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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遍地桃花開

2016-02-19 11:20:52漫寫詩書
桃之夭夭A 2016年2期
關(guān)鍵詞:皇上將軍身體

漫寫詩書

簡介:我和紀言卿是朝廷上的死對頭,他主和,我主戰(zhàn),他是文臣,我是武將,我每次見到他都想打死他,他每次見到我都想弄死我,然而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他……

當我摸著自己身上軟軟的肉時,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我健碩的肱二頭肌呢?我的腹肌呢?我那發(fā)達的胸肌呢?好吧,我承認我并沒有胸肌。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好像變成了紀言卿。

若問紀言卿是誰,當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少有的文才,年少成名,十九歲參加科舉,金榜題名。金殿上諷諫圣上,名滿天下,做了幾年諫臣,官越做越大,最后成了三朝以來最年輕的丞相,年僅二十七歲。

他最愛干的事情就是諷諫皇帝,今天說皇上寬袍大袖過于浪費,明天就說皇上后宮女子太多,應該送她們出宮。要說我們皇上真是脾氣好,幾年下來還把他留在身邊,不厭其煩地聽他諫言。這倒沒什么,只是紀言卿最近又提出當下家國太平,沒必要用太多武將,不如收回他們的兵權(quán),先從驃騎大將軍——戰(zhàn)將軍開刀。

而我恰好就是他準備開刀的對象,戰(zhàn)天愛。

戰(zhàn)家世代忠魂,一心護主,保衛(wèi)我大好河山,若有朝一日無用武之地,要我九泉之下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當我聽說紀言卿這貨向皇帝提議要杯酒釋兵權(quán)后,就笑瞇瞇地到他的府上,要和他喝酒。有的人喝酒用壇子,這對我來說也太粗魯了,我用桶。紀言卿以為我要與他和解,被我這種深明大義所感動,嘴里嚷著“讓我們干了這桶酒”,然后插根蘆葦管就在桶邊喝起來,我也插了根管子在他旁邊喝,沒過多久,兩個人就喝得五迷三道,并且還稱兄道弟。

然后……

紀言卿紅著臉對我說真的喝不下了,我拿水瓢舀了酒往他嘴里灌,他扔下我去書房寫狂草,我施展輕功躍上房頂去摘星星,不久后紀言卿好像也爬上來了,再后來我的記憶就是一片空白。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我們的身體怎么了!以及……我特別想小解。

“公子醒了!”突然,一道嬌俏的女聲傳來,我看見流蘇推門進來,心頓時一沉。流蘇是紀言卿的丫鬟,說是丫鬟,誰知道他們倆背地里是什么關(guān)系,他這種文臣一個個道貌岸然的,信他才有鬼。

我坐在床上,扶著還有些疼的頭,問她:“我這是在哪兒?”

“公子果真和戰(zhàn)將軍喝多了。”流蘇無奈地一笑,“這是您的臥房?!?/p>

半晌后,我認了命地問:“戰(zhàn)將軍呢?”

“她被將軍府來的人扛走了?!?/p>

如果我的身體還活著,是不是證明那里面是紀言卿的靈魂?難道說我們換了身體?

流蘇神情有異,遲疑地問:“公子似乎對戰(zhàn)將軍有所改觀?”

我回過神,不滿地冷哼一聲:“她是南征北戰(zhàn)的巾幗英雄,一桿長槍保家衛(wèi)國,我自然佩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流蘇頓了頓:“可您之前不是還說她一點兒也不像個女子,看樣子就不會回家繡花,成日冷著一張臉,小孩子見了她都會嚇得哭出聲……”

我:“……”

很好,紀言卿,你又用這種挑戰(zhàn)我底線的無恥言論吸引了我的注意。

今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適合談情說愛,而我孤獨地在茅房外面踱步,思考如果讓流蘇幫我小解,被當作是變態(tài)的可能性有多少。

雖然我出入軍營十余載,可到底還是個……女孩兒,哪怕所有人都會忽略我的性別,我也沒辦法正視男性的身體,尤其是紀言卿的。萬一該有的東西沒有,被我發(fā)現(xiàn)他其實是一個女孩子怎么辦?

可我實在是憋不住了,于是兩眼一閉,一腳踏進了茅房,在木棍和布條的幫助下,最終完美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從茅房出來的我神清氣爽,恢復了活力,告訴流蘇備車去將軍府。流蘇顯得有些詫異,卻還是乖乖地去準備了馬車。

到將軍府后,看門的劉二告訴我他家將軍去上早朝了。

我:“……”所以我錯過了早朝?還有,紀言卿那個家伙怎么能用我的身體去上朝!

我坐馬車追到了皇宮,群臣已經(jīng)下朝,紛紛往外走,我沒見到穿著鎧甲的“我”,便去向蘇公公請求,說是求見圣上,蘇公公告訴我皇上正在御書房等紀大人,于是我忐忑地向那里走去,一進門就看見了“我”穿著我最討厭的那身朝服在那兒站著。

怎么說呢,親眼看見自己的模樣的感覺異常奇妙,我用眼神問“你是不是紀言卿”,對方眼波流轉(zhuǎn),鄙視地看我一眼后就扭過了頭。

我:“……”是他,除了這個小白臉,沒人能流露出這股與生俱來的賤氣!

“紀愛卿?!被噬蠁玖艘宦?,我急忙跪下行禮,跪到一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習慣性地按武將的方式單膝跪地,于是立刻狼狽地改成雙腿跪下。

皇上看起來十分高興,哈哈大笑道:“平身吧,聽戰(zhàn)將軍說她與你昨日飲酒至凌晨,今日早朝你無故未至,朕不罰你。愛卿與將軍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你們能將相和,朕甚感欣慰啊?!?/p>

等等,我什么時候和他握手言和了?正當我疑惑之際,赫然看到了皇上面前書案上擺的虎符……

接下來皇上說什么我都沒聽清,整個人都沉浸在“天塌了,地陷了,我的虎符不見了”和“我一定要打死紀言卿”這種悲憤交織的情緒里無法自拔。

終于,皇上讓我們退下,我極力保持著鎮(zhèn)定,走出皇宮。一出宮門,我一把拽住紀言卿的胳膊,將他拖到一旁,看著原本屬于我身體的那張平靜的臉,試探地開口:“你真的是紀言卿?”

“是。”聽到我的聲音時我又是一驚,紀言卿卻面無表情地道,“我交了虎符,懇請皇上讓我解甲歸田?!?/p>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定是一個陰謀!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們會交換身體?”

紀言卿搖了搖頭,盯著我看時突然勾起嘴角:“只是我的接受能力比較好?!?

“我看你是早就想當女人?!蔽液敛涣羟榈亟掖┧粸槿酥膬?nèi)心想法,他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僵硬,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道:“我真的沒意識到現(xiàn)在的自己是個女子?!?/p>

“……我可以讓你原來的身體變成女子的身體?!蔽覍λ冻鲲柡钜獾奈⑿?,他的神情終于流露些許慌張,隨后面色變得鐵青:“你不要輕舉妄動,我會想辦法使我們換回來?!?/p>

“好?!蔽覜]多想就答應了他,不過我很快提出了自己的條件,“第一,在這之前你不能洗澡;第二,不能出去勾搭別的男人;第三,想辦法把兵符要回來。”

紀言卿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咬牙切齒道:“到底是什么使你產(chǎn)生了我會去勾搭男子的誤會?”

我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我只是說漏嘴了?!?/p>

“……”紀言卿咬了咬牙,話鋒一轉(zhuǎn),“你確定堅持不洗澡?”

我冷靜下來一想,最終無可奈何地嘆氣:“隨便你吧,反正我的身體也沒什么好看的?!?/p>

紀言卿愣了愣,隨后略帶遺憾地道:“說得也是?!?/p>

若不是看在他現(xiàn)在這張臉的分兒上,我發(fā)誓真的會打得他連他娘都認不出來。

當天我和他回了我的將軍府。

雖然我出入沙場,南征北戰(zhàn),但對這種換了靈魂的事情沒什么經(jīng)驗,也不知道該怎樣當一個男人,所幸,紀言卿不那么像男人。

不過說來奇怪,變成紀言卿后我突然覺得自己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女性專屬的高貴典雅氣息,于是我打算去繡花。

紀言卿表情僵硬,默默地看著我:“你會嗎?”

“我不會,但我想繡花?!蔽倚Φ脽o比真誠,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邊拿著繡花針在綢子上戳來戳去,一邊還時不時地對路過的下人們招手,看著他們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我笑得更開懷了。

“其實,在這一點上你也挺像個女子的?!奔o言卿幽幽道,“有道是……唯女子與小人……”

“嗯?”我扭頭,深沉地望著他。

紀言卿微怔,隨后正色道:“我想,我們還是握手言和比較好?!?/p>

“你交了屬于我的兵權(quán),還想和我握手言和?抱歉,我只想剁你的手?!蔽铱粗鴮儆诩o言卿身體的白凈的手,微微發(fā)愣,這是怎樣的一雙手啊,不能拉弓、不能持劍,最多只能寫寫奏折當個諫臣,除了舞文弄墨,什么用都沒有。

紀言卿望過來,許久才開口:“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武力解決?!?/p>

“我不想聽你那些陳腔濫調(diào)?!蔽乙郧坝植皇菦]聽過,紀言卿這個家伙每次上朝都要宣揚他那一套理論。

他也不再說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下人來稟告他,說是紀府來人找紀大人了。等傳信的人走后,我撇了撇嘴:“你府里的人挺擔心你的嘛?!?/p>

紀言卿開口道:“是流蘇,你同她回去吧?!?/p>

我的叛逆情緒來了,我搖了搖頭,繼續(xù)繡花:“我不去,這是我的家。”

“可你現(xiàn)在是丞相?!奔o言卿有些咬牙切齒。

“你交了我的虎符,我也要罷你的官,撂挑子不干了?!蔽依浜叩?,同時又覺得自己著實有些斤斤計較。

我一扭頭,果然見到紀言卿那副想笑又憋著笑的樣子,他用我的臉做出那種表情,還真的……不是一般的丑。

“你不回去,別人會怎么看你?”紀言卿忍著笑問。

“大家只會認為紀大人死皮賴臉地住在將軍府不走了?!?/p>

紀言卿勾起嘴角:“那對戰(zhàn)將軍的名節(jié)似乎有所影響?!?/p>

我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世人非議于我如浮云,管他們怎么說呢!再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紀大人非要賴在這里。”

“或許是他屈服于戰(zhàn)將軍的威嚴之下,被禁錮在了將軍府?”

“不管,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樣?”我氣沖沖地扭過頭繼續(xù)繡花,不料卻子將針扎進了指尖,豆大的血珠頃刻間涌出,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以前自己的身體抗打抗摔,久了倒也不覺得疼了??烧l知道紀言卿的身體細皮嫩肉的,不過是被繡花針扎一下就疼得我想哭。我忙將手指放進了嘴里吮了一下,一抬頭就看見走過來的紀言卿愣在那里,半晌后,他臉紅紅的,然后跑了。

我:“……”雖然我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也不至于害羞到那個地步??!再說,現(xiàn)在這身體是我的,我的!他臉紅個什么勁兒!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歷經(jīng)了既尷尬又別扭的磨合期,終于能正視彼此了。

他一直在找民間人士詢問破解之法,要換回我們的身體。我卻漸漸發(fā)現(xiàn)當男人也不錯,便提議同紀言卿一起去逛青樓。

紀言卿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半晌后吐出兩個字:“下流?!?/p>

我:“……”

我不管!我就要下流到底!

紀言卿被我裝扮成男子模樣,強行拉去了青樓。

我告訴他,在青樓里可以打聽到很多事情。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總來這種地方?”

“怎么可能?”

就在我義正詞嚴地否認后,不遠處躥過來一道粉紅色身影,直接撲倒了紀言卿,那人滿面春風地道:“哎喲,我的戰(zhàn)公子,您可好久沒來了……”

我只好在一旁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紀言卿干笑兩聲,由著老鴇把我們拽走了。

這一場青樓之行最終以尷尬收場,原因竟然是“我”被人看上了。

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個樣子的:我本來想借著紀言卿的身體,光明正大地去靠近姑娘們,順便調(diào)查一下最近古月族有沒有動靜。他們那一族,民風彪悍,號稱是什么“馬背上的民族”,多次侵擾我朝南方邊境,近兩年雖說消停下來了,卻依舊讓人放心不下。古月族的女子擅使媚術(shù),傳聞中可使男子神魂顛倒,為她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所以為了探聽消息,我多次穿男裝出入城中青樓,而紀言卿這個膚淺的人卻認為我是有意流連風月場所,實在令我大為光火。

看著他用屬于我的臉做出“戰(zhàn)大人,您可真棒”的表情,我就想一巴掌拍死他。可恨的是他還在一旁幽幽地道:“現(xiàn)在我開始懷疑一切都是你搞的陰謀了。”

“……”

他憑什么懷疑我?我就算要搞陰謀,至于和他搞?不,至于和他交換身體?我為什么不去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正當我這樣想著,有兩個壯漢就走到了我身邊,緊接著一個面如白玉,身披紫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的男子走了過來,笑著道:“這位公子好面生啊,平日里不怎么來玩吧?”說著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不介意吧?”

“介意?!蔽覍⒁巫右荒_踹到旁邊,不料我身旁的壯漢先動了起來,一左一右地將我夾在中間。

男子卻對他們道:“別動粗,我想這位兄臺只是誤會了我的意思?!?/p>

我看著他們一唱一和,心中升起一股不耐煩,轉(zhuǎn)身就要帶著紀言卿走??赡悄凶訁s依舊糾纏不休,說要和我交個朋友。

“我不想。”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男子的臉色剎那間更白了,許是沒有受過別人的當面打擊,想必從小到大也沒經(jīng)歷過多少風雨。

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我戰(zhàn)家軍以治軍嚴謹著稱,剛?cè)胲姞I的小伙子們也有像他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可一進軍營,不出兩個月保準叫他服服帖帖,成天想著保家衛(wèi)國。

看著男子有些難看的臉色,我對他笑了笑,邁開步子向外走。卻聽他厲聲喝道:“站住,我還沒說過讓你走?!本o接著一個壯漢猛地向我的肩膀襲來,卻被我躲了過去。

這就真的欠教訓了。我回頭,冷冷地看那男子一眼,卻莫名地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紀言卿在一旁扯了扯我的衣袖,突然低聲在我耳邊說了一個字:“晉”。

我管他進不進的,先讓這個男人知道我的厲害再說。

然而我忘了一件事情,就是紀言卿身嬌體弱易推倒,當我一拳打在那壯漢身上時,已經(jīng)被另一個壯漢攔腰抱了起來。

“喂!你要干什么!”我沖著面色如常的那男子喊道。

男子一臉無辜地看著我:“邀請兄臺去我家里啊。”

“你最好放我下來!”正當我四肢并用,梗著脖子喊的時候,紀言卿卻上前一步,對那男子行禮道:“晉王殿下,您此舉……怕是不妥吧?”

男子臉一沉:“你是何人?”

聽紀言卿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原來這個男子就是皇四子,被封為晉王的秦煜,聽說他在封地上喜歡搞那門客一套,府里養(yǎng)著一大幫閑人,每日擺流水宴就花了大把大把的銀子。

想到這里,我不禁重重地捶了一下壯漢的胸口,我為江山賣命,流汗流血,他卻大庭廣眾之下,在青樓搶男人?

一旁的紀言卿已然開口:“我乃驃騎大將軍戰(zhàn)天愛,這位是丞相紀大人,還請晉王殿下讓人把他放下。”

看來晉王也聽過紀言卿的名號,看樣子他都快哭了,讓人把我放下來后就開始認錯,說什么“這都是誤會,紀大人請見諒”。

我卻給了他一個白眼,冷聲道:“明日金殿之上您再解釋也不遲?!彪S后掉頭就走。

回府的路上,我和紀言卿一前一后地走著。

我一聲冷笑,譏諷道:“我只聽說過有紈绔子弟強搶民女,沒想到紀大人‘天生麗質(zhì),也會遇到這種事情啊?!?/p>

紀言卿卻不理會,只道:“皇上偏愛晉王,你在文武百官面前告他的狀,怕是會惹得圣上龍顏大怒?!?/p>

“紀大人不是諫臣嗎,也會擔心惹皇上發(fā)怒?”我冷哼兩聲。

紀言卿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擔心的是你?!?/p>

我心里堵著一口氣,不上不下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今夜的圓月像我在邊塞見到的一樣,恍惚間,我聽到蒼涼的羌笛聲響,眼前浮現(xiàn)的是將士們在沙場浴血殺敵的景象。

而京師依舊繁華,青樓開了一間又一間,無數(shù)王孫公子尋歡作樂,為博美人一笑,一擲千金,這其中有多少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又有多少本應到沙場的軍餉?

紀言卿見我停下腳步,走到我的面前望著我。我看著自己熟悉的臉,伸出手摸了摸,輕嘆一聲:“值得嗎?”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本不指望紀言卿能回答,可他卻握住了我的手,認真地道:“值。”

“值什么?”

“無論是你日復一日枯燥的戍邊,還是沙場上奮勇拼搏的殺敵,都是為了這四個字,天下太平?!奔o言卿用我的聲音說話,帶著一種蠱惑的力量。

我卻突然想到,自從紀言卿當了丞相后,軍餉被克扣的情況越來越少,而朝中貪官污吏也越來越少,這其中也有紀言卿不少功勞吧。

看來是我錯怪他了,我從小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可紀言卿卻在朝中做了那么多事情,又怎可稱為“無用”?

想到這里,我不想再看他的臉了,于是抽回我的手。為緩解沉悶的氣氛,我故作輕松地道:“明天我就在金殿上痛罵晉王,若是真的惹怒皇上……也不怕,反正這個身體也是你的?!?/p>

“也許我們明日就換回來了?!奔o言卿淡淡地笑了。

我沒當真,在心里想著等明日到了御前該怎么痛罵晉王的下流行為,公然擄人回家,擄的還是堂堂的當朝丞相,真是丟皇室的臉。

這一夜我睡得一點兒都不好,在夢里罵了晉王一夜,累得我口干舌燥,早上起來時下床去找水喝,走著走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我伸手往胸上一摸,咦,略有起伏。

我們竟然將身體換回來了!

這個時候,紀言卿也沖進了我的房間,一副要說什么的樣子,但看到雙手捂胸的我,卻臉一紅,默默地轉(zhuǎn)身走了。

“我在外面等你?!彼f道。

換回了身體,我自然喜不自勝,高高興興地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后就出去找他了。

看著紀言卿如樹一般挺拔的身姿,我不禁上前摸了兩把,笑道:“還是這樣順眼……”話音未落,我便覺有些尷尬,訕訕地收回了手。

紀言卿嘴角上揚,低頭看著我道:“嗯,我終于不用仰頭看你了?!?

我心情好,和他拌了幾句嘴,卻猛地想到昨夜紀言卿說過的話。他說“也許我們明日就換回來了”,我們竟然就真的換了回來。

這果然還是他搞的陰謀吧!

紀言卿可能是看見我突然沉下來的臉色,便也不再說話,半晌后才幽幽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你現(xiàn)在并不相信我。”

我張了張嘴,無話可說。同時又悻悻然地想,為什么不等我把晉王罵一頓后再換回身體?不過這樣也好,我戰(zhàn)天愛做事從不遮遮掩掩,當下便要回房間找我的鎧甲銀槍。

紀言卿卻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腕:“天愛?!?/p>

“你……叫我什么?”我扭頭看著他。

紀言卿勾起嘴角,笑道:“既然晉王昨夜擄的是我,今日我自會到圣上面前討說法,你不要貿(mào)然出頭?!?/p>

在他的笑容中我卻讀到了一絲無奈的意味,也許是因為先前我不相信他。等等,我這是怎么了,怎么對他的情緒了如指掌?是因為之前我們換了身體嗎?

滿腹疑惑,無從說起,我只有先擱置一旁,動身上朝。

朝堂之上,皇帝呵欠連天,許是沒有睡好,臉色也不太好。御前總管喊“有事啟奏,無事退朝”之后,紀言卿上前一步道:“臣有事稟?!本o接著他拿出了奏折遞給太監(jiān),由其交給皇上,口中說道:“昨夜臣偶遇晉王殿下……”

他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在大殿上說了出來,可當事人晉王根本沒來上朝。

晉王幕僚為他辯解,反問紀言卿為何出現(xiàn)在青樓之中。紀言卿稱這不重要,他已在奏折中寫明晉王罪狀八則,待皇上細細看完便知此時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看著有關(guān)于自己兒子罪狀的奏折,皇帝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突然,他將奏折摔到地上,怒喝道:“荒唐!紀言卿,你寫的都是什么東西!”

所有人跪下齊聲道“圣上息怒”,我穿著鎧甲不方便下跪。紀言卿站在前頭,朗聲道:“晉王本應在封地食邑,不經(jīng)傳召不得入京,而昨夜出現(xiàn)在京師青樓,是其罪一;不在朝堂,卻謀朝中之事,食客三千……”

我不是第一次見他在皇帝面前挺直腰板說話,以前在大殿上我和他為兵制等事情爭辯,我總是辯不過他,當時在心里只罵他巧舌如簧??涩F(xiàn)在見他一身官服,行為磊落,臉上毫無懼色,直言不諱,據(jù)理抗爭,突然覺得他這些年終于做了一件人做的事情。

還沒等我夸他,皇上一怒之下將他打入天牢,隨后暈倒在地。

紀言卿在臨走前對我笑了笑,滿朝文武慌亂至極,個個都像沒頭的蒼蠅一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我卻只看見他一人。

皇上這次是真的氣急了,看來晉王之事只是一個由頭,他應該早就看紀言卿不順眼了。

而晉王卻什么事兒都沒有,被皇上教訓幾句,又回自己的封地了。

我去天牢里把這件事情告訴紀言卿,見他穿著一身囚衣,一副清瘦的模樣,又問了一句:“值得嗎?”

“值?!彼€是說那一個字。

我笑了,卻又有些想哭。

他突然說道:“這些日子你幫我照看一下紀府,尤其是……流蘇?!?/p>

我一愣:“她怎么了?”

“我懷疑她的身份沒那么簡單?!奔o言卿告訴我,流蘇是孤女,在街頭賣身葬父時被他帶回紀府,從此照看他的飲食起居,我不屑撇了撇嘴:“你確定不是看上了她的美貌?”

紀言卿看我一眼:“我只欣賞戰(zhàn)將軍這般英姿颯爽的巾幗紅顏?!?/p>

“……”我好像莫名其妙地被他調(diào)戲了?

接下來他隔著柵欄又和我說了什么,我沒聽清,只愣愣地看著他被鎖鏈銬住的雙手,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紀言卿道:“你可千萬不要劫獄?!?/p>

我瞪他一眼:“喂,我們是仇家好不好?為你劫獄,我傻嗎?”

紀言卿微笑地看著我,我咳了兩聲,轉(zhuǎn)身走了。

皇上對外宣稱龍體欠安,不上早朝,要為紀言卿求情者,一律不見,大有將他關(guān)到死的架勢。

我想了想,又去找紀言卿,對他說:“萬一我們又換了身體,怎么辦?我可不想坐牢?,F(xiàn)在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我救你出去?”

紀言卿眼睛亮了亮,隨后搖頭:“沒有?!?/p>

我覺得他在騙我,可既然他不想告訴我答案,我便只好自己去找。

我聽了紀言卿的話,派人看守紀府,突然有一日得到消息,說是流蘇不見了。我派人四處尋找,并且去天牢告訴了紀言卿這件事情,順便給他帶了一根雞腿。

紀言卿的神情微變,他伸出手,輕輕握住我放在牢門上的手,說“沒事兒”。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去紀府找他喝酒時的事情,問他:“那時我們在屋頂上都說了些什么?”

“你說你想去邊關(guān),在京師留太久,感覺自己很沒用。”紀言卿輕聲說著,“我勸你如今家國太平,在這多留些時日也好?!?/p>

他頓了頓,又笑了,繼續(xù)說道:“你罵我就知道貪戀榮華富貴,不懂人間疾苦?!?/p>

說到這里,我都想起來了。那時紀言卿也喝醉了,在我罵完他后,他義正詞嚴地道:“正是因為懂得人間疾苦,我才愿意輔佐圣上治世,不讓那奸佞小人當?shù)?。你主外我主?nèi),有什么不好?”

我聽完這句話后踹了他一腳,自己卻沒掌握好平衡要往下掉,他過來拽我的手卻被我一帶,兩個人一起掉下屋頂,摔在地上,那一下摔得可不輕,好像摔到了頭。

我的腦海中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麻的。那個時候,我不會已經(jīng)摔死了吧?

我神色復雜地看著紀言卿,他握著我的手微微用力,認認真真地道:“別想太多,我們還是想想以后?!?/p>

我的身體從里到外發(fā)冷,可看著紀言卿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我也只好冷哼一聲,抽回了手:“哪有什么以后,你可能永遠被關(guān)在這里了?!?/p>

紀言卿笑道:“只要天天有雞腿吃,也不錯啊。”

“沒出息?!蔽覄幩谎郏D(zhuǎn)身走了。

沒過多久,南方邊境傳來戰(zhàn)報,說是古月族大軍壓境,百姓四處逃竄,流離失所?;实鄞笈?,命我率大軍平定戰(zhàn)亂,還要將虎符交予我。

我笑了笑:“當初是我親自將虎符上交圣上的,如今,并不打算拿回來?!?/p>

皇帝龍顏大怒:“戰(zhàn)將軍,你是要抗旨不成?”

紀言卿沒有告訴我救他出去的辦法,我自己卻找到了。我提出條件,若要我出征也可,只要皇帝放了直言進諫的賢臣。

皇帝冷哼:“你是在威脅朕?”

我抬頭,仰視著高高在上的帝王,直到他答應我。

翌日一早我便領(lǐng)軍出發(fā)了,一人一馬追趕我而來,被士兵攔下。

我回頭一看,是穿著鎧甲的紀言卿。

“紀大人怎么來了?”我朝他大喊道。

紀言卿將圣旨橫在胸前:“圣上有旨,命我擔任戰(zhàn)將軍副將一職,跟著你走?!?/p>

“跟著你走”是什么東西,皇上真的會說這種話?不過看在他至少還是個男人的分兒上,我就勉強收下他了。

可事實證明,他這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臣并不適合遠行,騎馬騎久了就吐。

我一邊拍他的背,一邊道:“吐吧,吐著吐著就習慣了?!?/p>

紀言卿的小臉煞白,一副病弱的模樣,再這樣下去會誤了我軍行程,他卻執(zhí)意不肯回京,說自己到了戰(zhàn)場是有用處的。

我立刻翻了個白眼,他挑了挑眉:“你不信我?”

“沒沒沒,我相信你?!蔽乙粋€勁兒地賠笑,話鋒一轉(zhuǎn),“可你這樣吐啊吐啊,真的對身體不好?!?/p>

“我只是水土不服?!奔o言卿虛弱地回答。

好吧,我也只能信他的話,最后緊趕慢趕,終于趕到古月族與戍邊將士交戰(zhàn)的地方。

不知為何,古月族連連打勝,侵占了好幾座城池。戰(zhàn)家軍比我先趕到這里,竟也節(jié)節(jié)敗退。

紀言卿看我一眼,幽幽道:“媚術(shù)。”

我恍然大悟,果真從軍中搜出了好幾個裝扮成士兵的女子,以及主將們帳篷里窩藏的女人們。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我不解地問。紀言卿輕咳了一聲,并不想回答我。

我又重新問了一遍,他才扭過頭道:“流蘇是古月族人?!?/p>

我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看樣子你是深知其中厲害???”

他神色一斂,道:“不要胡思亂想,我和她是清白的?!?/p>

誰問你了!

我遺憾地道:“這太可惜了,我還想如果你和流蘇是相好,直接勸勸她,說不定古月族就收兵了,再不濟也能從她那得到些情報。”

紀言卿看著我半晌,最后問:“戰(zhàn)將軍,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特別咬牙切齒?”

“……你想說什么?”

“沒什么?!奔o言卿默默地扭過頭,耳根泛著一抹紅色。

我:“……”喂,我說什么了,你至于臉紅嗎?

翌日,戰(zhàn)場之上,我正與敵方主帥交戰(zhàn),不料突然傳來箭矢破空之聲,是有人放冷箭!

我堪堪躲過一箭,卻也被對方長槍挑下了馬。此時,一道白色的身影沖過來,原來是紀言卿。他向我伸出手,我一躍而起,抓著他的手跳到了他的馬上。

當日,古月族遣使臣來提出條件,說是要“減免賦稅,減少進貢”。

待使臣一抬頭,我才發(fā)現(xiàn)是流蘇。

還沒等我說話,紀言卿就答應了她。流蘇與紀言卿執(zhí)手相望,我在一旁喝著一碗一碗的涼水。

待流蘇走后,我懷疑紀言卿被媚術(shù)蠱惑,沒急著同他說話,他卻突然皺著眉問我:“你喝那么多涼水做什么?肚子會不舒服的?!?/p>

我不滿地冷哼:“我樂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他臉色一沉,上前抓住我的手腕,微微頷首看我。

許久,我聽他說道:“我兒時聽聞戰(zhàn)家軍威名,一心想?yún)④姡涣仙艘粓龃蟛?,自那時起身體孱弱,所以我父母不允許我去。后來我讀歷朝史書,見許多忠將賢臣死于讒言或昏聵帝王之手,便下決心入朝為官,好守護戰(zhàn)家軍不為奸人所害?!?/p>

我愣了很久,才吐出一句:“說得像你一直守護我一樣……”

紀言卿回過頭盯著我看,在我臉發(fā)燙前扭過頭繼續(xù)道:“所以……你要愛惜身體?!?/p>

“好啦,我知道。”不就是喝了幾口涼水嗎!我還沒找他算流蘇的賬!

紀言卿聞之一笑:“至于我和流蘇,她以為我早對她有情,聽說我是副將,才充任使臣前來,提出要求。不過,我覺得古月族此次進攻不僅僅是為了這個,他們養(yǎng)兵良久,不會善罷甘休,那些要求也許是為了迷惑我們,今日起還是要多加防范才是?!?/p>

幾日后,果真被紀言卿料中了。古月族突襲我軍本營,被我逮個正著。有一個小士兵突然上前拿著匕首刺向我,站在我身邊的紀言卿第一時間向我撲了過來。我一腳踹飛匕首后,被紀言卿奮不顧身的舉動所打動,罰他去審俘虜去了。

紀言卿:“……天愛,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有意要把你撲倒在地的?!?/p>

我:“呵呵?!?/p>

誰能想到,沒被匕首傷到分毫的我,在紀言卿撲過來把我壓在地上時,被一塊鋒利的石頭硌得骨頭都要碎了。

然而在我腰傷的這段時間,紀言卿除了要部署行軍計劃,還要照顧我,反倒叫我過意不去。

最后我也只能對他說:“我也不是怨你,我是怕如果我們再同時撞到腦袋,換了身體……”

紀言卿笑得溫柔:“那我就能代替你忍受腰痛了?!?/p>

我臉上一熱,默默地扭過頭:“別胡說八道了,還是看行軍圖吧?!?/p>

古月族偷襲失敗,我們從俘虜那里套出了關(guān)鍵情報,再加上紀言卿獨具慧眼,我軍不斷取勝。唯有一點不好,就是每次都是紀言卿這個副將沖鋒陷陣,我卻只能躺在床上擔心不已。等敵軍都快被打退到邊境時,我的腰也徹底好了。我告訴紀言卿,讓他快給我準備鎧甲銀槍,我要上陣殺敵。

“好。”紀言卿笑著朝我走過來,腳下一滑,再一次向我撲來。

我凄慘的吶喊聲回蕩在這軍帳之中:“不要啊!”隨后,兩個人雙雙倒地。

在我尚有意識的時候,艱難地對紀言卿說:“你是故意的吧?”

“……抱歉,幼時大病造成的腿軟……”

“我下次要時刻盯著你走路……”

“好?!?/p>

“我還要給你做一副拐杖……”

“好?!?/p>

“你怎么還沒暈?”

“……”

“紀言卿?”

“……”

好吧,我也暈了。

當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卻悲摧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又成了紀言卿,而我的身體卻不見了。

走出軍帳后,我看見紀言卿正在和將士們說話,他見我出來,朝我點了點頭。

我在一旁等他,不一會兒,他向我走來,笑了笑:“古月族已經(jīng)全部撤兵了,我們可以回家了?!?/p>

終于打勝了!我雖然遺憾自己未能上陣,但仍舊十分歡喜。

可紀言卿的笑容顯得有些勉強,他……好像有事情瞞著我。

鑒于我們已經(jīng)有了交換身體的經(jīng)驗,這一次我已經(jīng)能適應了。紀言卿卻總是心不在焉的,令我感到很奇怪。

我問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不肯說,只告訴我要少安毋躁。整軍回京本是件喜事兒,卻被他搞得半點兒喜悅氣氛都無。

直到晚上我們在營地里吃最后一頓飯時,我才明白紀言卿為什么反常。

有人竟然要殺他!不,準確地說,是想要戰(zhàn)天愛的命。

當我把那個為他送上毒酒的士兵踹翻在地時,紀言卿已經(jīng)將碗里的酒倒在地上,地上泛起一陣陣白沫。我問那士兵為何要下毒,他卻咬了咬牙,脖子一歪,咬舌自盡了。

紀言卿的笑顯得有些凄涼,他問:“天愛,你還不知道皇帝要你死嗎?”

“什么?”

“你以為我交了你的虎符是為什么?是因為看你不順眼?”紀言卿盯著我問。

我知道紀言卿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可沒想到這是因為皇上要殺我。

“為什么?我戰(zhàn)家曾為他南征北戰(zhàn),打下江山,他卻要……卻要……”我實在是說不下去了。

紀言卿反問我:“你每次面圣都不好好地下跪吧?”

“……那是因為我穿著鎧甲!”

“皇帝慰問你戍邊辛苦時,你怎樣回答的?”

“……我說,戰(zhàn)家世代忠魂,一心護主,保衛(wèi)我大好河山,不辛苦?!?/p>

“保衛(wèi)誰的大好河山?”紀言卿笑著道,“你出入軍營慣了,不免帶有戾氣,那些毫不在意的細節(jié)在皇上看來卻是大逆不道的罪過,功高蓋主,皇帝他是……忌憚你啊。”

我無言以對。

紀言卿繼續(xù)道:“再加上我惹惱了他,你為救我,以此威脅他,他又怎能不起了殺心?我這諫臣不過是他拿來給世人看的,我的話,他哪一次真正放在了心上?”

“……”

“天愛,和我回家吧,好不好?回我們自己的家。”紀言卿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沉浸在悲憤交織情緒中我的抽空瞪他一眼,你都說皇上要殺我了,我再回去,不是找死嗎?

于是我神色一斂,看著他道:“廢話!你現(xiàn)在的身體是我的,我當然要跟著你走??!”

跟著你走一輩子都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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