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琨
《吳郡丹青志》是蘇州文人王稺登記敘本地畫家的著述。書中有作者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時年28歲)的自序。內(nèi)容分為神(一人附三)、妙(四人附四)、能(四人)、逸(三人)品,另立遺耆、棲旅、閨秀志列傳,共計廿五人,卻上溯本土畫壇前輩(黃公望、杜瓊)。又匯聚巨匠(沈文唐)兼及流脈(仇珠)不失歷史意識,而且分品賦贊,評介兼顧瑜瑕。因其篇幅不大,研讀畫史往往易予忽略。其中講到的仇英,是列在“能品”四人之中(余為夏昶、咼兄弟和周臣)。文曰:
仇英,字實父,太倉人,移家郡城。畫師周臣而格力不逮。特工臨摹,粉圖黃紙,落筆亂真。至于發(fā)翠豪金,絲丹縷素,精麗艷逸,無慚古人:稍或改軸翻機,不免畫蛇添足。
文字雖短,卻涉及仇英出身地、師承及其臨仿古畫的特長。尤其對于仇英摹古亂真這一點,實已贏得他那個時代人們的公認。董其昌說仇英的畫“……位置古雅,設(shè)色妍麗,為近代高手第一”?!稛o聲詩史》稱:“英之畫,秀雅纖麗,毫素之工,侔于葉玉,凡唐宋名筆無不臨摹,皆有稿本,其規(guī)仿之跡,自能奪真。尤工士女,神采生動,雖周防復起,未能過也?!贝_實如此。不然的話。民國時期吳湖帆在虛齋看到仇英當年為項元汴所臨仿的宋元圖冊,發(fā)覺它們用絹完全與宋畫相同,又“不署款不鈐章”,不禁犯疑:項氏此舉究竟何為?
今人評價仇英的畫作。總的印象是。他的設(shè)色畫創(chuàng)作在宋元基礎(chǔ)上,是有所超越的。具體超越了什么?其成就的大小?;蛟S尚未取得一致意見。然而對于王稺登在《吳郡丹青志》中的評介,亦即講他“稍或改軸翻機,不免畫蛇添足2,卻跟我們鑒賞到的仇英作品的印象相悖。倘若那不是針對具體的某件作品,而是就仇英畫作的普遍傾向而言肯定是不符合歷史事實的。
仇英傳世的畫作數(shù)量很多。其中有純水墨畫。比如上海博物館(以下簡稱“上博”)藏《赤壁圖》卷、《柳下眠琴》軸,還有像《春庭游戲圖》軸(上海博物館藏)和《柳塘漁艇圖》軸(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等純勾線的白描于他而言也不屬罕見,畫面布局疏密有致,筆墨如行云流水,酣暢自如。這里主要談他的設(shè)色畫。也就是大家常提到的當行本色。仇英設(shè)色畫創(chuàng)作大致有兩大類:一是臨宋人,習稱為大青綠或青綠大設(shè)色,即指他畫風中富有唐宋廟堂意味的:濃麗、華貴、高雅。更接近南宋院體。代表作如上博藏《臨宋人畫冊》《觀泉圖》卷、天津博物館藏《桃源仙境圖》軸和臺北故宮博物院(以下簡稱“臺北故宮”)《漢宮春曉》《帝王萬年》《水仙臘梅》:二是近元人的“淺絳”,具有文人畫追求的蘊蓄、淡逸,就像文徵明筆下,山嵐清遠,暈染之法備極靈變。而其中那種明凈又是仇英設(shè)色畫特別具備的:以細潤綿密擅長,以筆墨工致取勝。像上博藏《梧竹書堂》、《沙汀鴛鴦》《倪瓚小像》《劍閣圖》《修竹仕女》《右軍書扇》,臺北故宮所藏《東林圖》《秋江待渡》《春游晚歸》《松亭試泉》《仙山樓閣》堪為典型。在我看來,仇英對于古法有所“改軸翻機2的地方,就是一定程度上解決了設(shè)色畫既有古意又賦予士氣的內(nèi)質(zhì)。比較重要的是。仇英的設(shè)色畫風使淡雅蘊蓄的書卷意味代之以富麗金貴的皇家氣象。極大地左右著后世的設(shè)色畫風尚??梢哉f,這種影響經(jīng)歷晚明的陳洪綬,一直持續(xù)到清代的惲壽平、華新羅,清末海上的任熊、張熊等人。
萬歷二十年(1592)進士、晚明文士謝肇涮(1567-1624)曾說:“仇實父雖以人物得名,然其意趣雅淡,不專靡麗工巧,如世所傳《漢宮春》非其質(zhì)也?!比粝肓私獬鹩⒌脑O(shè)色畫,探究其畫“意趣雅淡,不專靡麗工巧”的秘訣。仔細閱讀他傳世的畫作遠比考究當時的畫論著述更加實在、有效。仇英讀書不多,更沒有留下什么論畫話語。回顧跟他相交相近的一些士人言行,俗話說“近朱者赤”,或許會沾染所處時代的氣息。細析畫作文本,亦可探知仇英在仿古臨宋之外,其“改軸翻機2、借古開今的獨特之處。
故宮博物院所藏的文徵明畫《二湘圖》軸,是存世罕有的文徵明人物畫代表作品。據(jù)圖上王稺登題跋,稱文徵明曾請仇英代為設(shè)色,結(jié)果兩易畫紙皆不滿意,文氏還是自行為之。此中至少包含兩點重要的信息:(1)表露了文氏行墨設(shè)色追求古意的理念:(2)旁證了仇英與文氏交游。由此可見,這件贈王寵的畫先是請仇英代為設(shè)色,結(jié)果還是由文徵明本人完成。然而,如文徵明所強調(diào)的,此畫的圖式是仿趙孟頫。而“設(shè)色則師錢舜舉”。這種做法似乎可從傳世另一件仇英的設(shè)色作品《潯陽送別圖》卷(絹本,納爾遜·艾京斯博物館藏)中得見一斑。因為那件圖畫的山石勾染無皴,樹石多空鉤填色,筆墨完全是接近錢選的。(故宮藏錢選的《幽居圖》卷也可作比較,此處不詳述。)
回顧文徵明白題《二湘圖》跋文,當年老師沈周囑咐他臨仿趙孟頫的《二湘圖》,因為趙氏畫“行墨設(shè)色皆極高古”,而敬謝不敏。時隔二十年重新提筆,完全是針對時下“顧用唐妝,雖極精工,而古意略盡”的畫壇弊病,文徵明欲作表率的以身示范。由此可見,在文氏心目中。恪守書畫的“古意”是元代趙孟頫以來文人畫創(chuàng)作須臾不可輕忽的,而刻求“極精工”倒未必是什么緊要處。
北宋蘇軾是文人畫之祖,他也認為賦色是繪事中的一大難題。他曾經(jīng)針對一幅古畫《北齊校書圖》說道:“畫有六法,賦彩拂淡其一也,工尤難之。此畫本出國手,止用墨筆,蓋唐人所謂粉本,而近歲畫師乃為賦彩,使此六君子者皆涓然作何郎傅粉面,故不為魯直所取。然其實善本也?!痹疽环呤止疵璧募炎?,卻因為賦彩設(shè)色不當而被糟蹋了,黃庭堅怒斥之謂“一錢不值”?。ù伺c成熟前仇英代為《二湘圖》設(shè)色故事有的一比。)明代吳門畫家既不能喪失前輩的藝術(shù)風范又要有所出新,必須協(xié)調(diào)好諸如墨色融合、線畫與皴染的和諧關(guān)系等等。換句話說,文徵明、仇英他們確實面對著這樣的時代課題,嘗試將青綠山水融入水墨暈染。創(chuàng)作出具有士氣的新穎設(shè)色畫來。
作為明代吳門畫壇的領(lǐng)軍人物,文徵明從年輕時代起,就以為作畫“當以六朝為師……設(shè)色行墨必以簡淡為貴”。他曾說過:“余聞上古之畫。全尚設(shè)色,墨法次之,故多用青綠。中古始變?yōu)闇\絳,水墨雜出。以故上古之畫盡于神,中古之畫入于逸。均之,各有至理,未可以優(yōu)劣論也?!鄙蛑堋额}子昂‘重江疊蟑卷》詩里有“丹青隱墨墨隱水,其妙貴淡不數(shù)濃”的名句,此意對董其昌影響至深,也引此句題畫:“前人云:丹青隱墨墨隱水,妙處在淡不數(shù)濃。余于巨然畫亦云?!痹缦鹊内w孟頫欣賞唐人李思訓設(shè)色的大手筆,稱作是“秾艷中而出瀟灑清遠”??梢姟昂喌?、“清遠”乃是這些前輩對于設(shè)色畫的用心之處。黃公望很早就留意山水畫的賦色問題。他在《寫山水訣》中提出:“畫石之妙,用藤黃水浸入墨筆,自然潤色,不可多用,多則要滯筆。間用螺青入墨亦妙,吳妝容易入眼,使墨士氣。”很顯然,適度運用墨黃(墨色加藤黃)和墨青(墨色加螺青)均是“使墨士氣”(讓畫面更有書卷氣)的重要手段。
書畫鑒藏名家張珩曾指出:“吳門之清潤淡雅,元人中惟云林可匹。即大癡于淡雅處亦未必畢具,此其所以獨步一時,翕然風從,領(lǐng)袖畫壇也。惟人物布景皆從古法,不復能化腐為神,僅守成規(guī),已開畫畫之風,此文沈之所以倪王不如也?!睂τ谛纬蓞情T畫派此一“清潤淡雅”風格特征,究竟仇英是主動探索尋求,還是無意間趨附同行?由于缺乏相應(yīng)的歷史文獻信息,仇英嘗試作設(shè)色新變的真實動力很難落實。有一種“時代風格”的說法,用到這里也許合適:明中葉吳門畫家群體不甘于陳陳相因。他們的藝術(shù)趣味與筆墨求新影響到在此地活動的仇英。正是在沈周、文徵明及其子弟的影響之下,仇英自覺不自覺地給自己提出了挑戰(zhàn):不能像唐宋院畫家那樣,不動腦筋以臨仿古人為能事,而要“改軸翻機”,作出當代人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已有一些研究成果指出,他在著名收藏家如項元汴(子京)、陳官(德湘)、華云(從龍)、周鳳來(于舜)等府中“館餼”、接受經(jīng)典古跡熏陶是必要的外因,而像為文徵明畫《二湘圖》設(shè)色、與沈文唐等人合作《桃渚像》等活動,都是仇英與文人畫家密切相處的直接機會。
那么,通過哪些主要手段或途徑。仇英得以收獲相應(yīng)藝術(shù)效果,實現(xiàn)這種繪畫形態(tài)學之突破的呢?筆者嘗試予以解析如下。
第一種姑且稱作削減法。即縮略畫面上純用石青石綠色調(diào)的比例,而擴大水墨面積。譬如,以今藏故宮的宋畫《千里江山圖》卷為例,王希孟所畫幾乎全部采用大青綠設(shè)色,金碧輝煌,全幅達到100%。而上博所藏仇英的《劍閣圖》軸就絕然不同。仇英為《劍閣圖》軸配制的宏大背景幾乎就是一幅純粹的水墨山水畫。除了極少許陰影部分,在皴染的濃墨色上渲罩了一層墨青水色。以及極罕見處(如靠近底部)略用白粉厚涂以示積雪的一側(cè)蒼松樹干。作者在巨幛式整體中間,布置了一隊比例較小的旅人行列,并將石青、朱紅、白粉等予以點綴,仿佛“畫龍點睛”,提醒了艱難行進在蜀道路程中的整幅黝黯畫面?!秳﹂w圖》所用的重彩部分只占全幅的25%不到。其他像《沙汀鴛鴦》(上博藏)、《仙山樓閣》(臺北故宮藏)所采用的大青綠重彩僅占到全圖面積的20%。明顯削弱了畫面的富貴廟堂氣息,卻未嘗影響到作品的大氣宏闊。
同樣是題為臨宋元人畫。上博所藏《仿宋人物冊》與臺北故宮收藏的《臨宋元六景》也大相徑庭:前者更多仿兩宋院體畫的重彩精繪。后者則主要靠暈染,最多30%背陰處設(shè)青綠,總體情調(diào)看上去更加清新秀雅而不華麗。
第二種是融墨法。與上述減少直接加賦重彩的方法相匹配。將設(shè)色衍化為水墨淡彩為主,像墨綠(墨加汁綠)、墨青(墨加花青)或者赭石混墨……某種程度上成為仇英設(shè)色畫的基本語匯,典型如《梧竹書堂》、《修竹仕女》(以上上博藏),《秋江待渡》軸、《松亭試泉》軸、《東林圖》卷(以上臺北故宮藏)等。
相比臺北故宮所藏的《桐陰晝靜圖》,上博藏《梧竹書堂圖》軸的用色顯然弱化了許多,甚至石氰石綠全部失去了原本純粹的明亮度,而代之以用淡墨稀釋過的墨青、墨綠色,與大片灰褐色山體一起,形成了更接近于文氏“小青綠”一系的體貌,以簡淡優(yōu)雅挪移了金鏤璀璨。而在《修竹仕女圖》軸中,全圖幾乎見不到純色的石青石綠,女性人物的衣飾簡樸高雅。很可以跟文徵明的《二湘圖》軸一比高低。一主一仆兩女子與身后巖石的筆墨完全成為對比性的藝術(shù)語匯:用側(cè)鋒的尖棱石縫反襯出中鋒用筆的仕女衣紋、墨綠渲染的巖石暗晦部分映襯出二素衣女子的潔靜典雅。在這些作品中??梢悦黠@覺察出作者突出了寫的意味,為人物配景的大片竹石景致,更像有意在強調(diào)畫家骨法用筆的功力與造型技巧:多體現(xiàn)為墨色漸變的雙鉤、雙鉤淺色暈染或者雙鉤墨暈的變化。而仇英的這些過硬筆墨功夫正是建立在與古人血戰(zhàn)的臨仿基礎(chǔ)之上的。
第三種是深化法:就是細膩深入地刻畫,著力塑造形象,以豐富水墨造型的層次。尤其是仇英優(yōu)秀的設(shè)色畫作品。特別注意兼顧景物的虛實,不像一般院體畫家或者民間畫匠那樣“以形寫形、以色貌色”。一味面面俱到地描摹人物山石。而是突出重心,有選擇地“寫”出心目中的丘壑或人物,從而拉開了與刻板大青綠設(shè)色畫的距離。比如《仙山樓閣圖》軸中遠近不一的峰巒云霞隱現(xiàn)、《梧竹書堂圖》內(nèi)梧桐與竹叢的虛實相間、《修竹仕女圖》軸中疏密有致的幽篁巖叢掩映。還有像《沙汀鴛鴦圖》軸中,岸渚內(nèi)墨筆信手勾描的流暢水波紋,不由令人聯(lián)想起臺北故宮所藏元代陳琳的《溪鳧圖》(1301)中趙孟頫為弟子所添加的那些粗闊線條。所謂以書卷氣取代“匠氣”,追求文人寫意畫的“逸氣”。正應(yīng)包含在諸如此類的筆墨語匯里。
2014年臺北故宮“明四大家·仇英特展”展出了幾件“雙胞”,著名如皆為紙本的《仙山樓閣圖》軸與《云溪仙館圖》軸。紙本《梧竹書堂》與絹本《桐陰晝靜》,還有疑似蘇州片子的《清明上河圖》等等??梢哉f,正是在上述用筆用墨、以及設(shè)色暈染等一些基本的造型語匯與格調(diào)方面,仇英的畫風與相當一批追仿、臨摹者之間顯出了在藝術(shù)造詣上精拙、雅俗、生熟、高低等方面的差別,成為了鑒定學上可供參照的基本依據(jù)。
古人對十洲畫評中,像文徵明題《孝經(jīng)圖》卷的跋里就稱贊道。仇英將人物畫的“人物清麗、樹石秀雅、臺榭森嚴”之“畫中三絕兼得之矣”。陳繼儒也說“仇實父畫《子虛上林圖》,長五丈,窮態(tài)極妍,蓋天孫錦手也。余見其《胡笳十八拍圖》《汴橋會盟圖》《赤壁賦圖》皆能品,而不若此卷為第一?!钡娇滴跄觊g。吳郡吳升子敏集其平生所見法書名畫,編撰成《大觀錄》,末卷第二十著錄仇英畫19件,贊曰:“傅色皴染近仿(趙)鷗波。得其輕清之致;遠追(王)摩詰,仍多沉著之筆。而人物師李龍眠,尤其能須眉變換,殆有古必參無體不化矣?!薄吧癫缮鷦印?、傅色“輕清”、“窮態(tài)極妍”、“有古必參,無體不化”種種評語一致肯定了仇英繪畫藝術(shù)的成就。
回到《吳郡丹青志》對仇英的評價上來。“特工臨摹。粉圖黃紙。落筆亂真。至于發(fā)翠豪金,絲丹縷素,精麗艷逸,無慚古人;稍或改軸翻機,不免畫蛇添足。”王稺登的前兩旬褒獎名至實歸。末旬指責。若不是實指某具體事件或畫作,則免不了“帶有色眼鏡”的偏見之嫌。本文上述分析仇英設(shè)色畫方面“改軸翻機”的簡略文字,正是想從另一個角度表明:作為普通一介畫工的仇英最終能夠與沈周、文徵明、唐寅一道躋身于“明四大家”的行列。自有著其歷史的合理性。
《吳郡丹青志》全篇不足五千字。通讀下來便可得知。其寫作注重生活方式、心態(tài)和社會處境(名聲地位)。而忽視藝術(shù)師承、筆墨風格。因而分品論贊會遭到“絕不知畫”之譏。今人看來。那還是屬于隨感式的文化品鑒,很難劃為專業(yè)藝評的。比如讀寫仇英等“能品志”的那段贊曰:“鮫人泣珠,龍驥污血,文豹變而成錢,山雞吐而為綬,夫人無技能,是蠶不績而螃蟹不匡也。兩夏(昶、昺)瞻依日月,聲華鵲起,美而未善,所乏天機。周(臣)之創(chuàng)境,仇(英)之臨移,雖曰偏長,要之雙美耳?!苯鷮W者余紹宋以為,四庫詞臣所評《吳郡丹青志》“詞皆纖佻”,實系“一時風尚”,不足為訓,倒是王稺登“聞見既真而且廣,所傳之人,又皆卓絕一時,開來繼往”,卻不去詳述畫家畫法,又不著錄其作品,“使后人無由資以考證,為深可嘆息也”!特別是此書只錄了25人卻起名《丹青志》,“亦嫌名實未符”?!坝谥艹汲鹩⑤吷杏匈H詞亦覺苛刻”。
《丹青志》的作者王稺登出身商賈之家,21歲入86歲文徵明門下。后來他女兒嫁與文嘉之子元善(1534-1589),與文家關(guān)系更為密切。晚明錢謙益稱其:“伯谷為人,通明開美,妙于書及篆隸,好交游善接納,論談娓娓,移日分夜,聽者靡靡忘倦。吳門自文待詔歿后,風雅之道,未有所歸,伯谷振華啟秀,噓枯吹生,擅詞翰之席者三十余年。”而沈德符的《萬歷野獲編》則列專門“山人”章節(jié)記其糗事,還說“古董自來多贗,而吳中尤甚,文士借以糊口。近日前輩修潔莫如張伯起(鳳翼)。然亦不免向此中生活。至王伯谷(稺登)則全以此作計然策矣”的記載。有文獻記王樨登致信錢谷索求代筆畫扇之事。
此外,除了《明史·文苑傳》有記載外,有關(guān)王樨登所涉《金瓶梅》的原始作者之氧與秦淮八艷之一馬湘蘭的交往,還有他在自為墓志銘的《生壙志》中所說“有若余之不肖。上不能為寒蟬之潔。下不屑為壤蟲之污。蓋行己在清濁之間而已”……各種褒貶紛紜于世。當然。王樨登那種“市隱”于公府之間,悠游于青樓酒肆的文人生活。關(guān)系到晚明特定的政治文化生態(tài)。應(yīng)歸于另一個有待深入探討的問題了。
責任編輯:歐陽逸川 宋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