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喜

我年逾不惑才有孩子。當大夫把剛出生的女兒抱給我看時，凝視著她濕潤、粉嫩的小臉兒，我的心蜜醉蜜醉的。愛人說起個名字吧，我說叫睿潔，既聰明睿智，又簡單簡潔。愛人說還得有個小名，我想了想，說那就叫寶寶吧。以前看到別人叫小孩寶寶時，總覺得很俗氣，就像小時候看的小人書中的地主婆叫地主崽。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知道叫寶寶才能表達心中的最愛。

女兒在媽媽和外婆的照料下茁壯成長。愛人的奶水只維持了半個月，此后女兒主要吃奶粉。記得1個月她身上肉多起來了，2個月時就形成了嬰兒肥，手臂和大腿出現(xiàn)藕節(jié)狀，雙下巴也出來了，皮膚瓷白，小臉秀美，人見人愛，每次抱到樓下大家都搶著抱。

我那時常常隨首長出差，一周、十天不著家是常事。每次回到家里，就會發(fā)現(xiàn)小家伙又變了一個樣，岳母和愛人常常搶著給我講寶寶趣事。愛人說，喝奶時，只要沒吃飽，她雙手一定緊緊抱著奶瓶不放手：洗澡時，不管你怎樣托住她，她都要抓住澡盆盆沿：而放屁時，只要躲在床上，肯定會把身子一側(cè)，把屁屁抬一抬。岳母感嘆說這個小孩子真乖，只要吃飽了，就一個人靜靜躺著，從來不哭不鬧：剛開始也喜歡吃指頭，糾正兩三次后就再也不啃指頭了：而在防疫站注射疫苗時，除了第一次看到護士拿著針管過來嚇得哇哇大哭外，以后不管打什么疫苗都不哭不鬧。大一點兒后，你問她“其他小朋友打疫苗怎么表現(xiàn)的？”她還會模仿別的小朋友皺著眉、哭喪著臉的樣子，把人逗得哈哈大笑。

我記憶最深的一次是她出生的那年冬天，岳母因為不適應北方冬天的氣候回武漢去了，女兒就愛人一個人帶，愛人一個多月忙得連洗頭時間都沒有。有一天晚上九點多我加班回來，愛人說，頭發(fā)都餿了，現(xiàn)在寶寶睡著了，我到理發(fā)店洗個頭、燙個發(fā)吧。我說快去快回。愛人走后不久，寶寶就醒了，眼睛轉(zhuǎn)了幾圈發(fā)現(xiàn)媽媽不在家就有些不高興。我盡量抱著她在各個房間轉(zhuǎn)。剛開始還哼哼唧唧，后面發(fā)現(xiàn)媽媽怎么一直不回就開始哭，我越哄她哭的聲音越來越大，大有不立即見到媽媽決不罷休的勢頭。我看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了，這么大的哭聲會影響鄰居休息，決定帶她去找愛人。把她包得嚴嚴實實下到樓下感覺特別冷，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僅穿著毛衣未穿外套出來的，趕緊又抱她上樓。女兒以為我們不去了，又大聲哭鬧起來，特別是我把她放在床上穿外套時，更是撕破嗓子似的哭。當我抱著女兒在一家發(fā)廊找到愛人時，她一下子撲到愛人懷里抽泣不止，眼里滿是委屈和不解。發(fā)廊的女領(lǐng)班說，這是第一次吧，小孩晚上離不得媽媽。而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腳特別冷，原來我急中忙亂是光腳穿著拖鞋出來的。

岳母常說，寶寶天生有一股靈氣，長得也比同齡小孩快一些，三個月時就有半歲的樣子，半歲時就像一歲的小孩，而一歲時就有兩歲的范兒。我記得十月份隨首長到新疆出差了十天，回來后愛人給了一張剛拍的照片。那時寶寶三個多月了，穿著一套短褂的衣褲，全身肉乎乎的，抱在外婆的手中。那飛揚的眼神，大拇指與食指相扣、小指自然攢成蘭花狀，兩條腿一條伸著一條半抬的姿態(tài)，真讓人看了還想看，難以想象這是一個三個多月的小孩。也是這次從新疆回家，我為了彌補沒有照料她們母子的愧疚，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打掃衛(wèi)生。當時愛人正給女兒喂奶，我抹桌子時，她盯著我抹桌子：我收拾窗臺，她扭頭看我收拾窗臺；我拖地時，她的眼光一直跟著我轉(zhuǎn)。愛人看她無心吃奶，一心琢磨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調(diào)侃地說，別再看了，這是我們家的小時工。

我這個小時工總是抓住難得的機會與寶寶親密。剛開始抱她時抱不好，岳母告訴我重點是護住腰，托住后腦勺。有時回家她睡著了，我會站在床邊默默看上很久。而好不容易抱她到樓下玩時，總?cè)滩蛔∧曋碾p眸，輕輕地對她說，“乖乖，爸爸的寶貝兒”。我常常想，是什么樣的緣分，是多少世的修積，才使她今世成為我的女兒。而一旦想起這些，我的心中總會涌動著一股柔情。我常對自己說，為了寶寶，我可以奉獻一切乃至生命，如果她的盛開需要沃土，我情愿化作落葉腐朽在她的根下。

女兒越長越大，熟人、鄰居常常議論像哪一個，絕大多數(shù)的意見是像我。一次，我們帶她到頤和園玩，一位阿姨看著她可愛的樣子盯了好久，一會兒看看我愛人，一會兒看看我，最后說，還是像她爸爸。每每聽到這些話，我自然很興奮，但也很不好意思。我常對愛人說，我有那么漂亮嗎？我這幾根稀疏頭發(fā)的錛頭，能生出這么靈巧秀麗的小臉。愛人常常笑著說，說你胖你就喘上了，你以為說像你就是你一個人的功勞？是你的骨架加上我的端莊才成就了寶寶。愛人說的對。同事朋友說，你女兒把你和你愛人的優(yōu)點都集中了。

女兒是一歲剛過學會說話的。記得過完一歲生曰不久，女兒在為她專門鋪設(shè)的塑料地板上玩耍時，突然對從廚房迎面而來的愛人說了一句：“姆媽”。愛人一下子激動得不知所措，反應過來后把女兒緊緊抱在懷里親了很久。學會叫媽媽后大概三四天吧，愛人帶女兒坐一個朋友的車子出去玩，回來后對我說，寶寶會說爸爸了，坐在車子里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路，并教她當場叫我爸爸。我有所準備自然不會手足無措，但“爸爸”兩個字從女兒嘴里說出來時我也心潮起伏，從此我們父女實實在在地接通了聯(lián)系。

語言真的充滿無窮魅力，它不僅為女兒打開了一扇門，也使我們更深刻地體會到了女兒的成長。養(yǎng)兒育女，最關(guān)心的還是身心健康。愛人說，懷孕期間，總是擔心寶寶四肢五官是否健全。在產(chǎn)床上，當?shù)谝宦曁淇迋鱽頃r，她首先問的不是是男是女，而是有沒有什么缺陷，當大夫把寶寶抱給她看并告訴她一切都好時.她懸在心中十個月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有些小孩在發(fā)育過程中會出種種情況。有個戰(zhàn)友告訴我，他兒子剛出生時特別愛哭鬧，晚上常常要鬧到半夜，抱在手里、放在搖籃都不行，非得夫妻倆一人拉著床單兩個角，把孩子放在中間晃才肯入睡，那段時間把他們倆整慘了。幸運的是，女兒嬰兒期不僅不生病，而且非常乖。岳母常說，這么健康的小孩怎么會有病呢？有些醫(yī)生真是味了良心說瞎話。我記得，女兒只是在三歲左右鬧了一陣感冒，一到周末就發(fā)燒。每次到我們單位醫(yī)院，醫(yī)生很盡心，又是物理降溫，又是吃藥打針，但下周末又復發(fā)。有一次半夜燒得抽搐說不出話，愛人急得連呼“寶寶”，聲音都變了。我們趕緊抱著她打的到兒童醫(yī)院。兒童醫(yī)院的醫(yī)生確實見多識廣水平高，簡單地看了看就說，喉部有一個潰瘍，并告訴我們這個時候從母體帶來的抗體已經(jīng)消失，自身免疫力不健全，容易受到病菌的侵蝕。為了讓她徹底治愈，我們請求輸液，但當時兒童醫(yī)院輸液的小孩人滿為患，不僅沒病床，輸液室連坐的椅子也沒有，都是護士用一個裝藥品的紙盒把小孩輸液的手與手腕固定住，讓家長舉著輸液瓶到大廳或過道自己管自己。女兒輸了一會兒就有了精神，不僅不讓抱，還堅決要求下地走著玩。她抬著綁著藥品盒的小手笑瞇瞇地牽引著我們到處走動那可愛的樣子，每次想起都感動不已。

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我們不僅享受著她生命中破繭出苗、葉卷葉舒的樂趣，而且越來越深切地感受到她幼小心靈中流淌出的對親人的反哺之情。

女兒一歲半前基本上是外婆帶的，之后外婆由于身體不好回武漢，由我小妹帶到二歲半上幼兒園。小時候睡覺前，女兒都是外婆幫助洗腳，外婆常常用江蘇話叫寶寶洗腳。當女兒學會走路后，每當看到外婆要洗腳時，她會主動地從媽媽手中要過洗腳盆，吭哧吭哧地搬到外婆面前，模仿外婆的口音說“外婆，西角”，每次都把外婆逗得眉開眼笑。妹妹帶她一段時間后，愛人把我平時不穿的軍裝和軍鞋收拾了一下叫我妹妹帶回去，我妹妹推辭著不要，就在她們拉拉扯扯時，女兒突然說了一句，“拿去吧，拿去給曹建文穿。”愛人說，她和小妹都很吃驚，她竟然從她們的聊天中記住小妹的愛人叫曹建文，而說話的口氣真像一個大人交代事。小妹常說，第一天來家里帶寶寶時，嫂子在房間收拾東西，寶寶一個人在客廳玩玩具滾來爬去，她故意說，“快來看啊，睿潔不講衛(wèi)生啦。”誰知寶寶趕緊跑過來，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意思是叫姑姑別聲張，不要讓媽媽知道。小妹說，真沒想到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孩這樣靈氣。小妹右手在溫州打工時受傷截去半個手掌，女兒常常在小妹抱她時輕撫這戴著半只手套的傷手，其體貼關(guān)心讓人心疼不已。

我?guī)畠旱臅r間很少，所以盡管親，但親密的語言也只是我問女兒“想不想爸爸”、“愛不愛爸爸”和女兒回答“想爸爸”、“愛爸爸”之類。三歲多時，有一次愛人單位在郊區(qū)一個療養(yǎng)中心組織健康體檢，晚上必須統(tǒng)一住宿參加第二天早上抽血。我和愛人做工作后，女兒同意由我晚上帶。這是我第一次獨自帶她睡，搞得很隆重，睡前講故事、做游戲，睡覺時怕她冷把被子、衣服蓋了一層又一層，還一會兒拉拉被子、摸摸臉，就這樣折騰來折騰去反而把她弄感冒了，發(fā)燒到了38度。我打電話問愛人怎么辦，愛人說不要蓋這么厚被子衣服，喝一點水，如果不超過38.5度先不吃藥，明天她體檢完畢立即回家處理。我按愛人說的一一做好，但還是放心不下，試額頭熱度，量體溫，讓她喝水，一會兒起來，一會兒躺下地忙個不停。突然在黑暗中女兒說話了：“爸爸，別管我了，你放心睡吧?！蔽疫B忙問為什么？女兒說：“因為你是我的好爸爸”。我感到一股暖流流淌在心間。如果不是怕打擾她睡覺，真想把她抱起來好好親一親。

愛玩是孩子的天性。我對這句話體會尤深。愛人常說，三個月后，一到上午十一點左右沒有下樓玩，寶寶肯定會左顧右盼，看你沒有什么動靜還會偶爾大叫一聲提醒你。那年冬天岳母回武漢了，愛人帶女兒上樓下樓只能一手抱她，一手提著二十斤重的嬰兒車，時間一久手指受傷，現(xiàn)在拿稍重一點兒的東西都拿不住。我那時回到家只要是白天，肯定要抱到樓下玩。記得快要學會走路那會兒，我們要么雙手抱著她的腰，要么是拿一個寬帶子套在她的胸腋間，跟著她跌跌撞撞地往前沖。而她走得稍微穩(wěn)一點時，已不滿足扶著走，會把你扶她的雙手拿開，用自己的一只手拉住你的一只手，讓你牽著走。會走路后，她特別喜歡上高爬低，小區(qū)里有一個洗車用的高臺，她常常走上去跑下來再走上去跑下來，而出去玩時只要碰到有樓梯的，她必定會上上下下走個不停。至于小區(qū)活動區(qū)的健身器材和肯德基內(nèi)設(shè)的兒童樂園，那更是她的天堂。有時候看到她在兒童樂園的滑梯上翻上爬下幾個小時樂此不疲時，總是奇怪她怎么一點也累呢。兩歲多時，有一次我問她：“寶寶，你最喜歡干什么？”她毫不猶豫地說“最喜歡玩”。每次想起她干脆利落、斬釘截鐵的樣子，我在心中忍不住直樂。

為了適應寶寶的天性，我們給她買智力玩具、嬰兒車、自行車和各種彩球，定了巧虎錄像帶和玩具，專門在客廳給她布置了一個鋪著塑料地板的活動區(qū)。每次到樓下玩時，不到天黑院里的小朋友走得差不多不回家。而周日和節(jié)假日只要我沒出差、不加班，總會帶著她到游樂園、公園和近郊區(qū)縣的景點去玩。她會把游樂項目和健身器材區(qū)能玩的都玩?zhèn)€夠才盡興。剛一歲時，愛人把她舉到單杠上，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可以兩手穩(wěn)穩(wěn)抓住單杠。愛人說，關(guān)心不夠吧，八個月的時候她就可以抓住單杠停留五六分鐘。3歲多時，有一次我們爬慕田峪長城，她爬得比我還快，有一段我都沒有爬上去，是愛人不放心趕緊跟上去的。而在圓明園的噴水花園里，她穿著T恤和短褲在水柱間穿來穿去，地面太渭摔倒撞破膝蓋都不愿停下，那夕陽下銀鈴般的笑聲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小孩最喜歡的還是跟小朋友玩。獨生子女有獨享父母之愛的幸福，但也有沒有兄弟姐妹帶來的孤獨。每當我們把女兒抱下樓碰到其他的小朋友時，她都很興奮，咿咿呀呀叫個不停。而會走路后，她總會與小朋友樂在一起、瘋在一塊。記得有一次，我從辦公室回家取件東西，看到女兒與幾個小朋友在做游戲，看了我一眼像不認識似的不理我，我很是失落，走過去把她抱住說，“我是爸爸呀”，她叫了一聲爸爸后就要掙脫我和小朋友玩。下班后我和愛人說起此事，愛人輕輕一笑地說，這有什么呀，她有時和小朋友玩起來連我都不理。那些日子里，不論是岳母、小妹還是愛人帶寶寶，她們總有一個圈子。她們一起在樓下健身區(qū)玩，一起到超市閑逛，一起到周圍小區(qū)的小花園曬太陽、享蔭涼。這個小圈子雖時有變化，但有三五個核心成員，愛人和她們的媽媽成了好姐妹，女兒和小伙伴成了好朋友。大人們在一起閑聊，小孩們在一起玩耍，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送我我送你。后來因為搬家?guī)准曳珠_了，特別是隨著上幼兒園、上小學，女兒的朋友圈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但只要一說起那個時候的園園、甜甜，寶寶都很快樂。那真是一段難得的歡樂時光。

在所有的歡樂中，寶寶最向往的還是外出旅行。我們也盡可能利用一切機會讓她在走進山水中開闊眼界、增長見識。第一次離家出遠門是出生的那年春節(jié)帶她回湖北老家過年，家人、親戚和朋友都感嘆真白、真乖、真可愛，兩歲多時，我們到北戴河療養(yǎng)，她愛上了水，迷上了沙，常常拿著小鏟子在沙灘上筑房子，套著救生圈在水邊奔跑，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四五歲時，我們帶她參加我們單位的健康休養(yǎng)活動，去過昆明、麗江、瑞麗、騰沖、大理和荔波、遵義等地。八歲時一個同學的媽媽組織去了甘肅敦煌和麥積山。而最難忘的是我們有機會帶她參加了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最后一次彩排，參觀了上海世博會中國、美國、俄羅斯等幾個著名國家館。

我發(fā)現(xiàn)，寶寶外出旅行，最喜歡住早餐有西餐的賓館，我不知道她喜歡吃西餐的特性是哪點基因變化，因為我和愛人都不愛吃西餐。寶寶最愿意坐飛機，經(jīng)常在家里表演：“親愛的旅客，這里是北京飛往某某地的航班，請您系好安全帶，收起小桌板，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其惟妙惟肖常逗得我們哈哈大笑。最愿意臭美，穿漂亮衣服，買各種小飾品，頻頻照相。尤其是在麗江玉龍雪山下，她穿著民族服裝，成為同事們爭相合影的模特，很是風光了一回。最樂意有小朋友一起旅行。在敦煌那次是四個同學一起去，她稱之為最難忘的一次，是“快樂四人組”。而去昆明、騰沖與另外兩個同事的女兒一會兒就親密得不得了，一會兒又鬧矛盾不和你玩不和她玩，搞得不亦樂乎。最讓人放心不下的就是膽子太大，跋山涉水哪兒危險往哪里跑，如果碰上有游樂園的過山車、空中飛車，不玩?zhèn)€夠不下來。有一次坐一個空中搖擺船，我不放心陪她一起玩，晃動角度180度，最驚險時人臉向下與地面平行，我的心都要跳出來，她也喊后悔不該玩，但下來后，我驚魂未定，而她說爸爸我還想玩一次。我常常說，寶寶，喜歡玩我不反對，但你太愛玩了。有時我不同意她玩的項目就堅決拒絕，一般情況下她都是軟磨硬泡，嘻嘻哈哈爭取我和她媽媽支持。只是有一次，她很認真地說，愛玩是小孩的天性，誰不愛玩，爸爸難道你小時候不是這樣嗎？聽了這句話我一驚。是啊，我們小時候不也是成天瘋玩，只是玩的形式不一樣，并且我們父母管得少得多，我有什么理由把她管得這么緊呢？說歸說，但現(xiàn)在環(huán)境條件變了，我不可能不這樣管她，看來這個矛盾要等到真正把她放飛后才能完全解決。

三

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我和愛人自然而然地談到她以后是干什么的？科學家、藝術(shù)家？教師、醫(yī)生？當然，還有官員、富豪，等等。生兒育女，誰不希望她成龍成鳳。于是我們接受了“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說法，跟隨社會上早教、培優(yōu)的勁風，也讓女兒學了起來。

記得女兒剛半歲后，我們就買了不少的植物、動物、礦物和日常生活用具圖冊讓她玩。寶寶看到蘋果、西瓜、香蕉和草莓等很興奮，看到馬、牛、羊、猴子等很好奇，看到色彩斑斕的鮮花還試著用手去抓，而看到不認識的礦物和生活用具則丟在一邊。但認這些東西只是一時之興，她更多的是把這些光滑卡片當作玩具，經(jīng)常扔得滿地都是。

兩歲多后，周圍的小朋友都背起唐詩，大多背熟的第一首唐詩是駱賓王的《詠鵝》，女兒也不例外。我記得那時她背過的詩還有李白的《望廬山瀑布》、孟浩然的《春曉》等十幾首。小朋友在一起玩時，大人們會叫他們來個比賽，而帶回老家或到朋友家玩時，背唐詩則成了展示才藝的最好方式。200？年春節(jié)后，爺爺奶奶來北京。我母親看到一年多未見的孫女高興地對我父親說，跟德喜小時候一個樣子，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而我父親連連說，比德喜小時候聰明，寶寶都會背唐詩了。

我觀察，女兒小時候愛好很多，但最感興趣的還是手工、繪畫和聽故事。上幼兒園后，女兒報了手工和繪畫興趣班。她經(jīng)常在幼兒園用橡皮泥，回家里用面團，捏了不少泥人、玩具和動物，很是投入。而繪畫作業(yè)稚氣靈動、色彩斑斕，常常得到老師的好評。這些繪畫有的隨著我定期清理沒用的書籍、玩具丟了，但畫得好的我收藏了十來幅，我想等她長大后再交給她。聽故事是兒童的樂趣所在，《白雪公主》《灰姑娘》等童話百聽不厭，愛人床頭的《兒童睡前故事》有好幾本，而女兒睡覺前的最后一個要求總是再講一個故事。現(xiàn)在回想起來，聽故事是幼兒開發(fā)智力、豐富想象、增強底蘊的極好方式，特別是一些經(jīng)典童話，對小孩的影響極其深刻。但我那時陪她時間太少，加之比較浮躁、不耐煩，很少沉心靜氣地給她講講故事，想起來感到很后悔。

不知道是受鋼琴演員優(yōu)雅風度的影響，還時流暢優(yōu)美的樂曲對她音樂神經(jīng)的觸動，女兒從很小時起就說要學鋼琴。到四歲時，我們把她送到姜杰鋼琴城學鋼琴。剛開始時很有興趣，過一段時間熱度下降，不久抵觸情緒就來了，練琴成了一件苦差事，叫她練琴成了我們與她沖突的主要導火索。記得考鋼琴二級時，馬上要上考場還很不熟練，我要求她晚上必須練熟才能去睡覺。那時她還只有五歲，以前都是慣著的，她確實沒有想到我會這樣逼她，非常委屈，哭著說我不練了，我要睡覺。我堅持要練會了才能去睡。此后，考四級、五級、七級、八級時這樣的沖突還發(fā)生多次。我總是說，爸爸不要求你成為鋼琴家，但是既然報了考級，就必須盡最大努力考過，你可以沒有大目標，但眼前的事必須全力以赴拿下。女兒的鋼琴老師換了好幾個，有的老師要求很嚴，常常把她訓得眼淚直下。特別是隨著級別增高，練琴的難度越來越大，有時臨考級時一天要練十余個小時，確實十分辛苦。我常說，不學了吧，其實也是激將，但她從未放棄學習的決心?，F(xiàn)在，女兒已經(jīng)準備今年暑假的九級考試。

這些年來，女兒還陸續(xù)上過舞蹈、童聲聲樂、輪滑、擊劍等興趣班，由于沒有嚴格的考核標準，有的學習班開了個頭就沒有堅持下去，有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學得不認真，都沒有學出名堂。其間，我們也非常矛盾，會隨著了解到朋友、戰(zhàn)友、親戚的小孩鋼琴過了多少級，上了哪些培優(yōu)班，獲得了什么藝術(shù)比賽大獎的信息而心潮起伏，總是擔心對小孩是不是放得太松，學前班是不是報得太少，智力開發(fā)是不是抓得不夠。四歲多時，有一次和一個朋友聚餐，聽說他五歲多的兒子已認識了3000多個字時，一下子擔心起來，我的女兒才認識幾十個字啊，差距太大了。但是，我們也深知小孩的天性就是玩，抓得緊就必須同她的天性做斗爭，學鋼琴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只是我們一直不明白這種早期開發(fā)和培優(yōu)對女兒的成長作用到底有多大。直到上學后，看到她毫不費力地認熟了需要用的漢字，而三五歲時背的唐詩和英語單詞幾乎忘光時，我才認識到以前的擔心是多么的多余，而所謂的早期開發(fā)又是多么的沒有道理。少兒期心理的最大特點就是對外界充滿無限的興趣，放飛自然才是最好的開發(fā)：而生理的快速發(fā)育決定一個階段就是一個階段的事，不到這個階段即使強記也是會忘卻的。同時，我們也深刻體會到，小孩的天賦差異也是蠻大的，是什么料就是什么料，不是這個料即使強扭也不會有多大的效果。

女兒入幼兒園和上小學后，都很快呈現(xiàn)出適應集體學習生活的特點品性，老師、同學都喜歡，成績也好，一直是幼兒園的副班長和小學的班干部、中隊委。幼兒園時，每個學期得的紅花都名列前茅，六一、迎新年的各種表演都少不了她，幼兒園結(jié)業(yè)時，還代表畢業(yè)班同學發(fā)言。上小學后，年年都是三好生，老師的評語總是好幫手，同學留言都說學習好、紀律好、樂于助人，學校的各種活動常常是骨干。2012年2月，她獲得了第六屆香港國際青少年藝術(shù)節(jié)鋼琴比賽金獎。2014年，獲得國際小公民英語才藝選拔活動北京選區(qū)小學生三等獎。我總是說，你比我強得多，我小時候成績不好，當過的最大干部是小組長，更沒有你那種敢于在班上公開競選班干部、做全校升旗手的膽量和成績。愛人說，你們家是一代比一代強。

四

生長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也時刻充滿風險和挑戰(zhàn)。做父母的，不僅經(jīng)常記掛著她的冷暖，給她吃喝，還要時刻關(guān)注能否順利由小苗長成小樹，直至參天之木。

記得小時候，最擔心的就是安全，怕她生病，怕她亂摸電器，怕她爬高走低跌倒摔傷，怕她在公共場所不知道避讓行人車輛。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又關(guān)心她學習，關(guān)心她的人際關(guān)系，關(guān)心她的品行習慣。人們常說，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作為父親，我盡管陪她不多，關(guān)心不夠，但對她成長過程中的大節(jié)不敢有絲毫的疏忽，唯恐品行出現(xiàn)瑕疵甚至破壞。

我們最在意的就是打牢她的善良底色。小時候總是教她與小伙伴友愛相處，對爺爺奶奶叔叔阿姨有禮貌，不要隨意傷害螞蟻、小鳥等小動物生命。有時候出外看到路邊的乞丐，她總要問來問去，我們也知道有些是職業(yè)乞丐，但總是告訴她乞丐不容易，要有同情心，對一些肢殘的乞丐，還要讓女兒給幾角塊把錢。汶川地震后，幼兒園里搞捐助，女兒把自己未穿過或穿的很少的衣物找了一大包帶到園里。有一次在街上看到北京市捐贈中心開展對青海玉樹地震災區(qū)的捐助宣傳，女兒從自己壓歲錢里拿了100元捐了出去?，F(xiàn)在，她手里有了好幾個捐助證書，盡管捐的錢物較少，但在這一次次的捐助中培育了她回報社會、關(guān)愛她人的意識，純潔了幼小的心靈。

女兒學習總體是認真的，作業(yè)總是爭取在學校做完，回家也能做一些復習預習，但孩子的天性還是好玩，如果沒有嚴格的督促與約束就會放松甚至放縱自己。每年的寒暑假作業(yè)，她總是在返校的頭一天晚上才急匆匆趕完。愛整潔、講條理是我對她強調(diào)最多的問題，但實際效果不太好。她經(jīng)常把換下的衣服放得到處都是，桌子上、窗臺上弄得亂七八糟，吃完水果和零食果皮及包裝也不收拾，為此挨了我很多次訓斥。而意志力的培養(yǎng)更是一件艱苦的事，遇到困難打退堂鼓不僅是小孩的習慣，我們大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這些年來，除了鋼琴考級在我的強力堅持下堅持下來了，3歲時學輪滑因為練習很苦最后只好放棄，擊劍練了幾次感覺枯燥說等假期集中練最后不了了之。我有時自問，是不是對女兒要求太嚴了。愛人也經(jīng)常說，小孩就是小孩，干什么都抓這么緊不要身體了。這些話都很有道理，但社會競爭是嚴酷的，今天沒有經(jīng)歷的事以后還會經(jīng)歷，今天放棄的東西今后將永遠影響你的生活。

我常說，女兒是我的心肝寶貝，怎么愛她也不夠。但是，我也曾打過她3次，每每想起來總感到很自責、很愧疚、很后悔。女兒5歲前很乖，但5歲后可能是獨生子女的原因，也可能由于內(nèi)外環(huán)境的變化，性格中有了一些急躁的成分，思想中自我的意識突出，常常做出一些不講理的事。我前兩次打她就是因為她堅持自己的做法，不僅勸說無效，還很強橫。打的最重的一次是2013年10月，那年外婆來北京治病。一天晚上，女兒為一件事與媽媽發(fā)生了沖突，外婆從中調(diào)解也無用。我開始還忍著，后來看到女兒脾氣這么大，對外婆很不敬，簡直有點狂妄。我想，小時候外婆那么疼你，拖著病體帶你一年多，你怎么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就沖上去狠狠揍她的屁股。這次打得很重，前兩次打兩下就停了，這次我感覺真的是狠打。打完后女兒一個人蹲在地上嚶嚶直哭。打過后我就后悔了，走過去想拉女兒起來。女兒說：“爸爸，你讓我好好哭哭吧。”也許是看我真發(fā)怒了，也許是女兒感到自己做錯了，那次她哭過后自己洗臉、洗腳、上床睡覺。小孩到底是親生的真，我這么打她，第二天還親熱地叫我。我很愧疚，把她抱坐在膝蓋上說，知道爸爸打你的原因嗎？她說，因為我不尊重外婆，不講理。我把此事與幾個戰(zhàn)友講過，他們不相信我這么疼愛女兒還會打她。我說除了糾正不好的行為習慣外，我必須讓她有所忌憚。否則，到青春期她可能因聽不進任何人的意見固執(zhí)己見而走錯方向。我把這個想法與女兒交流過，她也知道我的用心。曾聽朋友說，小孩在父母中必須怕一個人。只是，我不知道這個說法是不是真的有道理、管大用。

女兒在我們的教育下不斷進步，盡管還有不足，但我感覺還是善良、懂事、陽光的，對于我們的嚴格要求也能體悟落實。去年暑假，她備考鋼琴七級，因為前期抓得不緊，練得不好，受到老師嚴厲批評，我們對她抓得更緊了。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放下東西就問她練了幾個小時，并說，一定要保證每天練四個小時以上，一定要把老師指出的錯誤搞懂練透，一定要按考試時的程序把所有曲子一遍遍地過。她聽后和她媽媽一起哈哈大笑。我問笑什么，女兒說，我和我媽打賭，說你回來后一定會教育我這幾句話。我說為什么呢？她說，你要說的話我掰著腳趾頭都會猜出來。我說，猜的很好，我對你這次考級能通過只有這三點要求，關(guān)鍵是你能不能真正落實。我說，說到這個話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爸爸平時對你最基本的要求記住了嗎？女兒說，第一是做任何事都要專心，第二是講整潔，第三是愛音樂，第四是尊重人。我說，做事專心才能成功，任何事情專心做下去總會見到成效。講整潔使你越來越有條理，而亂遲早是要出災禍的。音樂是你一生的朋友，即使爸媽也會老去，而音樂可以永遠陪伴著你，心情愉悅時可以聽一首歌曲共享快樂，受到委屈時也可以彈一支曲子相對私語.愛上音樂你永遠不會孤獨。而尊重別人，不僅因為人生而平等，還會為你贏得更大的空間。當然，對你的要求還有很多，比如，養(yǎng)成閱讀的習慣，知道感恩，學會幽默，能夠自嘲，內(nèi)心堅強，等等。這些要求說起來簡單，但做到很不容易，有些道理現(xiàn)在說為時過早，有些需要用挫折、委屈甚至一生的時光去體悟，爸爸希望你能盡快理解，以便在人生的征程中，內(nèi)心永遠充實，面對困難挑戰(zhàn)能淡定從容地面對一切。

在對女兒的教育培養(yǎng)中，我也從她的童真中學到很多東西，在與她的反觀對照中蕩滌了我思想行為中的污泥濁水。我常常教育她要形成好的性格，不要急躁動怒，她偶爾也來一句，我的性格都是遺傳你的，你不也是常常發(fā)火、摔東西嗎？我要她愛護眼睛，看書不要躺在床上，身體坐正，兩眼平視。她說，你看書躺在床上，從來不注意用眼健康。我說，我老了，不像你這樣小，需要保護眼睛。她說，習慣都是從小養(yǎng)成的，你小時候看書用眼習慣肯定比我壞。我說話常常帶粗字，有時不高興還會罵人，她有一次給我默默數(shù)著，說我一段話中罵了9個國罵。我和她媽媽有時為一些事情吵架，五六歲前，我們吵架她不說話，這兩年，只要我們一吵，她都會說，不要吵了，你們都不能少說兩句嗎？我有時想起來總會自責.我覺得女兒性格中不好的因素都是我們影響感染的：有時也感到欣慰，因為她偶爾迸發(fā)出的智慧和才情像是遺傳我們的。我常常對自己說，千萬不要小看低估小孩。

五

女兒馬上就進入五年級，身邊的同學不少出國旅游過，有的已移居國外、境外，在一起談的話題不少是國外的事，幾個要好的同學還說長大后要出國留學。我問女兒，你以后出國留學嗎？她說去啊。我說，學成后回來嗎？她說回來啊，我是中國人，我不回國，待在國外干什么！我的心中涌起一陣感動。

2012年1月19日，女兒小學一年級放寒假，我把她帶到辦公室。那天事很多，我讓她一個人在旁邊玩。下班收拾東西時，發(fā)現(xiàn)她在便簽紙上寫了一段話，“親愛的爸爸媽媽，我先給你們拜個年，祝你們節(jié)日快樂，萬事如意。不過我先謝謝你們陪我成長那么多年?！毕旅孢€用描粗的字體寫著“新年快樂，年年有余！哈哈！”我看后眼睛一熱，看著還在旁邊玩耍的女兒，心想你還只有6歲多，學會寫字還不到半年，你就知道用筆來表達你心中的感受和謝意，你幼小的心靈什么時候裝進這些成長的造化？

古人說，初心即是正覺。高興的是，女兒的每一點成長都沐浴著陽光，吸吮著雨露。而這點點滴滴的成長，就像一只溫暖的小手，不斷輕撓我們牽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