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1984年生,河南息縣人,曾就讀武漢大學。曾獲宇龍詩歌獎,北大未名詩歌獎等。著有詩集《風暴》《還鄉(xiāng)》,有作品入選多種選本,并譯介國外?,F(xiàn)在《十月》雜志社工作。
巖層之歌
指針在我心臟里跳動:
她說她愿意在圓中,
通過高窗,眺望阿斯哈圖
垂直的曙光,和獨立的
冰石林。她說她愿意,
因為在心臟里,她可以回到
雪光指引的黎明,并在白樺林,
花崗巖,和冰臼群,
看守的天空中,給地上
吃草的羊群,沉睡在巖石中的
火山寫信。巖漿:上升,冷凝,剝蝕。
她說她愿意擁吻我,
以彎曲的胸針。她愿意。
夢與死
墻上的白色暖氣片,安裝在兩位
佛教徒之間。枇杷草
和泄露的寒風,向晴空下的
胡同,遞交窗臺、梯子,
和菱形屋頂。玻璃缸外的睡蓮,
身處下班汽車的鳴笛中,輕輕晃動著
癌癥患者的嘴唇。如秋雨,
斜立在傍晚的天使,俯下身,
戴上尿管,在畫框中,被邀請來的客人,
分割成,兒媳和妻子。
樓上 切斲的腦袋,堅硬的石塊,
正在向椅子前的山蟹飛來。
“停下來的,是死亡”
草原上的堅冰,從蒼穹中,侵襲過來,
刺傷我抓不住的沙塵。但在明朗的
勁風里,它們站在世上,如同針頭豎立。
它們努力地往你身體里鉆,從耳邊、咽喉,
從你的衣扣間、風衣上拉鏈的齒口。
它們任性地 將你當作自己 漆黑的
木盒子:想睡在你之上,還不讓你發(fā)覺,
這是一生的事。到御馬場,我站在人群中,
如同籠子里,掏空了內臟的黑雕。
另外幾只,在它的隔壁挺立前胸,
從裝上水晶球的眼眶里,反射出的寒光,
蔑視著那個抱起馬臉,獨行的牧民。
地上的草,高高低低,連接青云,
與游人,擦出響聲。風擴張骨中的歌謠,
企圖收留草原上的河谷、羊群,以及蒙古包;
出租車司機的身后,飄蕩的白云和山石,
從牛羊的角上,入定蒼穹。那縱橫交織的公路,
和鐵絲網(wǎng)分割的片片草地,在地下,
被不同的新政策承包、壟斷,那些不斷增多的
公路
和鐵絲網(wǎng),那些不斷消失的動植物,
那些變得越來越小的草地,在互相依偎的
睡眠里,躺成一個整體,或一截枕木,
如果我們從天上往下看。我坐在出租車前座上,
想著那個以高窗環(huán)抱天空,光束充滿石柱,
拒售下午車票的車站。那個從售票廳的
穹頂上,飛來的白色人影,托住下午
倒立的人體,以及車輪。他踩滿油門,
穿過閃電的防線,我將手從胯下伸向窗外,雨水
甜膩地吮吸我的掌心 炸裂的石瘤。
夜:全景溪
第五日,金表的心臟,
在墻上,向玉中的
河流要床。山石里女性的呼吸,
彼此牽連;而懸崖、群峰、濕潤的彗星,
傾瀉長廊。
靜止于綢緞上的草木,
在你的蜜乳間,惦念的荒漠、高原,和行星,
回到寺院 挽留的僧侶。
霧中溫熱的紅犁溝和烏鴉,
在早課的餐桌上,拆開風雪中,
兩座西山之間的樹根。
幽暗的窗格里,急射的星辰,
如同一扇又一扇開啟的,攪拌我血汁的門。
在沈從文墓前
沱江和它兩岸的山,以及山上的樹,
在微風密集的細雨中,逐漸將我們
包圍起來,如同一個圓:它們跳舞,
它們唱山歌,它們從流水中伸出手,
將我們的心捧在掌中。我在它們的
歌聲中,似乎理解了悲痛,似乎理解了
山路的永恒。我們沿著江邊濕潤的
石階,從炊煙和歌聲,轉入他們的
山中。一種未被發(fā)現(xiàn)的生活,讓我們
停了下來,我鞠了一個躬:“沈先生,
我來看你了,我給你獻上一束槐花,
我還想親親跟我一起來看你的楊小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