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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花

2016-01-22 21:40:13程相崧
當代小說 2015年6期
關鍵詞:村長事兒拖拉機

程相崧

1

田妮的哥哥死了。

從前若遇上這種事體,是不需要鳳花這樣的女人家去奔喪的。因為,田妮畢竟只是個外村嫁到程莊的女人,她男人家跟鳳花婆家不親不近,雖然一個姓,但都是出了五服的。她娘家的哥哥死了,只需他們兩口子帶著自己家里的晚輩,去哭幾天也就是了。說哭幾天,其實也不需要從早到晚地哭的,只要在有親戚吊唁的時候,或者吃飯主家謝客的時候,“啊啊”上兩聲,做個樣子就成。男人們用巴掌遮了臉,女人家就更簡單,將頭上頂著的孝布往下一扯,蓋住眉眼,誰也不會去深究你到底掉了幾滴眼淚。田妮已經七十四,她哥哥能活到這個歲數(shù),也是喜喪,這種事情誰會太在意呢?

程莊的習慣,除非村里嫁出去的姑娘,也就是那些“老姑奶奶”們走了,大家才會認真起來,興師動眾地集合一大幫。不論親疏,只要是同姓的晚輩都要跟著去。男的女的,好幾輛拖拉機,每個車斗里都坐得滿滿登登。這些所謂的“娘家人”在喪禮上的地位也頗為尊貴,對主事家的人稍有不滿,即可橫挑鼻子豎挑眼,甚至大聲呵斥。主事兒的人家當然也不敢怠慢,好酒好菜地招待著,好煙好茶地敬奉著,惟恐因為什么差池惹來麻煩。

村里晚輩們都要參加,至少每家也要出一個人丁,這項從前只有老姑奶奶們死后才會享受的優(yōu)待,后來就推延到一般的親戚身上去了。這一變化的出現(xiàn),是因為近年來村里出外打工的多,有時候,一旦有人來報喪,竟然很多人家難以一時湊齊一拖拉機人。一兩個人去了,雖然禮金沒少拿,給人家的感覺總有些人丁不旺,哭起來也總有些單薄無力。這樣,村長便做了個決定,說以后別管誰家遇上喪事兒,村里每家至少出一個人,哭不哭的,幫個人場。這項措施得到了村人的一致?lián)碜o。是啊,誰家不會碰上個這樣的孬事兒呢?一旦碰上,都想著多去一些人。那樣的話,多勢派,多威風,多抓面兒哩!一家出一個,別管是老是少,也足有一二百口子人了。年輕人在外地回不來,就讓老的去;老的身體不好呢,就讓念小學的孫子輩孩娃兒請半天假,去湊個數(shù)。

這種事情,鳳花擱以前也是不大參與的。那時,雖然年輕人不在家,可這類雜務她的老頭子一個人就應承下來了。老頭子干瘦干瘦的一輩子。年輕那會兒,瘦得總讓人擔心是患著什么說不明了的病,可他人卻一天忙到晚,渾身是勁兒,連片感冒藥也沒吃過。人家都說“有錢難買老來瘦”,老頭子給兒子家看完孩子,卻不瘦了,竟然一天天面團兒一樣發(fā)了起來?!鞍l(fā)”到最后,就發(fā)出了糖尿病跟腦血栓。半年前那場大爆發(fā)。差點兒要了老家伙的命。到現(xiàn)在,他仍然扔了拐棍兒走不利索,而且一張嘴就是“唔哩唔嚕”的鳥語,連鳳花都不明白他想說點兒啥。這樣的一個人,肯定是不能代表家里去參加紅白喜事兒了。這樣一來,去奔喪的重任似乎就只能落到鳳花身上了。

其實,鳳花如果不樂意,也蠻可以不去的。一個老太太,跟村長打聲招呼。他村長還能不體諒這個家庭的困難?村長雖然在大喇叭上講的是每家必須出丁,老少不限;可從前每次遇到這樣的事體,哪一次人去齊過?他村長不也是咧咧嘴放不出一個干屁來?但是,鳳花這回卻早早地就站在街上,等在村口了。這說明她打心里還是愿意去的。她站在那里,臉上的表情有些灰,這說明她表現(xiàn)得還蠻像那么回事兒的,甚至可以說她心里還是蠻為沉重的。

村長開著一輛拖拉機過來了,轟隆轟隆的車輪碾壓著地上的浮土,在悶熱的空中卷起焦黃的煙塵。村長后面,程戰(zhàn)國瞇縫著眼睛開著第二輛拖拉機,新政的兒子龍龍——叫龍龍的男孩在鎮(zhèn)上上初中,不知道這天為什么沒去上學——則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黃毛開著第三輛拖拉機。村長把拖拉機停下來,但沒有熄火。他銜著煙卷,鼻子和嘴巴里都在往外冒著煙,咧嘴笑笑,瞅了瞅站在歪脖子樹下的那一群人,罵罵咧咧:

“孬孫!這都幾點了,還在家忙著推車嗎?”

歪脖子樹底下幾個男人一起笑了,露出了大同小異玉米粒兒一樣的幾排黃板牙,回應道:

“村長,來到的你都得領著去鎮(zhèn)上飯館兒里滋潤兩口去啊?”

村長沒有搭腔,朝眾人招了招手,大家就沒命地朝拖拉機奔來。你拉我扯,像笨拙的大蟲子一樣在車幫上蠕動著,最后終于都攀上車斗,坐到里面去了。鳳花好不容易才爬上車。她一上車就在后面找到一個角落。把自己安頓了下來。她把從家里捎來的一個編織袋子墊在屁股底下,兩手扶著后面跟一側的車幫。她原以為這樣就會牢穩(wěn)多了,沒想到拖拉機忽地一動,她的胯骨還是狠狠地撞在了后面的車幫上,“噔”的一聲,差點兒撞出她的淚來。

她開始后悔起來,心想。這大熱天里,在家歇著,照顧照顧老伴兒多好,干嘛要跟著去吊這個唁呢?她抬起頭,眼光漫過車幫里的幾個腦袋、幾個肩膀,發(fā)現(xiàn)拖拉機剛剛開出村子,正在玉米地中間的狹窄泥徑上顛簸著。她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一上賊船就沒好果子吃,這洋罪才開了個頭兒哩。她真擔心到了目的地,自己也跟鎮(zhèn)集上的老藝人捏的泥人一樣,被顛散架了。她有些想打退堂鼓,想讓開拖拉機的把拖拉機停下來,自己爬下車子,走回村里去,或者拐個彎兒去地里看看自己家里的谷子。那綠油油的、一天天往上噌噌地躥高的谷子多喜人哩!

她一想起今天要見的這個亡人,卻又從心里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今天他們要去哀悼祭拜的這個老人,要去緬懷追思的這個老人,卻是有些不同尋常。這個老人不僅是田妮的哥哥,他還是幾十年前鎮(zhèn)小學的惟一一名數(shù)學老師。他跟全鎮(zhèn)四五十歲以上的人之間幾乎都有著一段師生之誼。這樣來說,全鎮(zhèn)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在這天都應該有些難受,有些不是滋味才對的??墒?,這個人走了,一車上的人卻都在說笑,還包括幾個年過半百的老人,鳳花覺得這真是有些不莊重,不嚴肅的。她望著身邊正跟幾個年輕的侄媳婦說笑的程相田,看著他紅得像雞冠子一樣的臉頰,一開始真是有些生氣。但是,沒過多久她也就釋然了,心想:大家未必能把田妮的哥哥跟那個小學老師對應起來。不要說別人,自己從前不也不知道這層關系嗎?

她知道這層關系,是因為幾十年前田老師曾經讓她幫著給自己的妹妹田妮捎過一包棉絨。這件事兒她沒告訴過任何人。因為那次幫忙,一來二去的,鳳花跟田老師竟然漸漸熟絡起來,平常在鎮(zhèn)上趕集的時候遇上了,也都要打個招呼。田老師在鎮(zhèn)小學一直干到退休,人和藹得很。這些年雖然不大見,但這么早就走了,還是讓人感到有些意外的。

鳳花從拖拉機上下來的時候,腿已經麻了。她這時候才知道田老師的家原來是在這個叫田樓的村子里。他們一下車,喪禮上問事兒的人就迎上來了,引著眾人朝家里走,朝靈棚里去。從他的話里,鳳花知道田老師有三個兒子,都在家里打坷垃,過得很勉強,待老人也不好。

因為來的人多,除了真正的親眷,一般人是不需要進靈棚的,只跟在隊伍的后面,前面的人跪的時候你蹲一蹲,或者彎一彎身子也就是了。鳳花呢,她卻跑到屋子里去了。她一擠進屋子,首先自然就看到了田妮。田妮披著孝,眼淚婆娑地看著眾人,絮絮叨叨、語無倫次地說著感謝的話。她反復陳說的,無非還是亡人故去之前的情景。她說,哥哥頭天還好好的,還跟人一起打牌哩!第二天一早去庭院里摘豆角,因為夜里下了些小雨,腳下就猛地一滑,摔了一跤。年輕人把他扶起來的時候他還能大聲地說話,誰能想到,沒送到醫(yī)院就歿了呢?

“這個不用說,是患著腦血栓或者心肌梗塞之類的病?!贝迦藨{自己的經驗,安慰著這女人。

田妮一邊感嘆,一邊就又流了淚,說死的時候還好好的,跟睡過去的一樣,直到現(xiàn)在模樣也是不嚇人的。她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就伸手去揭亡人臉上原本蓋著的草紙。這一層蓋臉紙,如果不是至親,原本是不需要揭開看的,于是幾個人也都說:

“不用了不用了。”

雖然大家說著不用,但田妮還是揭開了,還是讓那張安詳?shù)钠届o的臉呈現(xiàn)在了大家的眼前。大家也就象征性地草草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清瘦的老人,果然像睡過去的一樣:但同時也都疑心這或許并不是原樣,而只是化了妝之后給人的錯覺。男人們看了兩眼,都低下頭,默不作聲地抽煙;女人呢,也都有些愕然地斷了話頭。

這時候,田妮也就抽著鼻子,又把那張紙重新蓋到亡人的臉上去了。

這真是想不到的事兒,在她將要把那張紙蓋上去的時候,鳳花竟然犯了魔怔般地嘟嚕了一句:

“他不是鎮(zhèn)上小學的田老師!”

2

雖然,鳳花的聲音很小,但這話還是讓村長幾個人緊張成了一團。

這樣莫名其妙、沒頭沒腦的話要知道是很容易讓主事家的人忌諱甚至反感的;因為,它往往被認為是唐突了亡靈,尤其是在那種場合,至少會讓人生出些疑神疑鬼的想法來。當然,在村里人看來,這話也太沒有來由了,所以,大家也是帶著驚詫莫名的神情,糊里糊涂地就把她拉了出來。她呢。也是糊里糊涂地被大家伙兒拉著扯著,然后糊里糊涂地爬上了停在街心的拖拉機。

這一趟回去,村長沒有親自開車,而是讓給了程東升,他自己則坐到了后面的車斗子里。拖拉機開出村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匦旭傇卩l(xiāng)問公路上的時候,村長才盯著鳳花問:

“魔怔了嗎?”

“誰?”鳳花還是愣愣的。

“他怎么能是鎮(zhèn)上小學的田老師呢?”

“他不是田老師,那他是誰?”鳳花盯著村長問。

“他是田妮的哥??!”

“田妮有幾個哥?”鳳花皺起了眉頭。

“她就這一個哥啊?!?/p>

“那不就得了?田妮有一個哥,那他就應該是鎮(zhèn)上小學的數(shù)學老師,田老師,田俊明老師!”

這時候,村長才知道鳳花是把鎮(zhèn)小學退休的田俊明老師跟田妮的哥搞混了。村長經常到鎮(zhèn)上開會,跟鎮(zhèn)上的人打交道多,他自然認識田俊明。如果田俊明是田妮的哥,他怎么會不知道呢?

“田俊明是田俊明,田妮她哥是田妮她哥,這是倆人兒。”村長說,“田俊明我認識,小學里的數(shù)學老師,年輕時候人長得帥,十里八鄉(xiāng)的小媳婦做夢都‘田老師田老師地叫;田妮他哥我也認識,這鳥人當過兵,騸過羊,賣過豆腐,種過花椒,還偷過人,可就是沒當過老師!二嫂,他這一輩子到死,也就是你喊過他一回田老師!”

村長這樣一說,大家“哄”地笑了。

鳳花卻沒有笑,她只是瞪大了眼睛,臉騰地通紅。

“田老師……他還好嗎?”

“二嫂,田老師知道您這么惦記著他,一激動,后晌就敢拄著拐棍來找你!”村長又說,“田俊明老師我前幾天還見過。他在縣城他兒子那里住著,有事沒事兒好去公園遛個彎兒。雖然腿腳有些不好,但離去閻王爺那里報到,恐怕還得些日子!”

村長說完。一車斗子的人笑得跟八月里的谷米一樣,彎下了腰。有的人順著車顛的那個勁兒,比車顛得更歡:有的人“嘎嘎”地笑著,嗓門兒粗得賽過了拖拉機:有的人一手扶著車幫,一手拍著大腿。

這一路上,村里的人是把鳳花笑話了個夠。有人說,你一個明明白白的人,大家素來都知道你是嘹亮細發(fā)的,今兒咋犯起糊涂來了呢?有的說,田老師的侄女田曉霞就在鎮(zhèn)子西頭開香油房,你想找田老師,讓他侄女兒給遞個話兒就行哩!如果不好意思遞話,就寫個字條兒。有的還說,田妮跟這田老師雖然都姓田。雖然也都在田樓,卻一個是大田樓,一個是小田樓,不是一個莊,又咋會是親兄妹倆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著笑著打著鬧著,搖搖晃晃朝村里回,倒不像是剛剛去吊了唁,而是去參加了喜宴,喝醉了酒回來。

鳳花從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樹下下了車,甩開眾人,一步步地往家走。剛才,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真真假假,真是一會兒就把個鳳花給噴暈了。她迷瞪了一路,迷瞪到現(xiàn)在,真是有些弄不清前后左右,也弄不清東西南北了。她邊走邊尋思著這件事體。這事體真是詭異得很,真是繞繞得很哩。她迷迷糊糊地想,如果田老師是田妮的哥哥,那靈床上躺著的人是誰呢?如果田老師不是田妮的哥哥,那他咋會平白無故地給田妮捎去一包棉絨絨哩?她回到家,心不在焉地給男人做了飯,伺候他吃了,自己一個人端著碗,就尋思起幾十年前的那件事兒來了。

她記得那年,兒子還不到一周歲。有一天,她到鎮(zhèn)上趕集,打算買一塊條絨布給孩子做雙棉鞋。因為天氣冷了,孩娃兒還沒棉鞋。她買了布,從小學門口匆匆經過的時候,就看到了坐在門口的田老師。她那時候就知道田老師名字叫田俊明。鳳花從前上學時成績不算突出,其他方面也不顯山不露水,她覺得老師可能認不出她來,原想一低頭就從那兒過去的,沒想到的是,老師卻喊出了她的名字。

“鳳花,你等一下。”

鳳花愣了愣,朝田老師看看,又朝四周看看。

“鳳花,過來,我想請你幫個忙?!碧锢蠋熜χ贿吅?,一邊朝她招著手。

“老師,你有啥事兒?”

“你婆家是在程莊嗎?我想讓你給一個人捎包棉絨?!?/p>

鳳花有些詫異,她沒想到老師能認出自己,也沒想到老師能叫出她的名字,更沒想到老師還知道她嫁到了程莊。她還在不知所措的當兒,田俊明已經走過來了,提著一包棉絨遞給她說:

“這是二斤棉絨,你給捎去吧,麻煩你了!”

“捎給誰哩?”

“你看看包上,我寫了名字的?!?/p>

鳳花扛起包袱,也沒來得及細看,就匆匆地朝家走了。她那時候心沒在棉絨上,她心里惦記著孩子哩!她心想,大清早就出來,一上午沒喂奶,孩娃兒等在家里一定餓極了。她扛著包袱,拿著鞋布一溜小跑地回了家,把東西一扔,就抱起孩子,解開了懷,孩子吃飽了之后,“呀呀”叫著用小手抓撓那棉絨,用小腳丫踢蹬那棉絨,才讓她想起了田老師托付的事兒來,,

那個年月,物資不隨便供應,不僅要有錢,還要有布票,才能買到布啊棉絨啊之類的東西。一包棉絨可是好東西啊。鳳花端詳著那棉絨。禁不住伸手撫摸了兩下。那東西暄暄軟軟,輕輕一嗅還帶著棉籽兒的香氣跟彈棉機器上的氣味兒。誰這么好運氣,能得到這包好東西哩?她在心里猜度著,才想起去看一看包上寫的名字。

鳳花把包袱拿過來,果然看到那布包上有字;字是用藍黑墨水寫的,挺粗,也挺大。鳳花把那包袱反過來看看,再正過來看看;站遠點兒看看,再離近點兒看看,就是認不出那是幾個什么字兒。那幾個字兒筆畫連在一起,說不清是一個字、倆字還是仨字兒。那字兒像用鋼絲擰成的,像蝸牛牛用濕身子爬成的,像小蟲蟲用屁腚里的臟物拉成的,就不像是人用手寫就的。

3

鳳花急出了一身汗。

她有心再回鎮(zhèn)上一趟,問問人家田老師,這幾個字兒是啥,可一來去鎮(zhèn)上八九里,那時候又沒有洋車子,來回不容易;二來她覺得人家是一個教書先生,你卻說人家的字寫得不像樣,你認不來,這事兒傳出去也讓人家難堪。這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一個笨辦法,那就是出去挨家問一問,這到底是誰家的棉絨。

那時候村里人口還不多,總共也就那么幾十戶,就算挨家問上一遍,也花不了半晌的工夫。鳳花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提著這包棉絨,就走出了胡同。孩子一上午沒見她,這會兒在她身上又是歡,又是親。弄得她還真有些吃力。她一走出胡同,還沒來得及問誰,第一個就碰上了田妮。田妮手里拿著一個簸箕,正沿著村街從東邊往這邊來。她一邊往這走,一邊打招呼道:

“鳳花,你這抱著個孩子,還提著個包袱,你是干啥哩?”

“我今天去公社,小學里的田老師讓我給捎回一包棉絨,寫了名字的,曲里拐彎,卻認不得了。

“你不用管的,你把棉絨給我就是了,給我就是了?!?/p>

鳳花記得,自己一聽到那話。就感激地把那棉絨放進那簸箕里,讓田妮給端走了。田妮端走之后,她自己也騰出手來兩手抱著娃兒,回家里吃飯去了。

鳳花抱著娃兒往家走的時候,心里是十分明了的。她知道。田妮是把自己攬過來的這讓人頭疼的活兒接過去,幫她干去了。這還用說嗎?田妮看她一個女人家抱個孩子。還要挨家挨戶地問這營生,不容易,便主動伸手幫了這個忙兒。她看著田妮端著那棉絨包走遠的樣子,心里是感激且愧疚的。不是嗎?你自己應承下來的活兒,本該自己干,現(xiàn)在卻推給了人家。這就等于是把燙手的山芋頭扔到人家懷里去了嘛!她這樣想的時候,眼前頭就又浮現(xiàn)了包袱上那螞蟻爪子樣兒的幾個字。這讓她仿佛看到了田妮嫂子對著包袱滿面愁容的樣子。她心說,自己為難,人家不也為難嗎?這樣想著的時候。鳳花的心里就特別地不安。

一開始,鳳花還惦記著問一問田妮那棉絨的下落,后來不知為什么,她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她再次記起這一包棉絨,已經是在臨近年關的時候了。臘月二十五,也許是臘月二十六,鳳花記不甚清了,在牛屋里,村里人在一起用石磨磨過年用的玉米面面。田妮的男人玉超牽著那頭灰毛驢,身上竟然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大氅。大氅嶄新嶄新的,下面耷拉到膝蓋,樣式是小開領,手工做的,在當時流行得很。這件大氅讓玉超一下子成了牛屋里的中心人物,火辣招風得可以。

“闊氣得很!”村人贊嘆著。

“田妮給我做的?!庇癯靡饬?。

那天,因為嫉妒,或者因為什么別的,好多人都用沾著面粉的手摸了那件翻領的大氅。那個年月,一般人家都不會做那樣的大氅,一來沒有布,二來也沒有那么多的棉絨。這樣一想,鳳花眼前忽然顯現(xiàn)了田老師讓她捎回村子、她又轉交給田妮的那一包棉絨。

她忽然一個激靈,眼前一黑,眼珠有些腫脹,喉嚨里也泛起一絲甜腥。莫非,莫非……她讓自己的想法嚇住了,她不敢想了。她在腦子里為這件事兒糾結纏繞了一個下午,傍晚時才一下子想通了。呸呸!鳳花啊鳳花,千不該萬不該,你怎么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兒??!這件事兒一忽略,似乎到處都出了問題:這件事兒一明白過來,就像受了仙人的點化一樣,鳳花的心里一下子雨過天晴般亮堂堂的了。這件事兒的關鍵就在于,田老師姓田,田妮不也姓田嗎?兩個都姓田,自己從前怎么竟然沒有想到他們之間會有啥關系哩?親戚,肯定是親戚!什么親戚哩?從年齡上看來,除了兄妹還能是啥哩?

那天晚上,鳳花有些莫名的興奮,她一夜沒有睡著。如果說,這些天一想起田老師托付給自己的那件事兒,她心里就有些不安,有些沒著沒落的話;這天晚上,她的心里一下子輕松下來了。因為,人家田老師托付給的事兒,她終于知道自己是給人家辦圓滿了。她想著事情的前前后后,覺得自己真是有些可笑。那天見了田妮,還說那包袱上的螞蟻爪子自己不認得哩!不用說,那包袱上寫的不是田妮就是她男人玉超嘛!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話那做妹妹的是不是偷偷學給了那個教書的哥哥。

這個晚上,跟幾十年前的那個晚上一樣,鳳花又睡不著了。這些年,她一直把田妮當成了鎮(zhèn)上田老師的妹妹,把他們當成了姊妹倆。雖然,她從來沒跟其他人提及這件事兒;雖然,她從沒跟田妮求證過,更沒跟田老師求證過,可她一直對這件事兒深信不疑。她甚至覺得,他們兩個從模樣上來說也是長得挺相似的。那眉眼,那鼻子,尤其是那見了人邊說邊笑的勁頭兒。這樣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十年八年也過去了。如果細細地算來,這事兒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這個想法也一直在她的腦中盤踞了三十多年??墒牵裉?,就是現(xiàn)在,有人卻跟她說不,跟她說他們不是兄妹!可是,今天,就是現(xiàn)在,有人卻跟她說錯了,這一切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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