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
在簡的回憶里,高中的某個暑假,阿樹坐在他們兩家門口的打麥場上對她表白來著,只不過,表白不夠豪邁,他說的是:“我姐說叫你給我家當媳婦呢?!彼湍敲匆徽f,她也就那么一聽,因為他的口氣輕松得就像一個玩笑,她也只好按捺住心跳,裝作一笑而過。
阿樹從設(shè)計學院畢業(yè)時,簡考上了設(shè)計學院,簡畢業(yè)的時候,阿樹還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如今這樣的名氣,其實一切還來得及,但一切好像都來不及了。每年阿樹生日,簡不管在海島實習,還是在古鎮(zhèn)寫生,她都會趕回去給阿樹慶祝。這一年,阿樹依舊輕松地給簡打招呼說:“一會兒還有個女孩要來一起吃飯,她是來我實習單位的舞蹈演員?!蹦翘斓男蝿輧蓚€女孩心里都清楚,誰先走,誰就出局了。簡說她不想玩這種“宮斗”游戲,所以,她就先走了。這不代表簡不愛阿樹,也不代表阿樹更愛他老婆——那位堅持到最后的舞蹈演員。
阿樹處理他的生活,就像他畫畫一樣,看似無拘無束順手拈來,其實每一筆都是有布局有想法的。比如他跟老婆吵架了,就跑去給簡說,他老婆因為簡哭了好幾回。阿樹口氣無奈,簡只好表態(tài)說,以后不去給他過生日也不去同鄉(xiāng)會了。
阿樹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簡明白他在表達什么了,也許阿樹永遠不會把話說得太明白——不管簡是紅玫瑰還是白玫瑰,她是阿樹沒有得到的那朵玫瑰。可是簡還是不必當真,因為阿樹輕松的眼神又出賣了他——簡不是他的朱砂痣,舞蹈演員也不是他的蚊子血,她們都不過是他花園里的玫瑰花,可愛可賞可玩亦可隨手閑拋。
也許簡被哭泣的舞蹈演員詛咒了,此后簡N次失戀、M次相親失敗、閃婚閃離、變成單親媽媽。簡有多寥落,阿樹就有多風光。阿樹換車換房、開畫展、生二胎、聲名鵲起、有眾多“粉絲”。他習慣了不管誰見到他,都要在眼神、表情、動作上呈現(xiàn)出關(guān)注和敬意。在阿樹把自己成功地打造成名流之后,他們在同鄉(xiāng)會上又見了一次,簡聽說阿樹要來,去補了一下妝。她看他還是會忍不住像一個擁有溫柔眼神的母親,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蹣跚學步的孩子,隨時準備撲上去攙扶他、哄他、表揚他。他看她,輕松得就像對待一個資深“粉絲”,盡管誰都知曉,簡和其他“粉絲”不一樣。
聽說了簡的故事,我想的是,簡不可笑,可笑的是阿樹。那一年,當他說多了一個人來參加他生日慶祝的時候,知不知道畢加索的故事——兩個情人在畢加索畫室狹路相逢,她們要求畢加索選擇一個,畢加索說:“你倆我都想要,哪個留下你們自己決定?!比缓筠D(zhuǎn)身畫自己的畫,對扭打在一起的兩個情人置之不理。
畢加索的表現(xiàn)是阿樹的升級版而已。生活對于阿樹,就像一盞耀眼的獎杯,他將它捧在手里,從來不曾有過任何閃失。他的動作卻因為小心翼翼和千方百計顯得那么難看,為了保持平衡和安全,他其實從來不曾用力地愛過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