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婷
當(dāng)年,我和他同住小島,眼不見時咄聲可聞。再說少年氣盛,心事蓬勃均已入詩,不屑廢話。逢文代會什么的需赴省城,我和他也同是與會者。我們參差出門,長短回家。偶然撞在同一艘渡輪上,也是君立船頭我坐船尾,分享一江水,絕不聯(lián)袂而行,七八年如此。
等那天對他說“好吧”,不久就結(jié)婚,忘記留過渡時間讓甜蜜的情書插足。婚后倒是常常分離,信也密密厚厚緊追不舍。那一年我到了洛杉磯,他的信才遲遲到紐約。在紐約的朋友王渝知我掛著家信,征得我同意,拆開信口述。她在電話那頭一邊讀一邊捂口笑得咕嘰咕嘰,我在電話這頭聽得滿眼是淚。此信其實(shí)是部“育兒百科”,諸如:每天給他洗澡;今天大便幾次,什么顏色;昨日中午哄他吃了四片豬肝;不吃鈣片奈何……通篇如此。
這類情書本當(dāng)釘著我的腳跟天涯海角去的。不過近來家中已有電話,逢外出,隔天打一次長途回家,劈頭蓋臉才說句話就問:“兒子考幾分啦?”他還沒回答,話筒就被兒子搶走。
情話不說,情書未寫,已夠愧對月老。丈夫還埋怨:連個情人也被兒子擠掉了!
(摘自《自在人生淺淡寫》長江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