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詩群 安徽省文學院簽約作家。一個戀舊、安靜的平凡女子。落筆清麗唯美,哀婉沉涼,如江南流水,在石拱橋下低聲潺湲,絮絮訴說著舊日纏綿。喜歡躲避車馬喧囂,鋪雪種字;喜歡與芳草為鄰,聽風絮語。
繁華帝內,剛從江寧入京的王安石顧不得風塵勞頓,奉詔接受天子的“越次召對”。神宗雙目炯炯:“治國以何者為先?”顯然,血氣方剛的帝王想從他身上找到治國良策。他不慌不忙答:“治國以擇術為先。”
這年是宋神宗熙寧元年,變法君臣的第一次會面。這之后,歷史舞臺的暗紅垂幕下,王安石作為熙寧變法的政治主角正式登場。
后因神宗英年早逝,這出變法大戲在舊黨的一片噓聲中倉促收場,王安石苦心推行的新法幾乎被廢。彼時他已退居金陵半山園,仿佛一夜間成了垂暮之人。
早年天子召對前,他隱居江寧寫《古松》:“廊廟乏材應見取,世無良匠勿相侵?!彼载摱甯撸核醢彩闶鞘篱g良材!十多年后歲月已晚,急管繁弦紛紛寂滅,還是在江寧,他寫下《千秋歲引》:“別館寒砧,孤城畫角,一派秋聲入寥廓?!痹V不盡的傷感,寫不完的惆悵。
想當年自視良材,到頭來只??嘈ΑK麚]毫寫詩,貼滿居所:“當年諸葛成何事?只合終身做臥龍?!敝T葛亮都不過如此,他當年又何必掃風雷挽狂瀾?詩中似有悔意,更像一曲英雄悲歌。
眾叛親離、親信倒戈后,還是對手和舊交最懂他。
早年王安石結識了蘇軾。他與蘇洵鬧別扭,蘇洵一氣之下寫《辨奸論》罵他,蘇軾指責父親出言過分,并盛贊他文采極佳。后來他又結識司馬光,兩人常徹夜長談。
是昂然突進的變法將摯友變成了對手。他們都滿懷濟蒼生之赤誠,卻因政見不一,漸至水火難容。推行變法后,司馬光連寫三封長信勸他“改過從善”。既無法阻止君臣變法的決心,司馬光只好遞上辭狀,悲憤離京。
蘇軾曾公然反對新法的狂飆激進,提醒帝王“其進銳者,其退也速”,以致被新黨羅織出“烏臺詩案”,數遭貶謫,以至半生漂泊。
暮年回首,往事頻回腦際,他也許悔不當初。人生相逢,最美處只如初見般心無芥蒂。他自認是耿直之人,只因太過執(zhí)拗才被名利束縛。仿佛一場宿醉后夢闌酒醒,恍然驚覺已誤秦樓之約。
一場戲散場后,滿眼寂寥蒼涼,卻是舊識在原地溫情相待。蘇軾從黃州歸來,特意取道金陵拜訪他。兩人執(zhí)手相看,竟如知交重逢,仿佛從未有過爭斗,從未有過傷害和齟齬。他感念蘇軾還是多年前他認識的那個蘇軾,一時有淚傾落。
王安石晚年之際作《新花》詩,仿佛與人世告別:“新花與故吾,已矣兩可忘。”新花盡管綻放吧,他將絕命而去了!
還是故交最懂他。他謝世后,中傷詆毀之音四起。只有司馬光為他辯解,并力排眾議,請求朝廷優(yōu)加厚禮。
只可惜人生已到盡頭,他再不能回到從前,此時唯有滿院秋聲,散入寥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