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娟++葛遜++黃朱清

第五集 舞臺經(jīng)典

1963年秋天，為繁榮京劇現(xiàn)代戲創(chuàng)作，國家文化部決定于翌年在北京舉行全國現(xiàn)代京劇會演。北京京劇團，建于1955年，當時由馬連良領(lǐng)導的京劇團和譚富英、裘盛戎為主演的北京市京劇二團合并組成。京劇《沙家浜》導演遲金聲（93歲）說：“接到這個任務，要選劇本。我們就選上了滬劇的《蘆蕩火種》。要成立創(chuàng)作班子，創(chuàng)作班子也就是編導。編劇是由汪曾祺，楊毓珉，以他們二人為主，當時我們的黨委書記薛恩厚，也參加了創(chuàng)作，當時團長肖甲同志和我擔任這個戲的導演。”汪曾祺之子汪朗回憶：“我父親一直搞現(xiàn)代文學的，后來搞民間文學研究，1958年被打成右派下去勞改三年多，想回北京找不到接收單位。后來說當時北京京劇團缺一個編劇。他在50年代寫過《范進中舉》劇本，得過一個獎。”

汪曾祺領(lǐng)受任務后，改編劇本很快就出來了，取名《地下聯(lián)絡員》，突出阿慶嫂這個人物。京劇團馬上投入排練。1963年底，時任北京市市長的彭真看過彩排，感到劇本在滬劇《蘆蕩火種》基礎(chǔ)上改動大，不理想。文化部為幫助北京京劇團改編《蘆蕩火種》，安排上海人民滬劇團《蘆蕩火種》劇組進京演出，要求北京京劇團創(chuàng)演人員觀摩，兩團人員開過兩次座談會，圍繞改編成京劇相互探討。在此期間，國家主席劉少奇、副總理李先念等中央領(lǐng)導都觀看了滬劇《蘆蕩火種》，給以積極評價和鼓勵。看完滬劇《蘆蕩火種》演出，編劇汪曾祺、楊毓珉等又到部隊體驗生活，對劇本修改加工。1964年6月5日，京劇現(xiàn)代戲觀摩會演開幕式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會演分六輪同時在人民劇場、民族文化宮、北京市工人俱樂部、天橋劇場、二七劇場進行。北京京劇團參演劇目，還是沿用滬劇《蘆蕩火種》的名字，被安排在第一輪演出，獲得廣泛好評，批準對外公演。匯演期間，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等領(lǐng)導看了這個戲。遲金聲說：“有一天晚上，北京市文化局局長張孟庚忽然到我們那兒去了，傳達了一個指示，他說彭真同志到北京來找我，就找張孟庚同志，他傳達了一個毛主席的指示，這個指示有幾點，第一，把劇名改為《沙家浜》，第二，要正面打進去。就完了。”

根據(jù)毛主席的指示，京劇《蘆蕩火種》改名為《沙家浜》。為突出武裝正面打進沙家浜，增加了“奔襲”、“突破”、“聚殲”三場戲。京劇《沙家浜》郭建光扮演者譚元壽（83歲）介紹：“從《蘆蕩火種》改成《沙家浜》，這么一說這名字注意了，具體到內(nèi)容你也得改。唱腔啊，動作啊，武打啊，都得重新設計，設計還不能脫離了，說是阿慶嫂沒有了，這個不行，還得保留阿慶嫂，阿慶嫂是第二號人物?！渡臣忆骸吠怀鑫溲b斗爭，郭建光就份量大了，但是不管怎么樣，我們一天到晚、一天24小時恨不得就是《沙家浜》了。”京劇《沙家浜》刁德一扮演者馬長禮（85歲）說：“滬劇《沙家浜》智斗這場戲是二重唱，是阿慶嫂跟刁德一唱，我們后來改了叫三重唱。郭沫若先生聽完這個戲提了個意見，我佩服你沉著勇敢，我忘了，他說，不成，我佩服你沉著機靈有膽量，夸她，這個就符合又在夸她，他又在揣摩她的心理，好多地方給阿慶嫂表現(xiàn)或者是樹起來的機會?！?/p>

《沙家浜》走進戲曲，走進藝術(shù)，走進心靈，是時代的必然選擇?，F(xiàn)代京劇《沙家浜》移植成功后，被列為革命樣板戲。1971年，長春電影制片廠把它拍攝成電影。京劇《沙家浜》，根是《蘆蕩火種》。兩個團之間友情深厚悠長。金雪苓說：“滬劇《蘆蕩火種》里邵濱遜演刁德一，那么后來京劇《沙家浜》演出時候，由馬長禮演刁德一，馬長禮在90年代還對邵濱遜說‘你是刁德一，我是刁德二。我們當時在旁邊覺得兩位藝術(shù)家都很謙虛?！北本┚﹦≡涸洪L李恩杰回憶：“說到北京京劇院，就會想到沙家浜，說到沙家浜，就會想到北京京劇院?，F(xiàn)在，我們很多中青年演員也都把這出戲傳承下來了。代表我們對那個時代一段歷史的尊重和回顧?！?/p>

京劇《沙家浜》的改編成功，很快在全國地方劇團掀起移植演出潮。原昆山縣錫劇團演員方靜說：“我們昆山縣錫劇團演過錫劇《蘆蕩火種》，京劇《沙家浜》出來了，我們又演京劇《沙家浜》，當時上上下下都演樣板戲。”江蘇昆山市戲劇家協(xié)會主席戴學平回憶：“尤其是我們昆山，就在陽澄湖的邊上，大家對這個故事非常了解和熟悉，好多唱詞大家都會唱，都會背。”沙家浜故事發(fā)生在江蘇，江蘇省錫劇團在1969年就排演《沙家浜》。2004年，這個團保持《沙家浜》的主基調(diào)，重排錫劇《沙家浜》。江蘇演藝集團錫劇團團長周東亮說：“每個演員通過《沙家浜》演出一輪以后，個人這種藝術(shù)上都提升了，因為確實每個人都傾注了一種情感在里面?！苯K演藝集團錫劇團國家一級演員、阿慶嫂扮演者董云華介紹：“這個沙家浜，這個阿慶嫂，我可以說，全國人民都知道，家喻戶曉的這個人物。領(lǐng)導給我壓這個擔子，當時壓力真的蠻大的。我看了那個北京的電影版的《沙家浜》，可以說，我就是比別人要多出幾分力，下了班回去導演給我排練，中間給我們講戲，但是回去以后反復地看這個碟片，就是說，我可以說，不下30遍?！?/p>

歷史需要銘記，傳統(tǒng)需要弘揚。傳承紅色經(jīng)典，是一個社會的共同責任。顧小錦，陽澄湖的水把他養(yǎng)大，他是唱著《沙家浜》的戲成長的企業(yè)家。企業(yè)精神，文化是魂，薪火相傳。中國新四軍研究會副會長江蘇宏鑫路橋公司董事長顧小錦說：“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和血脈，企業(yè)文化一定要有紅色文化基因。前年，我們建了影劇院，茅善玉、周東亮、董云華、小王彬彬，還有老一輩倪同芳一批戲曲名家來到我們企業(yè)，他們唱傳統(tǒng)戲，唱《沙家浜》，轟動了我們昆山。影劇院場場爆滿，有的老人撐著拐棍來看戲，不少人看戲看哭了?！?/p>

公司建了影劇院，無償對外開放。他們把戲劇藝術(shù)家請來昆山演出，向社會送票，給百姓送戲。這里，真正成了傳播紅色文化的場所，更是昆山人民的溫馨家園。顧小錦：“我們這代人是唱著《沙家浜》的戲長大的。血液里流著郭建光的唱腔和旋律，骨子里銘刻著阿慶嫂的影子。我們的先輩，在抗戰(zhàn)中機智勇敢，不怕犧牲，這種閃耀著黨的光芒的沙家浜精神，今生今世不能忘記。”

在常熟，有一位新常熟人：趙以瓊。祖籍安徽，她在梅李鎮(zhèn)創(chuàng)辦一所學校，主要招收外來打工者子女入學，孩子們可以從幼兒園上到初中。趙以瓊父親叫趙健，是新四軍，當年常熟一位婦女把負傷的趙健抬回家，用中藥為他治療。新中國成立后，趙健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工作，1974年患病去世。生前，他多次讓女兒替他尋找救命恩人。13年前，趙以瓊辭去在安徽霍邱縣的工作，來到常熟辦學。常熟市梅李鎮(zhèn)瓊宇學校校長趙以瓊說：“我離開家的時候，小孩才10歲。我那時候都40歲了，再不來報恩就實現(xiàn)不了了?！痹谡n堂上，趙以瓊向?qū)W生傳授文化知識，講述沙家浜故事，讓紅色基因與紅色經(jīng)典一起，融入花朵般孩子們的血脈與心田。

第六集 血凝豐碑

2015年8月，國務院公布第二批100處國家級抗戰(zhàn)紀念設施和遺址，民政部公布第二批6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體。沙家浜革命歷史紀念館和常熟抗戰(zhàn)先烈薛惠民、朱凡、陳震寰、鮑志椿出現(xiàn)在兩個名錄中。沙家浜，之所以成為國家級抗戰(zhàn)紀念地，是因為常熟人民在復雜、艱巨的革命斗爭中付出了巨大代價。

1998年，在湖北石首長江大堤上，一面“沙家浜團”旗子，飄揚在浩蕩的抗洪隊伍里。這個畫面，有一天上了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節(jié)目。遠在江南的常熟，不少人看過電視激動不已。江蘇常熟市民政局原局長錢建平說：“看到‘沙家浜團這幾個字，心里很激動。就在我們常熟的街心花園發(fā)動一個募捐。百萬人民帶了100萬元人民幣去慰問沙家浜部隊?！敝泄步K常熟市委原副書記戈炳根說：“我們先是到了長沙，然后坐汽車，到第二天凌晨一點鐘，就到了石首。那個團是一七五團，是從沙家浜走出去的這個團。江堤上下雨，部隊激動得不得了，他們覺得家鄉(xiāng)又來人了?！边@支部隊，是36個傷病員組建起來的，當年浴血抗戰(zhàn)感動了常熟人民，人民保護他們。今天，部隊依然把人民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第二十集團軍某旅政委周林介紹：“1998年，部隊整編，師改旅。8月1日，全師進行大閱兵，閱兵之后就宣布部隊要撤了。2日凌晨，接到命令，到長江一線去抗洪。部隊連夜出發(fā)。我記得當時有一句話說，我不知道我今后干什么，但我知道現(xiàn)在需要干什么。在嚴重的水情面前，那是一聲號令，絕不含糊?！?/p>

可他們也沒有想到，幾十年前曾經(jīng)養(yǎng)育他們的地方群眾，在部隊執(zhí)行急難險重任務的緊要關(guān)頭，又千里迢迢尋找他們，把溫暖送到抗洪前線。從這一年起，常熟市每年都去慰問沙家浜部隊。第二十集團軍某旅旅長高峰說：“沙家浜接納、培育、養(yǎng)大了我們這支部隊，常熟市領(lǐng)導，沙家浜鎮(zhèn)領(lǐng)導，每年都要到旅里來慰問，我們都很感動，兩家就是一家，軍民本是一家人，而且我們又是從沙家浜鎮(zhèn)、從陽澄湖畔走出來的部隊，大家血脈是相連的?！边@里是沙家浜部隊營區(qū)。沙家浜路，綠樹成行。文化長廊，呼喚官兵做沙家浜精神傳人。第二十集團軍某旅政治部主任孔令金說：“我們這個長廊里面，內(nèi)容從沙家浜部隊的誕生之日起，一直到現(xiàn)在，把整個各個階段一代代官兵的奮斗史，光榮史，包括戰(zhàn)斗歷程全面反映在長廊里。”

夏光，生前寫過一篇《念戰(zhàn)友》。情牽夢繞，他懷念三個人：一是李建模，常熟縣委書記。衣著簡樸，習慣挾一把布傘，常來看部隊。主張征收物流稅、營業(yè)稅和田賦，來保障新四軍部隊的供給。二是任天石，一位常熟中醫(yī)，人稱“老天”。為組建新四軍后方醫(yī)院出物力，出人力。他調(diào)動不脫產(chǎn)自衛(wèi)隊員穿上黃軍服，與新“江抗”特務連一道行軍，擴大新四軍聲勢。三是薛惠民，常熟梅李鎮(zhèn)的布店學徒。在新四軍任過職，又做地方工作。1945年4月，他在中共蘇南六地委蘇常太工委書記位子上勞累過度，肺病加重，沒看到抗戰(zhàn)勝利就倒下了。他們，是常熟優(yōu)秀兒女的代表。

保護紅色文化經(jīng)典，沙家浜人將其看得和保護生命同等重要。因為這是先輩用熱血和生命鑄就的精神遺產(chǎn)。沙家浜旅游度假區(qū)黨工委副書記顧永忠說：“一方面要繼續(xù)挖掘和弘揚紅色資源，另一方面要注重當?shù)厣鷳B(tài)資源的保護，這樣才能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沙家浜目前發(fā)展態(tài)勢是良性的?！?/p>

沙家浜的故事，是常熟乃至東路地區(qū)人民的故事。在常熟，幾乎每個鄉(xiāng)鎮(zhèn)都組織編寫了當?shù)馗锩罚Q為“鄉(xiāng)土教材”，它豐富了沙家浜故事的內(nèi)涵和外延。常熟市新四軍研究會會長彭根華說：“這個書編起來以后不是賣錢的，而是送給學校，送給群眾。讓大家知道我們常熟人民，我們前輩是怎樣堅持抗戰(zhàn)的，怎樣保衛(wèi)我們的家鄉(xiāng)?！?/p>

沙家浜故事，是閩東人民的故事。當年新四軍三支隊六團走出閩東大山，匯入東路地區(qū)的抗戰(zhàn)鐵流。英雄的足跡，留給他們的子女，是思念，是尋根，是祭奠。新四軍老六團紅軍干部傅彭昌之子傅偉福說：“我們閩東走出去的傷病員不是常熟地區(qū)的人，但當?shù)氐娜嗣癜阉麄儺敵勺约旱淖优创?。這種為了黨的利益，國家的利益，乃至民族的利益，很多當?shù)氐娜罕姭I出了生命?！毙滤能娎狭鶊F紅軍干部周景秀之子周樹荊介紹：“有一次，父親帶我去看電影《沙家浜》。電影開始的時候，父親對我講，這就是我們。一直到前幾年，我們《閩東日報》報道了沙家浜36個傷病員其中大多數(shù)是我們閩東人，我才明白了父親‘這就是我們這句話。”新四軍老六團紅軍干部陳銀忠之女陳麗玉說：“父親經(jīng)常跟我們講他那些戰(zhàn)友，看到他們一個個倒下，他的內(nèi)心比刀割還痛，那是他最難受的，最過不了的那個坎?！?015年9月，六團干部后代們千里迢迢來到沙家浜部隊，尋訪父輩足跡，感念紅軍傳統(tǒng)。

沙家浜故事，是中國人民抗戰(zhàn)的故事。2015年9月3日，在通過天安門廣場的抗戰(zhàn)老同志方隊中，來自常熟的抗戰(zhàn)支前模范陳必華、金炳元，代表沙家浜英雄兒女接受祖國和人民的致敬。沙家浜，連著北京，連著中南海。在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中，有兩位代表有幸與黨的總書記對話交談。全國人大代表、沙家浜連原連長韓慶波回憶：“當時習主席走到我面前，就問你是來自哪個部隊的。然后問了一下新四軍的歷史沿革，他先給我講了，新四軍是不是在浙蘇皖鄂豫等省轉(zhuǎn)戰(zhàn)過？我說是的。我就說，我們沙家浜連誕生于江蘇常熟陽澄湖畔，先后轉(zhuǎn)戰(zhàn)皖蘇鄂浙豫等省，參加過蘇北、魯南、淮海、渡江、解放上海等戰(zhàn)役，習主席聽了很高興?！比珖舜蟠?、江蘇夢蘭集團董事長錢月寶回憶：“我說，總書記你好，我是沙家浜、常熟夢蘭（集團）錢月寶，他說知道知道，他知道了，認識我了?！?/p>

沙家浜，或許在人民共和國的版圖上微不足道。沙家浜，歷史坐標上的紅色音符，歲月長河里的紅色基因，匯聚成波瀾壯闊的一曲壯歌，穿越時空，響徹神州。蘆蕩火種，碧水紅旗，魚水情深，鍛造傳奇。這里有太多的記憶，不僅僅是沙家浜軍民的記憶，也是中國革命的記憶，這記憶終成永恒。（全文完）

（責任編輯 李贊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