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婁　巖（美國）

教授女兒的婚事（33）
—— 所托非人

文婁巖（美國）

長相思

云徜徉 鳥徜徉。

無約相逢水中央 應(yīng)憐各它鄉(xiāng)。

不思量 卻思量。

心念無依盼夢長 此生難相忘。

轉(zhuǎn)眼 凡在潔家做滿了1周 沒人挑出什么毛病來。周五的下午 凡背上雙肩包 微笑著跟潔一家人告辭?！胺?你等一下?！?剛下班到家的潔 叫住她 把一個信封交到凡手上。

“我知道你等著用錢 以后我就每周給你結(jié)一次 你看如何 ”

凡一怔 感到有點意外 自上次潔讓她戒煙之后 她就對潔心存敬畏。覺得這個女主人雖然外表柔弱 說話溫和 但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威嚴和氣勢。想當初 她在國內(nèi)時 也是極其順遂得意的人。大學上的是熱門的外語專業(yè) 畢業(yè)后又進入一家法國大公司做文秘。白天一身干練的白領(lǐng)裝扮 坐在寬敞明亮的寫字樓里 滿嘴跑洋文 接觸的皆是身上散發(fā)著古龍水氣味、西裝革履的外國人。晚上則搖身一變?yōu)闀r尚性感的女郎 在酒吧的一角品嘗雞尾酒 聽爵士樂 高談闊論。走在街頭時 對別人投來的艷羨目光 她都習以為常地視而不見。毫無疑問 她一直相信自己這樣的天之嬌女不出國真的冤枉。

外國 尤其是代表著高尚品味和先進生活的美國 才是她真正的歸屬。可是造化弄人。她哪里想到 迎接她的卻是一種“金玉其外 敗絮其中”的生活 而且這樣的日子似乎并不會很快結(jié)束。她在經(jīng)歷許多挫敗后 終于屈服 認命了。她明白自己沒有退路 讓她就此灰溜溜地回去 面對國內(nèi)親朋好友的嘲笑 簡直是另一種噩夢與折磨。她決定放下過去的玫瑰幻影 開始腳踏實地的生活。身處卑微中的人 最容易對別人的善意報以加倍的感激。更何況潔是真的慷慨 想到這些 凡眼睛有些潮濕 沖動地握住潔的手臂說了聲：

“潔 你人真好……”

由于激動 她說話的語調(diào)有些哽咽和顫抖。潔理解地對她點點頭說：

“如果不麻煩的話 我還想請你把晚飯也做了 然后你就在我家里吃過飯再回去。每個月我多給你加250元 你看怎樣 ”

潔聽母親說過 凡在家里連頓像樣的飯菜也吃不上。又看她面色蠟黃 似乎缺乏營養(yǎng) 從心里覺得她可憐 于是就做出了上面的決定。凡愈發(fā)感激 還有些不好意思 她略顯局促地推讓著說

“沒事的 不加錢也可以。反正我回家早了也沒事 那人不吃我做的東西 只要有煙抽有酒喝就不會找我的麻煩?！?/p>

“錢是一定要加的。好 就這么定了。對了 現(xiàn)在天黑得早 你自己路上當心?！?潔的語氣里有一種毋容置疑的果斷。凡點點頭 眼睛熱熱地看著潔 告別說

“我會的。謝謝你?！?/p>

潔抱著女兒送凡到門口 又對懷里的小杰西卡說

“寶貝兒 快和阿姨說再見 ”

說完拿起女兒胖嘟嘟的小手向凡擺了擺 這才把門關(guān)上。

潔回到客廳里 對坐在沙發(fā)上正看電視的父母說：

“爸 媽 我一會就去網(wǎng)上給你們買回國的機票。另外我已經(jīng)和中國城的一家旅行社聯(lián)系好了。周一你們就跟團去美東玩一玩吧?！?/p>

“噢 具體是哪幾個城市 ” 潔父聽說 摘下老花鏡 饒有興趣地問。

“有紐約、華盛頓、大西洋賭城等回來休息3天正好回國?！?/p>

“老頭子 我就說咱們的小潔孝順你看看孩子想得多周到啊?！?潔母喜滋滋地說。

“怎么去啊 我擔心有語言問題。”潔父考慮的問題就比較實際。

“這您不必擔心 旅游團全程乘大巴 每兩小時停一次 車上有廁所。這里到紐約大約10小時左右 說說笑笑就到了 再說車上都是中國人 你們也不會覺得不方便。我還特意為你們準備了一部手機 有事你們就隨時和我聯(lián)系。”

“我說閨女 這得花不少錢吧 老頭子 這錢咱們自己花吧。” 潔母轉(zhuǎn)頭跟老伴兒提議。潔搶過去說

“不用了 媽 你對你閨女這么沒信心啊。再說了 你們回去 別人問起來說來了趟美國花花世界 哪里都沒去 盡在家?guī)Ш⒆恿?。還不讓人家笑話 連帶罵你閨女啊。錢就更不用提了 就算我付你們的勞務(wù)費好了。”

潔調(diào)皮地半開玩笑 在父母面前 不管多少歲 她都還是那個愛撒嬌的小女孩。

“勞務(wù)就勞務(wù)吧。這樣也好 老太婆 就算我們借她的 你給她攢著 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用上了呢?！?/p>

潔父一錘定音。潔母心情好 也忍不住調(diào)侃起來 對潔嘮叨說

“你爸平時省吃儉用 他說攢錢是為了有一天如果他先走了 留給我用 這樣就不會給孩子增加負擔?！?/p>

“爸 媽 你們這是說的什么呀 你們都要長命百歲 要不然你閨女和你外孫女可怎么辦啊 ”

潔本來是開玩笑的 可話一出口 鼻子就酸了 眼淚蓄滿了眼眶。她不想讓父母看到 連忙俯身親了下懷里的女兒 看著孩子稚氣的笑臉 淚珠終于吧嗒吧嗒落下來 她口里還兀自沒事似的說

“寶貝兒 你可要乖乖的 如果媽媽有一天沒能耐掙不來錢了 還要指著你替我好好照顧姥爺姥姥呢?！?/p>

珍惜

我不是你的

雖然有人

還傻傻地

在等我

我就是個混混

浪跡在精神的伊甸園里

今天向東

明天往西

我最承受不了的

就是那些傾情的奉獻

因為我

就是個騙子

有時

我更像個乞丐

依偎在女人的懷抱里呻吟

也想挺直男人的脊梁

但身心都缺鈣般地軟弱

從我第一次失去

就不讓自己再相信真實

我唯一的遺憾

就是還沒有來得及

像個爺們一樣

在女人面前大聲的喊過

我愛你

把今天當成你們的節(jié)日

把明天當成你們的希望

恩愛的人們啊

千萬守住你們的今天和明天

別讓它輕易的跑掉

因為幸福不會回頭

快樂不會永遠

真的羨慕你們

那些被愛包圍和愛別人的人們

我會暗暗地

小杰西卡可能是被潔的眼淚弄得不舒服了 小嘴一咧 嗚嗚地哭起來。潔借故抱女兒回到自己的房間 一邊哄孩子 一邊跟著傷心落淚。

其實她有滿腹的話想和父母說 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和康提出離婚 未來的日子充滿變數(shù)和不定心中難免惶惶然。但又一個字都不能說 她寧可自己受苦 也決不想父母替自己擔心。她就是想讓父母走得安心 這樣就算是她的孝順吧。

再說康 因虹懷孕的事早已有些焦頭爛額。好不容易送走虹 這才暫時松了口氣。說實話 虹對他的一片癡情 令他有點意外和吃驚 她似乎總是聽他的話 這讓他稍稍放了心。但與此同時 他心里明白 這事兒像個定時炸彈 搞不好什么時候就會引爆。這種頭上懸著寶劍的感覺 讓他非常忐忑。人心里藏著掖著事 就會不自覺地小心低調(diào)起來 平時那些跋扈的舉止自然收斂許多?？当緛韺嵑蜐嵏改敢煌娫挵炎约核瓦M拘留所 嘗了一回坐牢的恥辱 暗地里耿耿于懷 甚至有時對他們的“絕情”恨得咬牙切齒 但他現(xiàn)在也顧不上計較這些了。不管怎樣 自己畢竟還做了比打人更不光彩的事。

他心中多少對潔有些愧疚。因此最近不但回家比平時早了 而且還主動幫著做些家務(wù) 比如倒垃圾、搶著幫孩子熱奶什么的。聽說潔讓她父母去參加旅游團 還拿出1000美元交給岳父。潔父不肯要他就悄悄塞給潔 讓她以她的名義給他們。

臨出發(fā)的一天 他又親自開車送潔父母去中國城搭巴士。臨別時又掏出20元小費給領(lǐng)隊的小姐囑咐她多多照顧兩位老人。他的所作所為 潔父母自然都看在了眼里 私下也很贊許 全當是他有了悔改之心 難怪在旅游途中潔父不止一次對潔母說：

“康這孩子本質(zhì)還是好的 希望他能從此好好和小潔過日子。另外以后你也不要聽小潔的一面之詞 有事多提點著她點 畢竟一個巴掌拍不響。”

對于康的改變 潔有些措手不及。她要和他提出離婚的決心 被他那“越來越負責任”的表現(xiàn)給挫敗了。幾次話到嘴邊 心里一軟又咽了回去。是啊 不到萬不得已 誰真的想離婚呢 尤其是一想到 將來女兒問起爸爸 她該怎么跟她說呢 因為她的絕情 潔左右為難 心一揪一揪地痛。不過 即使如此 她在心里也再不想勉強自己 不管康怎樣明說暗示她都始終沒有跟他再睡在一張床上。

出于對潔的既敬又畏 凡倒是不辱使命 把杰西卡帶得很好 孩子也跟她混熟了。而凡這個人經(jīng)歷比一般女人復(fù)雜 骨子里天生就有種善于審時度勢、曲意迎合的靈活。她那個白人老公也正是看中了這種“中國寶貝”的“智慧”。

凡每天把晚飯做得花樣翻新 手腳也很麻利。掐著算著等潔下班回來和女兒親近的時候 凡就變戲法似的把飄著香氣的三菜一湯 齊刷刷端上了桌。這一切都令潔十分滿意。她心地本就善良 又經(jīng)常去教會 也耳濡目染了許多與人為善的好處 越發(fā)覺得自己真心對人好 人也多半會以善意回報。她當然也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般 有天生的真純 但她還是愿意把人往好的方面想。

康現(xiàn)在回來得早了 正好也能趕上吃晚飯。他起先沒怎么在意凡的存在 只把她當一個鐘點工 不過是點頭招呼一下。幾天下來 凡倒是看出來了 女主人和男主人的關(guān)系并不怎么融洽。他們幾乎沒有當著她的面說笑過 更別說有什么親昵的表現(xiàn)了。她甚至隱隱覺得 她的存在反而多少沖淡了他們之間的尷尬和冷場。

凡本就是有一番風情的女子 受了這種想象的鼓勵和慫恿 越發(fā)隨便起來。在康面前 更是擺出一副嬌滴滴的模樣。說實話 對康這樣的男人 凡從心里清楚他們的弱點 比如感情上的外強中干。她從前的追求者里就不乏大學老師。正是有這番知己知彼的過往經(jīng)歷 給了凡自信。她已看出康對她不反感 甚至還有些興趣她剛剛才收拾起來不甘寂寞的心 又從謙卑做人的努力中開始蠢蠢欲動 想入非非了。

她特別留意康吃了她煮的哪幾樣菜和一些微不足道的生活習慣。不久 康就發(fā)現(xiàn)飯桌上的菜里 多了他喜歡的口味。當然凡深知 潔才是這個家里的她真正的主人 不二老板。而這也成了她跟康之間最佳的話題。

“康先生 您一定最清楚康太太最喜歡的菜吧 ”凡有一次很有禮貌地征詢康的意見。

“這個……對了 她最喜歡水煮魚?！笨悼犊馗嬖V凡。凡一張俏臉上眉頭微蹙起來 失聲說 “啊呀 這個我不太會啊 我得跟您請教呢?！笨狄宦?本來想說他也不太會 但轉(zhuǎn)念一想 他這么個天才 什么難題做不了 還怕做個菜嗎

“也沒什么難的 不過我還是找個菜譜給你 方便學?！笨嫡f。

“那就太好了 我給您打下手吧?！?/p>

兩個人說說笑笑一起在廚房忙活起來。主菜是潔最喜歡的水煮魚。凡做飯的經(jīng)驗不知好過康多少倍 但她懂得裝糊涂 適可而止?？吹娇凳置δ_亂時 就知康是有意在她面前逞能 于是適時幫襯一下 不露聲色地給康解圍。康從沒跟潔一起下過廚 這一回的體驗讓他幾乎愛上了做飯。

潔只顧著跟孩子親熱 沒精力顧及那主仆二人如何在廚房里合作 她看到自己最喜歡的飯菜端上桌 由衷地開心。吃過飯 主動讓康送送凡。康心里求之不得表面上卻很矜持 顯得不太積極。凡似乎能讀懂康 連忙推讓說

“啊呀 不用了 康太太 康先生忙了一天也累了?！?/p>

潔是個實在人 她確實擔心凡的安全 因為附近經(jīng)常有黑人搶劫的事件發(fā)生。于是執(zhí)意讓康送 康這才答應(yīng)下來。凡則千恩萬謝地表白一番。

一路上 凡越發(fā)客氣 不是贊康開車快而穩(wěn) 就是說康太太真好福氣 找到這么好的先生 不像自己 真是一人一個命。又有意無意說起自己的艱辛日子 康聽得不由觸動了自己當年的心情 忍不住生出些許憐憫 心里為凡打抱不平 她也算個人物 卻只能委屈地給人家看孩子當傭人 真可憐。

這以后 康對凡的殷勤和關(guān)心 潔仍舊只看成是康悔改的一部分。自父母出去旅游后 潔天天讓康去送凡 而且每每囑咐他一定要看著她上車?？祻牟煌妻o 而且有時趕上天氣不好 比如下雨什么的還會親自開車送凡回家?？涤袝r還主動提示潔把一些她不喜歡的衣物送給凡 潔本來就有幫凡的心 看到一向自私自利的康竟然能主動關(guān)心保姆 這不但說明他在改變 也當他是為了女兒杰西卡能得到凡更多的細心照料。她心里漸漸溫暖起來 雖然自己并不愛這個男人 但她也不忍讓自己女兒的父親太不堪。

康回家更早了 他不像從前那樣一回來不是坐在電視機前看當天的新聞 就是在電腦上爬格子 寫那些似乎永遠都寫不完的申請經(jīng)費的材料和論文。他現(xiàn)在總是主動去幫廚 而且常常都是和凡合作那幾道潔最喜歡的菜。這讓潔的內(nèi)心不時涌起些許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