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生
母親離開后的第60天,恰逢母親節(jié)。
我早起出門,去以前常和母親一起遛彎的小超市買了些水果,再過一個十字路口,去花店挑了束百合——我決定去“看望”她。
叩拜之后,我擦拭干凈碑身,然后坐在母親身邊與她聊聊天。陵園里有鳥語聲,初夏的陽光從天空鋪下來,有的折射進樹林,有的沐浴著我和她,就像前塵舊事從未遠離。
那天,我和她聊起了雞蛋。誰會知道那一天就是倒計日中的一天呢?她生前最后一周,我并不知道她將要“離開”我,那一個星期居然還每天去上班。母親奄奄一息地躺在小房間里對我說:“去煮些雞蛋吧?!?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0/02/15/qkimagesainjainj201607ainj20160755-1-l.jpg"/>
我煮了好幾顆,端到小房間想剝給她吃。她虛弱地嘆了嘆氣說:“我哪里還吃得了雞蛋呀,你每天早晨上班前都要記得吃一個。”
從前那么多年,每逢周末她都要把供我一周吃的雞蛋煮好。如今她病成這樣,怕我嫌麻煩不給自己煮,才用這樣的方式“哄騙”我給自己煮。
“早餐啊,無論吃什么,都要記得給自己多加一個雞蛋?!?/p>
6月17日是母親走后的百日。
走在大街上,路過從前與母親一起吃過飯的餐館:火鍋店、鴨血粉絲湯館、吉祥餛飩、富春早點……都是些平民的小吃店,但母親總舍不得花錢。我哄騙她說有折扣券,不用覺得可惜,她才肯乖乖地跟我去。
我從這些店門口路過,路過我們一起靠窗坐過的位置,路過她等我去鎖電動車時駐足停留過的樹陰。
這么多承載回憶的店鋪,卻只剩下我獨自記著。我矯情地想:我不會再光顧你們了。
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她走的最后那天。凌晨三四點,她躺在醫(yī)院急診室里說:“我想喝點兒粥?!?/p>
這個時間點哪來的粥賣呢?我便讓大舅開車去肯德基買了一碗擱了食鹽和各類調味品的皮蛋瘦肉粥??蛇@一時慌張,我竟忘了母親因有嚴重的胸腹水而不能吃鹽。喂母親吃了兩口后,她就囁嚅著說:“咸,太咸,不吃了。”
生命的最后時刻,母親想喝點清淡稀粥。我為什么沒有跑回家煮粥呢?這個問題,我其實不那么想知道答案。
(摘自《家人》201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