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往事與傾訴

2016-01-21 20:13:31陳東亮
當(dāng)代小說 2015年9期
關(guān)鍵詞:四毛廠長

陳東亮

在下午逼近傍晚的模糊時間,我又見到那個可惡的老女人。

她忽然出現(xiàn)在芙蓉小區(qū)外面的胡同里。她大概失蹤兩三個月了吧。她頭發(fā)銀白,干癟的身子順時針繞著圈兒晃。春風(fēng)挾裹著紙片或樹葉,悄悄跟著她。她佝僂著背,肩上頂著個學(xué)生書包,兩手向后托住書包底部。這很有趣,像極了一個被精心捆扎、有模有樣的燒雞。我能猜出書包里裝的什么。她來小區(qū)更像是祭奠。她的家——北樓502,更像是一個靈堂,室內(nèi)陳設(shè)還是幾年前的樣兒,她女兒的遺照還在墻上掛著,骨灰盒還在,鑲著個小照片。

胡同南北走向,幾百米吧,北頭連著喧囂的火車站廣場,向南經(jīng)過芙蓉小區(qū)大門,最后消失在一個叫萬家坡的村子里。胡同東側(cè)是印刷廠和肉聯(lián)廠的后墻,油墨的香氣,混著動物尸體的腐臭味,旁若無人地隨風(fēng)游蕩。胡同柏油路面已泛白,老女人走在上面,姿態(tài)有些特別,總是前腳掌先著地,一步,又一步,步距很小,有些躡手躡腳,被人后面推著般。

我趴在小區(qū)南樓601的后窗臺,心臟劇烈抽搐了幾下。因為,我的侄子陳槍槍來了。不久前,陳槍槍從百十里外我的老家十里村,來到芙蓉小區(qū)。我的侄子陳槍槍不知道,他和這個老女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他不知道自己可能處在危險中。

我攥起拳頭,惱怒地砸了下窗臺,暗自說,陳槍槍,你可別馬上出現(xiàn)在胡同里。

陳槍槍的父親叫陳四毛,是我弟弟。

陳四毛是個什么東西呢?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我作為廠長的司機,把弟弟從村上,成功“引進”到廠里。陳四毛出事前,是我們廠保衛(wèi)科副科長。他胡子拉碴,肥頭大耳,頭上頂著片可有可無的圓形毛發(fā)。他交往了幾個“社會”上的人,業(yè)余給人要賬,就是逼債,提成至少50%。團伙大概5人。

后來,陳四毛在洗浴中心認識了個女人——也就是陳槍槍的媽媽。他們昏天黑地吃喝后,就開始努力孕育陳槍槍。女人挺著肚子和陳四毛在老家十里村結(jié)婚。陳槍槍不久出生。可孩子沒出滿月,女人就兔子般竄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又過了半年,老女人的女兒蔡小芽,主動和我弟弟陳四毛談起了“戀愛”。蔡小芽是報社實習(xí)記者。開始的時候,我覺得這是件好事,弟弟終于找了個正兒八經(jīng)的女人。但是,蔡小芽利用這層特殊關(guān)系,進入我們廠子,收集了很多“秘密”材料。

我們那個農(nóng)藥廠向地下深排帶刺鼻氣味的污水。我們的排污設(shè)備,根本就是個擺設(shè)。

我們廠長為“擺平”這些事兒,沒少花錢。廠長為此大發(fā)雷霆,命令我讓弟弟陳四毛,給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記者來點“顏色”。

但,我弟弟采取了一種極端的方式。他挾持了蔡小芽三天,并強奸了她。

陳四毛制造的這起強奸案,成為輝城市民茶余飯后、眉飛色舞的談資。本來是一對“戀愛”中的男女,卻發(fā)生了這種奇怪的事情。那段時間,省內(nèi)外各路記者大爺們,輪流造訪我的家。這個可惡的老女人,曾在黑夜用菜刀瘋狂砍我家的防盜門。金屬撞擊的尖銳聲響,打著旋兒沖到小區(qū)的上空,把夜晚扯得七零八落。家家戶戶都醒了,但沒有亮燈。對過那棟樓的陽臺上,趴著一片黑乎乎的腦袋。那晚我沒有出門。我躲在屋內(nèi),透過防盜門上的小柵窗,模仿著我弟弟陳四毛的腔調(diào),與老女人瘋狂對罵。我們的罵聲毫無原則和底線,互相扒出了對方的八輩祖宗——

管我屁事?X你媽!

該死,你們家都是畜生,都該死!

……

陳四毛被抓一個月后,老女人的女兒蔡小芽死了。她大鳥般從自家五樓陽臺上飛下來,被樓間花園的鐵尖高柵欄刺穿了。警察同志尸檢完畢,告訴我,女尸的右大腿內(nèi)側(cè),被針刺了兩個字:四毛。

我弟弟陳四毛,被判了十五年,現(xiàn)在輝城監(jiān)獄服刑。

陳槍槍幾乎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我母親去世后,陳槍槍跟我二爺住。直到陳槍槍一年級下學(xué)期,年后不久,我把他接來了。再不接來,村里人該戳我脊梁骨了。我不愿意把陳槍槍接到輝城來,除了老女人的原因,還有我們廠長,他是反對的。

上面這些事兒,已經(jīng)過去好幾年了。我想遺忘,但感覺很難。因為,這個老女人,常在某些不固定的時間,光臨我的記憶。

老女人自北向南,在向我逼近。她經(jīng)過西墻豁口時,扭著脖子朝里面看了看。她一直有這樣的習(xí)慣。胡同西側(cè)是片空地,連同芙蓉小區(qū),都是我們廠長開發(fā)的,被圈占好幾年了,但不知道為什么,小區(qū)只蓋了兩棟樓,廠長就轉(zhuǎn)了投資,在萬家坡附近開了個廠子。

這塊空地及四周的磚墻,像極了丟失蓋子的骨灰盒。那個豁口似有陰風(fēng)竄出,拍打路人的后背。里面“地形”復(fù)雜,居民拆遷后殘留的屋角或半拉院墻,排列其中。登高望遠,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內(nèi)急的人躲進空地,撅起白屁股方便?!斑\氣”好的時候,能在樓上瞥見茍合的野鴛鴦。當(dāng)年,蔡小芽失蹤時,老女人中邪似的在這片空地上尋找,把磚垛兒挪來挪去。她用滲血的手指,揪住過往行人的衣服,打聽蔡小芽,嘴唇哆嗦著白沫兒。她在城市逼真的燈光下奔跑,身影卻模糊。廠長派我遠遠跟著她。她紙片般從一個小區(qū)飄到另一個小區(qū),又從城市中心飄到郊區(qū)。月亮升起來,她的身影逐漸稀薄,夜色裹著她蒼蠅般亂竄。她輪換雙腳,急匆匆踢開城市邊緣的農(nóng)戶大門,步伐猴子般矯健,從一個未知跳到另一個未知。廢棄的院子、野地小茅屋,她都要進去看看。后來,她坐在田壟上,盯著月亮發(fā)呆。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循著夜色向周圍奔跑……不知何時起,她的動作開始變慢。整個城市在前面奔跑,她“慵懶”地在后面踱著步子,腳拖著地面走,像現(xiàn)在這個鬼樣子。

老女人進入了小區(qū),藏青色的羽絨服有些大,蓋著半個腿。她的銀白頭發(fā)像被漂染過,幾根有晶瑩剔透感的發(fā)絲,在陽光下不甘寂寞地跳舞。蔡小芽跳樓幾天后,老女人的頭發(fā)竟然全白了。這讓她的年齡看上去比實際顯大。她還是黢黑膚色,眼睛陷在凸起的顴骨里。她的眼睛四周,總存著汪“臟”水。但是,這汪水認真連接了幾道“排水溝”——她的魚尾紋深得有些夸張。水存不住,常流了滿臉。

我的嗓子發(fā)癢,用很女人的腔調(diào)“呸”了幾口,若有若無的白色唾液,噴射在客廳橡皮樹的寬厚葉片上。這幾年,這個老女人見我就吐,接著用腳努力蹍幾下骯臟的唾沫或痰跡。我一直躲閃老女人的目光。她像個會走路的老冰棍兒,總帶著逼人的寒氣。她常揪住路人,或者小區(qū)的居民,說道陣兒。

“我那苦命的閨女……”

老女人常常說著說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又笑了。一會兒清楚,一會兒迷糊,常常分不清你我,像是和自個的閨女在說話,瘆得人后背發(fā)麻。

“苦命的閨女……”

后來,大家見老女人就瘟疫般躲開。她到哪里,人群嘻嘻哈哈避逃的聲音,會攪翻城市的某個角落。大家圍成個小半圓,仿佛看著個怪物,或耍把戲的異鄉(xiāng)人。老女人后來就不說了,總是用很陌生的眼神,打量著四周。她背著個書包,開始慢吞吞地圍著芙蓉小區(qū)、萬家坡和廠子轉(zhuǎn)圈兒,沿著周圍的小路,能轉(zhuǎn)上一天。她在城市和鄉(xiāng)村的模糊地帶奔走,目光堅硬,眼神和別人不在一個水平面上,總有45度夾角。她的動作開始堅硬,偶爾會爆發(fā)讓人難以琢磨的力量。我母親有次來芙蓉小區(qū),撞見了她。老女人上來竟打,硬是揪下母親的一綹頭發(fā)。

這個書包,似乎黏在老女人身上,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書包上的圖案是張著大嘴的唐老鴨,米老鼠害羞地低著頭。我原來就猜測,是律師給她出的點子,吸引大眾眼球唄。她這里說那里告,一直要我弟弟陳四毛償命,還牽出我們廠子的一些問題。沒完沒了。

我心里暗暗罵。

老女人進入樓道后,我的侄子陳槍槍忽然出現(xiàn)在小區(qū)外的胡同口。我漆黑的大腦里,迅速閃出幾個讓人恐懼的字:仇人見面。

陳槍槍今天有些特別,先是扒著胡同墻角往里面瞧,接著縮了回去。反復(fù)幾次,才悄悄地出現(xiàn)了。他在胡同里踱步,縮著脖子,應(yīng)該是有些害冷。陳槍槍有什么預(yù)感似的,好像忽然對周圍,有了種初來乍到的陌生。通往芙蓉小區(qū)的路,似乎瞬間對他失去了親和,變得有些猙獰。

一般情況下,陳槍槍放學(xué)后,會去找在車站擺小吃攤的我老婆,蹭點顧客吃剩的飯菜。他根本不知道我在家,這天一大早,我把“偉大”的廠長送到濟南機場,才有機會提前回來。

陳槍槍停在了小區(qū)內(nèi)。他坐石凳上,伏在樓間石桌前,皺緊眉頭,寫畫著什么。圓形石桌上面,刻著個大小勻稱的方形象棋盤。陳槍槍體型瘦弱,卻支撐著極不協(xié)調(diào)、圓乎乎的大腦袋,仿佛有根木棍兒頑強頂住個排球。陳槍槍繞著圈兒咬爛鉛筆原木,他常干這樣的事兒。接著,他努力扭了扭脖子。許是,他嘴里有了太多的木屑兒。他用力啐了一口,又啐了一口,烏龜般縮了幾下脖子,用綠襖袖抹了下鼻涕。袖子上有陳槍槍的杰作,硬邦邦的一大片。本來,陳槍槍不久前來家時,我想給他換身衣服的,可老婆說,春天短,買了也浪費,過幾天熱了,直接買單衣吧。

就在我準(zhǔn)備喊陳槍槍上樓時,老女人緩緩打開了窗簾和窗戶。速度很慢,好像擔(dān)心驚擾到什么。滿眼的塵土,朝著陽光和天空掙扎、彌漫。我的眼珠出現(xiàn)了一種外凸的張力,漲漲地痛,心臟好像又被什么薅了下。蔡小芽是在對過飄下來的,摔成一張帶血的照片。我在梳妝臺的抽屜里,迅速取出望遠鏡,從窗簾縫兒探了出去。雖說是俄羅斯高倍望遠鏡,但仍有些不太清晰。網(wǎng)上買的時候牛皮吹得怪大,但我喜歡這個世界的模糊。

老女人打開書包,掏出了一些水果,厚厚的一堆材料。我知道,都是些什么東西。這個老女人,成了半個律師了。她一直在奔走,信訪局、環(huán)保局、鄉(xiāng)鎮(zhèn)政府……我們廠長就開過這樣的玩笑:“我倒要看看,這個熊貨,能磨破幾雙鞋!”

老女人在緩慢擦拭,來回穿梭在廚房和臥室,如一只旋轉(zhuǎn)的陀螺。不知道為什么,她每擦拭一下,我都配合著擠眉弄眼。我的半個身子拼命向后趔,擔(dān)心灰塵飄到我身上。她家的房屋,三室朝陽,最東邊不帶陽臺的臥室是她女兒蔡小芽的。老女人用手輕拍著被褥,小心翼翼。床上的物品沒變,還是保持原來的樣子。帶花格圖案的被子折疊成豆腐塊狀,褥子上鋪著同樣花格的被單。被子和褥子,有種互相隱藏的意味。黑紅杠兒相間的花毛毯,平放在被子上。墻上是大幅畫,唐老鴨的嘴上浸著血色。畫兒是老女人貼上的,我曾見過她,往墻上貼畫兒。她好幾次調(diào)整左右高度,瞇著眼睛,有些裝模作樣。

那張帶鏡框的黑白照還在,懸于臥室北墻,照片上方系著個黑花。墻邊放著個桌子,桌面上有香爐和三個果盤。一會兒,她燃上三支香,盤里擺上蘋果、橘子和香蕉。她脖子高抬,雙手合十,嘴在不停嚅動,念叨著什么。

老女人一直盯著墻上的照片。她在用手撫摸,全身抖動。蔡小芽的照片有些模糊,但我能感覺到,她瞪圓的大眼睛撲棱著在看我,穿透空氣和幾層玻璃瞅著我。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執(zhí)拗。這雙一直活著的眼睛,在瞪著我的心。

我扭過身子,陷到沙發(fā)里,大口地喘氣。忽然想到弟弟陳四毛。他攬下了所有罪責(zé),一切好像是咎由自取。但是,陳四毛揪頭發(fā)的樣子,一直在我眼前晃。我曾感受到一個男人刻骨銘心的絕望。表面上張牙舞爪的人,內(nèi)心柔軟得讓人發(fā)慌。那個夜晚下著小雨,在接到廠長的“指令”后,我找弟弟陳四毛談了談,當(dāng)時在廠會議室里。我們的談話,充滿公事公辦的意味,有點裝模作樣。

“四毛,蔡小芽是個禍害。”

“我早就知道了。”

“你看著辦吧?廠長對咱不薄?!?/p>

“嗯?!?/p>

“她收集的東西,是想毀了咱們廠子啊?!?/p>

“嗯。”

陳四毛一下又一下敲著自個兒的頭,拼命揪自己的板寸毛發(fā),臉漲得通紅。這,完全顛覆了我對他的印象。那一刻,他身上凝聚了男人的憤怒和羞澀,雙腳在地上用力擰?!案纾蚁霂ツ戏?,她不干?!标愃拿﹂T而出。門隔開了我和弟弟。我忽然有了置身另類空間的奇怪感覺。我奔出去尋弟弟,他已跑進雨夜。我罵著自己。咱算什么呢?其實就是廠長的狗,讓咬誰就咬誰。住著人家賣不出去的房子,拿著人家的錢,我又能怎么辦呢?

后來,就陸續(xù)發(fā)生了些“殘忍”的事情。我探監(jiān)的時候,陳四毛總給我大喊:“照顧好槍槍,他沒爹沒娘?!钡艿艿暮奥?,常驚擾我的夢。

想到槍槍,我忽然又驚了下,向窗外看去。

無法相信的事情出現(xiàn)了:陳槍槍不見了!

老女人的背影,在胡同北首閃了下,接著消失了。

我跑下了樓,汗毛奓起。身體成了個鐵皮桶。我的心臟是個球,順著桶壁來回碰撞。

陳槍槍的書包還在,老老實實躺在石桌上。他寫畫的東西,竟然有薄薄的一本。塑封日記本,是陳槍槍剛來家時,我送給他的。我拿起本子,迅速掃了眼。歪歪扭扭的畫,竟然全是一樣的:兩個大人領(lǐng)著個孩子。

我發(fā)瘋般沖向火車站廣場,有些頭重腳輕。我感覺,陳槍槍或許餓了,應(yīng)該是去找我老婆了。我身體很輕,在胡同里漂浮。我大口喘氣,帶有惡臭的空氣,在我耳邊呼呼吹響。

我終于找到老婆。在遠離車站東邊的旮旯里,老婆正在路邊探頭探腦地往外看。她整天被城管攆來攆去?!耙姌寴屃藛幔俊蔽掖舐暫?。老婆搖搖頭,眼睛閃爍著驚恐。

天昏暗下來,路燈漸次亮起。我在附近奔跑,揪住路人就問。四周驚奇的眼神,密密匝匝裹住了我。后來,我奔向了陳槍槍的學(xué)校。學(xué)校在火車站北2、3里處,叫西環(huán)路小學(xué)。

學(xué)校已經(jīng)放學(xué),哪有陳槍槍的影子?我給他老師打電話。

“他下午請了個假,早……”

“為什么不給我說?”沒等老師說完,我掛了電話。我怔在那兒,身上冒了虛汗,后背陣陣發(fā)涼。

校門口雜貨鋪的女老板告訴我,是有這么兩個人,他們中午常見面,每個人都背著個書包。我扶住門框努力站住。女老板看了我一眼:“那女的不是孩子的奶奶嗎?”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店老板說:“你這當(dāng)大人的,就這么不上心?這幾天常有小孩,欺負你家孩子,都是那女的出來解圍?!蔽一斡浦x開了,把店老板惡狠狠拋在身后。

我給110打了報警電話,讓24小時后再說。

我給同事們打了求救電話,然后打車去了老太太的另一個家。

我熟知機械廠家屬院。為了蔡小芽曝光我們廠子的事情,我多次去過。老女人退休前在這里當(dāng)工會副主席,據(jù)說還是市運動會上的女子百米冠軍。她丈夫得病已死,單親家庭。

她家黑咕隆咚的,陽臺在暗夜中像塊疤。我瘋狂敲著。

對門鄰居開了門,是個年輕的女人,慢騰騰地說:“找她干什么,有幾個月沒見了。這個人,不來更好,煩人!”

“什么?”我問。

“她閨女的事情,這個那個的,原來薅住人的衣服,絮叨個沒完。她閨女死后,天天去學(xué)校接孩子。在校門口賴著老師,蹲在墻角不回來。她還寫詩呢,很厚的幾本。有幾首是用血寫的。常聽見她夜里不停給人打電話。她買了個全國各地電話號碼本,有時坐在小區(qū)門口翻,還模仿這里那里人的口音,邊模仿邊笑。后來,她變了,很少說話。我??吹剿陉柵_上,夜里一待就是一晚上,雙手合十。有時候像個木頭樁子,蹲在樓道里,干吃大蒜,滿頭大汗,頭上冒煙,滿臉汗珠子。弄得樓道里全是大蒜味?!迸祟D了下,接著說:“也怪可憐人的,人很奇怪,給我家小孩子講算術(shù)題,頭頭是道。但后來我讓孩子遠離她。有次去她家找貓,她非拉著我表演‘吐紅花兒,咬破手指,往白墻上噴,滿墻的血點都干了。對,幾個月前是個老頭把她領(lǐng)走的。家屬院有人碰見了?!?/p>

我透過貓眼往屋里面看。什么也看不到。

我和同事們找了整個晚上,把輝城翻了個底朝天。我騎著自行車,在輝城的燈光中穿梭。一種無法預(yù)知的恐懼,在我心里凝聚。我邊尋邊罵,但聲音卡在喉嚨里。我兩天兩夜未合眼。尋人啟事貼滿了輝城的大街小巷??墒牵瑳]有任何結(jié)果。后來,我出現(xiàn)暈厥,昏倒在輝城的大街上。

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我被人推醒了。我一骨碌爬起來。

警察同志打來電話了,陳槍槍在南關(guān)島。

我心中陣陣發(fā)緊。找陳槍槍的時候,我在南關(guān)島北側(cè)幾百米外的柏油路上,騎自行車穿行過。我當(dāng)時遠遠瞄過那個島一眼,但沒多考慮。我在那里只是一閃而過。

我迅速打了輛車。車上,我老婆說:“你已經(jīng)睡了多半天了,現(xiàn)在已是下午?!?/p>

南關(guān)島就在城南,四面環(huán)水,人渡船才能過去。輝城多水而且基本相連,水域面積比杭州西湖還大。南關(guān)島,曾被人開發(fā)成垂釣的地方,有年春天,我和廠長陪客人去垂釣過。幾個小木屋,西側(cè)還有個涼亭。后來那個開發(fā)垂釣的人,不知什么原因被捕,小島閑置下來。

都在岸邊等,船是警察同志從遠處旅游公司調(diào)過來的。陳槍槍驚魂未定,如一只受驚嚇的小貓,瑟瑟發(fā)抖著鉆進我老婆的懷里。

我被接受再調(diào)查,隨公安的同志,乘船去了南關(guān)島。

水邊靠島臺階處,有條破舊的木船。島上養(yǎng)了群活蹦亂跳的雞鴨,被大網(wǎng)圍住。

老女人已經(jīng)溺亡,尸體被打撈上來,在岸邊凌亂地躺著。她白色的頭發(fā)胡亂蓋著臉,嘴唇呈現(xiàn)絳紫色。警察同志說,這女的沉底了,身上綁著石頭和骨灰盒,打撈可是沒少費勁。這個島多青色或者暗紅色的石頭,在圓形島的四周漸次排列。島上鋪滿了春天的綠草,紅的粉的野花點綴著。小木屋散落在島嶼中間,有狹窄的石子路相連。在北側(cè)最大的小木屋內(nèi),桌子上擺著個帶鏡框的照片,是蔡小芽。她面容白皙,眼珠黑白分明,特別清澈地打量著我。我晃開了她的眼神。

這里像是有人居住很久的樣子,竟然有方便面、炊具等一些生活用品,煤球爐火還未熄滅。那張床有些低矮,上面鋪著塊油漬麻花的褥子。地上凌亂地放著掃帚、布鞋、銹跡斑斑的鐵筲和半袋雞飼料。木屋的窗戶上,有段繩子在上面打了個結(jié),然后繞到窗外。門口放著個磨刀石,有把磨得锃亮的菜刀躺在旁邊。

能隱約看明白,這兩天這里發(fā)生的一切。警察同志說,犯罪嫌疑人自己打的報警電話。

我的心中翻涌著,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陳槍槍開始給我說了。

“奶奶和我是好朋友,說帶我見爸爸媽媽。我們劃船去的。到那后,她抓住我使勁晃著說,你爹是個混蛋!我想把他的雞巴割了喂狗。我嚇?biāo)懒?。她一夜都抱著我、渾身顫抖,外面黢黑黢黑的。她問我,跟奶奶過吧?我害怕,就哭。她說別哭別哭,奶奶要領(lǐng)你到很遠的一個地方……奶奶給我擦淚,但是她還哭,她的淚嘀嗒在我臉上。天亮了,她問我,你會不會跑?我說不會的,她就讓我吃東西了,然后又抱著我哭了一會兒。奶奶還說,那個農(nóng)藥廠是毒蛇,噴射著毒液。誰拿它也沒有辦法,我想一口吞掉它,嚼吧嚼吧吃了。”

陳槍槍想了想說:“昨兒中午,奶奶讓我吃了根黃老泰火腿腸,可香了。吃過飯,奶奶還是說這說那,我又睡著了……我正睡著,警察叔叔把我推醒了。”

我發(fā)呆地看著陳槍槍。滿臉是淚。

責(zé)任編輯:段玉芝

猜你喜歡
四毛廠長
不期而遇的夏天
自強者的金光
時代報告(2023年3期)2023-05-30 01:42:53
從富家千金到第一位女電影廠長
海峽姐妹(2020年4期)2020-05-30 13:00:02
再見了,小雞們!
廠長的衛(wèi)生間
捉迷藏
捉迷藏
“留守廠長”的等待
這回咱們吃他們
故事林(2007年20期)2007-05-14 15:37:54
問廠長
意林(2007年24期)2007-05-14 07:13:16
缙云县| 大名县| 河北区| 新河县| 都江堰市| 宜黄县| 临夏市| 东辽县| 博兴县| 渭南市| 司法| 汾阳市| 乐业县| 蕉岭县| 桐梓县| 乌鲁木齐市| 遂川县| 穆棱市| 杭锦旗| 股票| 句容市| 迁西县| 旬阳县| 潞城市| 临夏市| 安阳县| 边坝县| 诸暨市| 绥宁县| 固原市| 海盐县| 商洛市| 广灵县| 唐河县| 类乌齐县| 津南区| 本溪市| 霍州市| 冕宁县| 英山县| 尤溪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