歷經(jīng)半個世紀后姍姍來遲,卻被永遠載入史冊。1994年,劉放吾在美國洛杉磯逝世。他的次子劉偉民在整理父親的日記時,看到父親在記述仁安羌大捷時引用了唐代詩人陳陶的《隴西行》:“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蓱z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睂④娨簧竹R沙場,這短短的詩句,道盡了他對殘酷戰(zhàn)爭的無奈。
(摘自2015年4月8日《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