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倩倩 （中國海洋大學(xué) 266000）

在孤獨中沉思，在情趣中行走
——論范小雅詩歌中的孤獨意蘊和生活情趣

葛倩倩 （中國海洋大學(xué) 266000）

云夢詩人范小雅不僅揭示了存在主義的人類恒久的孤獨感，以孤獨開啟人類“心靈的眼睛”，關(guān)照人類的精神自由，而且通過趣味橫生的意象、清晰干凈的語言歌詠生活中的浪漫激情和細碎情趣，展現(xiàn)著生活的悸動、熱情，同時，明凈純美的浪漫主義意象和自然流露的情感生成了其詩歌優(yōu)美的浪漫主義格調(diào)。

范小雅；詩歌；孤獨；情趣；浪漫主義格調(diào)

“詩者，天地之心也；詩者，民之性情也?！?云夢詩人范小雅十多年來筆耕不綴，將其種種感覺自由完美地放飛在詩歌中，她是行旅的孤獨者，在人生、詩歌的孤獨本質(zhì)中寧靜沉思，她是生活情趣的歌者，在細碎的生活情趣中欣然行走，純凈動人的意象和“理想的抒情”更生成了其詩歌優(yōu)美的浪漫主義格調(diào)。

一、孤獨者的行旅

人生來就有孤獨感，這是宿命的，正如存在主義哲學(xué)所論述的，人的存在是必然孤獨的，這種生存孤獨感是人之為人的一個特性，現(xiàn)代存在主義哲學(xué)的先驅(qū)丹麥哲學(xué)家克爾凱郭爾窮盡一生論證了“孤獨人格”這一命題。這種的孤獨不同于薩特的“他人即地獄”，也并非尼采的“人生苦難說”，而是人所固有的要求回歸自我、保護自我完整性的自然本性。托爾斯泰認為，在交往中人面對的是部分和人群，而在獨處時，人面對的是整體和萬物。范小雅正是在這種宿命的孤獨中撥除繁雜、沉淀性靈，與時光、自然、生命等神秘世界相遇，生發(fā)其獨特的深思和頓悟，并用清晰直接的詩歌表達出厚重， 寬廣與回味綿長。

在訪談中，范小雅曾說：“因為詩歌是一項孤獨的藝術(shù)，而藝術(shù)品有著無限的孤獨，它們是神秘的生存（里爾克語）?！彼压陋毧醋鍪巧某B(tài)，在詩歌中，揭示了人類跨越時空的恒久的孤獨感。詩歌中頻繁出現(xiàn)“一個人”這個意象，映射了詩人對孤獨生命本質(zhì)的深刻體悟，是詩人自我形象的反射?！兑粋€人站在府南路》“風(fēng)經(jīng)過竹叢，沙沙沙 /一個人站在府南路，早生華發(fā)”“你的身邊，一團幽暗的影子/和你一樣無助”“暮色蒼茫，人世紛攘/厭倦不對，假裝熱愛，也不對”，詩中的“你”一個人站在路邊，思念、悲傷、繼而老去?！兑粓鲇晗略谇宄渴菍Φ摹分袑懙溃骸耙粋€人走在路上/撐開傘是一個世界/合攏傘是另一個世界/無心事可想，無時間可以追趕/路伸向哪里，一個人就可以/走到哪里/”，詩句簡短、凝練，卻極富張力，意蘊深長。《萬馬奔騰的心》中絢麗的火燒云下行走在小縣城中的“一個人”，《澆花記》中“內(nèi)心里漆黑的，迷茫的，脆弱的”的“明顯地老了”的“一個人”。范小雅的詩歌中常常出現(xiàn)“一個人”的形象。在《月亮》中范小雅甚至是直言“孤獨”，“人間所有的孤獨，在你眼里，都不值一提吧/多少年過去，多少人用文字將你描述/我這短短的幾行，幾行孤獨/只是滄海一粟”，在古往今來文人墨客爭相吟誦的月亮面前，一種孤獨之感更是深深地籠罩著詩人。孤獨開啟人類“心靈的眼睛”，人類才能真正貼近自我，燭照生命，這種孤獨感也為范小雅的詩歌增添了一種深遠靜寂之美。

孤獨不僅是范小雅澆筑的詩歌意境，更是其詩歌創(chuàng)作時所需要的一種情感境界?！皬奈谋窘嵌葋砜?，一部人類文化史，就是他的創(chuàng)造者們的內(nèi)外孤獨史。孤獨感是文化創(chuàng)造的心理背景之一，是文化創(chuàng)造的投影?！惫陋殞τ谠娙说牟豢苫蛉痹S多詩人曾提及過，華茲華斯說：“詩歌源自在沉靜中凝聚的情感”，“在平靜中回憶起來的情感”，馮至更是把孤獨視為詩人的本質(zhì)特征，他在《好花開放在最寂寞的園里》寫到“沒有一個詩人的生活不是孤獨的，沒有一個詩人的面前不是寂寞的……無論是歌德一般的享盡世上的榮譽，或是薄命的濟慈遭遇人間的白眼——任憑他的表面上，環(huán)境上，是怎樣不同，其內(nèi)心的情調(diào)則有共同之點，孤獨、寂寞”，范小雅也曾說過“詩歌是一項孤獨的藝術(shù)”。孤獨之中，詩人沉潛地觀察著，幽深地思慮著，終獲得恢弘的想象空間和靈動的藝術(shù)靈感，這種沉思、凝定型的哲學(xué)之思，幻化為范小雅在審視生命與世界時獨特的審美感悟與藝術(shù)表現(xiàn)形態(tài)，使其詩歌呈現(xiàn)出眾多典型的“一個人”的“孤獨者”意象和綿長厚重的生命哲思。

范小雅的詩歌，如同隱居湖畔、自耕自食的梭羅與大自然對話的長篇散文《瓦爾登湖》靜謐幽深，也像崇尚自然教育的盧梭所營造的“一個孤獨散步者的夢”，基于對生命、宇宙、時空的深刻思考她把孤獨提升到了一種生存哲學(xué)的高度，塑造了眾多典型的“一個人”的“孤獨者”意象，在塵世喧囂中關(guān)照著人類的精神自由和人性完整。

二、生活情趣的歌者

俄國詩人奧西普·曼杰施塔姆曾給詩歌下這樣的定義：“黃金在天空舞蹈?！狈缎⊙挪粌H一直為這詩歌的舞蹈而陶醉，更時刻以一顆敏感細膩的心感知生活中的瑣碎情趣，做真實生活的歡欣歌者。護士學(xué)校畢業(yè)后一年，她成為了一名護士，在工作期間，她自學(xué)了高中和大專的有關(guān)課程，并閱讀了大量詩歌方面的書籍。自2002年接觸詩歌以來，逐步蛻變沉潛，以其對詩歌和生活的熱愛與敬畏言說著生活中的細碎詩意和情趣。

敏感細膩的范小雅總能捕捉到自然界中的細小生靈，她的詩歌中多有極富活力、饒有趣味的意象。《我有太陽的溫暖》中“太陽慢慢地/把光送下來/我能看見/那一粒一粒的金子/跳躍著，散落到人間”，極其普通的場景，然而詩人用敏銳的筆把陽光比喻成“一粒一粒的金子”，使這一幕極富夢幻和情趣，堪稱狄蘭.托馬斯式的奇喻?！对谇迕骱优稀分形⑽㈩澏兜那嗖荩百N近一片青草/聆聽它生長的聲音……那甸甸在大地上的人/卻聽見/青草被撫摸后，微微的頗抖”；《秋風(fēng)》中蒼耳身上密密麻麻的小刺，“岸上躺著兩個人/一個嚼著草根/一個順手，摘著手邊的蒼耳/秋風(fēng)吹過蒼耳密密麻麻的小刺/和兩個鬧著別扭的人，之間片刻的沉默/去了遠方”，自然界中或動或靜的生靈萬物都能進入詩人的感官，觸發(fā)其生動的想象力，于是詩人勾勒出了每一個詩意的瞬間。

《詩歌月刊》編輯部主任曹五木這樣評價范小雅的詩歌語言：“范小雅的詩干凈、純粹，言語之間不造作、不故作深沉，清清淺淺，幾乎是透明的。而且，還有難得的開闊，自在從容?！彼恼Z言平樸得近乎笨拙，真實得近乎稚嫩，不粘連拖拉，處處直抵人心，使讀者在詩歌中找到契合點?！堆分性娙嗣鎸υ鹤永锏难?，喊出“做院里第一個走在雪地的人”，“碰見一棵樹，要說：早上好！碰見你，要說：我喜歡你！”自然流露的情感，宛若孩童的無邪純真的口吻，范小雅的這首詩以其干凈專注的語流使人傾心，以其對生活的激情和熱烈令人側(cè)目。《菜地》中“就象此時，我們站在菜地里/聽見這些植物的生長/ 我們悄悄，拉起了手”，以深情的筆觸將物生命化，尋求人與自然萬物的共通點，營造蘊含生命之力的寧靜世界。這正符合詩人的美學(xué)追求，她曾在回答《詩歌月刊》記者提問時表達了其詩歌的審美風(fēng)格“清晰、干凈，符合情感邏輯，個人體驗獨特，讀來有驚奇”。

三、優(yōu)美的浪漫主義格調(diào)

范小雅一面在人生、詩歌的孤獨本質(zhì)中寧靜沉思，一面在細碎的生活情趣中欣然行走，無論是其孤獨本質(zhì)的言說還是其生活情趣的流露，她都既注重意象的完整優(yōu)美，又偏重情感的自然流露，從而表現(xiàn)出一種優(yōu)美的浪漫主義格調(diào)。

純美意象的選取和優(yōu)美意境的營造形成了浪漫主義的格調(diào)?！霸姷母镜摹⒉豢扇鄙俚臈l件是：它必須是樸素的和訴諸我們天性的要素和基本規(guī)律的；它必須是訴諸感官的，并且憑意象在一瞬間引出真理的?！币庀笫亲骷以趯陀^事物進行審美觀照中，物與心會，思與境偕，達到的一種審美契合，正如華茲華斯《我像一朵孤云漫游》中隨風(fēng)起舞的黃水仙，濟慈《夜鶯頌》中滿腔哀怨的夜鶯。范小雅即是選取了純凈靈美的浪漫主義意象，營造了情景相生的意境美，彰顯出優(yōu)美的浪漫主義格調(diào)。例如《在清明河畔》中一組清新靈動的意象的結(jié)合，“風(fēng)在空中追趕著白云/流水在前進中安撫著河岸/植物繁茂村莊安寧小世界和諧完美”，情由景生，景隨情遷，交織成一片雅麗柔婉、浪漫唯美的詩境。《回聲》里“微弱的星光和露水一起，撒落下來/陽臺上的人，陽臺上紅的紫的小花/仰著臉，和夜晚一起慢慢潮濕”，詩人抓住了特定情景中剎那間閃現(xiàn)的意趣，用靈動的筆暈染出“物我合一”的純美意蘊。還有《春天》中默默陪伴著“他”的“玉蘭樹”，《雪》中“鋪滿了我眼睛”的“雪”和院子里那行“清晰的，堅定的，獨一無二”的“腳印”……范小雅捕捉著大自然中萬物生靈的美，正如浪漫主義詩人濟慈的宣言：“美即是真，真即是美，這就是你們所知和須知的一切哲理?！?/p>

在浪漫主義詩歌中，詩歌是“與感情交談”，黑格爾也指出浪漫主義詩歌是情感的流瀉、心靈的映射，“情感成為中心，巡視自己的豐富多彩的周圍，就把它吸收到這中心里來，很機巧地把它轉(zhuǎn)化為自己的裝飾，灌注生氣給它，而自己就在這種翻來覆去中，這種體物入微，物我同一的境界中得到樂趣”。范小雅以其對生活的不同體察，抒寫著情感的詩歌，既充分彰顯浪漫主義追求“愛、自由與美”的理想主義姿態(tài)，又不像“感傷派”“偽浪漫派”那樣毫無節(jié)制地放縱情感，而是以其“理想的抒情”實現(xiàn)了對于浪漫主義的承繼吸收。范小雅在《低處的生活》的前言里寫到：“我在詩歌里找到一個安全的去處，它聽任我的心四處流浪，它小心翼翼地安撫生活帶給我的傷痛，它用神秘與未知引領(lǐng)我，不斷向前，向前……詩歌敘述著我的生活，詩歌教會我追求的方向，詩歌把心動和美給了我?！薄锻捕砂胄r》訴說著人與人的奇妙相遇和注定別離，《年末，在迪吧》收起孤獨，釋放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歡與放縱，《再一次回想》年華驟然逝去，“我”在追憶，然而世界無動于衷。在詩歌的世界里，范小雅憑自己細膩體悟和無限想象進行自由抒發(fā)，以使創(chuàng)作直接訴說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在詩歌里，我在真正做回自己：渴求的我，逃避的我，欣喜的我，厭倦的我，作為一個人的永無止息的痛苦與熱愛的我?！?/p>

四、結(jié)語

范小雅就像是“永遠都是獨處不群的玫瑰”，她用孤獨深邃的眼凝視人生、詩歌，塑造了眾多典型的“一個人”行旅的“孤獨者”，訴說著人類固有的恒久的孤獨感，也用趣味橫生的意象、清晰干凈的語言歌詠生活中的浪漫激情和細碎情趣，展現(xiàn)著詩歌的悸動、熱烈和生活的喜悅、熱情，使讀者獲得意蘊豐富的審美體驗。更具審美意味的是其優(yōu)美的浪漫主義格調(diào)的生成，通過選取明凈純美的浪漫主義意象，營造了一種情景相生的意境美，同時真實地言說著自己的心靈世界，深刻地表現(xiàn)自己全部豐滿的內(nèi)在精神意蘊。

[1]趙鑫珊.哲學(xué)與當代世界[M].人民出版社，1986.

[2]馮至.西郊集后記[A].馮至全集：第2卷[C].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3]劉諾端.十九世紀英國詩人論詩[M].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4.

[4]黑格爾，朱光潛譯.美學(xué)（第三卷下冊）[M]，商務(wù)印書館，1997.

葛倩倩，中國海洋大學(xué)2015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