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成
在這個澳大利亞中部的花園里沉睡著超過
4000輛廢舊的汽車,。它像一座陵園,在這里人們
會不由自主地陷入對過去的憑吊之中。但它又不是陵園,因為老車不死,只是銹蝕
這
個汽車陵園里的氣氛令人陶醉,這里沒有嘎嘎作響的廢舊汽車碾壓機,也沒有金屬被切割時的哀嚎,甚至聞不到汽油的味道。4000輛來自上世紀30年代至60年代的老式汽車安葬于此。在PM2.5以個位計的清新大氣下,它們長眠于衰草之中,像是要與大地融為一起。
大約50年前,一位名叫吉姆·弗林的業(yè)余爵士樂手在演出結束之后駕車經(jīng)過這一區(qū)域,山路上的積雪使他一頭撞進了橋下的冰河之中。所幸他和樂隊成員都幸免遇難,只有輕微的骨折。而他們那輛可憐的道奇皮卡就沒有這么幸運了,它在被打撈起來之后隨意丟在吉姆家后院的草坪上。這便是汽車陵園中的第一個長眠者。
在這片連接新南威爾士和維多利亞州的雪山之間,坐落著澳洲歷史上最為宏大的水利工程。這里有7座水電站,16座堤壩和超過225公里的輸水管道。它們?nèi)拷ㄔO于1949年至1974年間,至今其發(fā)電量仍占澳洲東南部電網(wǎng)容量的17.8%。來自超過30個國家的大約10萬勞工移民為此付出了青春和血汗。在地廣人稀的山區(qū)里,他們不能沒有汽車。于是大量被淘汰的廉價的二手汽車販賣至此,這就解釋了為什么陵園里的幾乎都是些通常意義上的”破爛貨“。據(jù)說當時4人合買一輛汽車的情況非常普遍,他們甚至四人公用一頂帳篷。兩人休息睡覺時另外兩人則在工地上辛苦勞作,每12小時輪換一次。
事實上,吉姆·弗林的本職工作是山區(qū)郵遞員,他在勞工之間人緣極佳,所以總是能輕易弄到他們手中的報廢汽車。在他的道奇”下葬“之后幾天,就有鄰居有開來5輛廢舊汽車。僅幾年時間,吉姆家的后院就不夠用了。1955年,他買下了小城科馬西部的這8公頃土地,開始正式經(jīng)營汽車陵園。
如今,這座神秘陵園的管理者是吉姆的兒子——韋恩·弗林。這個瘦削的澳大利亞人穿著一身沾滿油污的藍色工裝,皮膚被陽光銹蝕成了古銅色——就像那些長眠的汽車,滄桑而又充滿超越年齡的力量。他最終也沒有告訴我們,他和父親為何要如癡如醉的收集這些早已失去功能的汽車,只是不?;貞浤切﹣泶税苍帷坝H人”的車主,回憶他們的容貌、言談,以及他們對那些陪伴過自己的汽車的留戀。
在許多殘缺不全的車身上,我們能依稀看到一些斑駁不清的字跡。那是汽車的墓志銘,記錄著生卒年月及停止使用的原因。凝視這些文字,我們漸漸理解了弗林父子對廢舊汽車的癡迷。在時間面前,這些汽車如此脆弱,它們輕易的變得斑駁,仿佛曾經(jīng)堅硬的鋼板不過是一張宣紙,只要被歲月的筆鋒輕輕一觸,銹蝕就立即延展開來。但在時間面前,它們又是如此頑強,像是從它們主人的人生之書中撕下來的一頁紙,忠實地將欣賞者帶入無盡的遐想之中。
一顆火花塞安靜地躺在干草上,讓人不敢相信它曾以每秒鐘幾十次的速度引爆汽油;但透過那早已泄氣的輪胎,我卻似乎看到了它是如何壓碎地上的一洼積水,而就在那之前的幾分鐘,水洼里還倒映著車主青春肆意的臉。在這座漫無邊際的汽車陵園里,我們幾乎找不到一個完整的頭燈。它們都去哪了呢?對此我毫不好奇,我所好奇的是,當年那昏黃的鎢絲車燈像鏟雪車一樣推開黑暗,載著歸心似箭的勞工返回住處時,從他們收音機里傳出的來的,到底是福音音樂還是即興爵士。也許弗林父子的審美真的比經(jīng)典車收藏家們領先了幾十年,那些有附庸風雅之嫌的富人們直到最近幾年才開始追捧保持原生狀態(tài)的汽車。甚至在因戈爾施塔特的奧迪博物館里,就陳列著一輛從美國西部農(nóng)場運回的銹跡斑斑的霍希。
據(jù)說幾年前曾有日本人想要買下這批汽車,將它們?nèi)诨笥糜谠偕撹F。韋恩拒絕了那筆看似不錯的交易,他似乎更愿意從每人10澳元的門票中獲取微薄收入。這里的正式名稱是”弗林汽車殘骸花園“。它真的像一座陵園,即使人們只是抱著獵奇的心態(tài)來到這里,也會不由自主得陷入對過去的憑吊之中。但它又不是陵園,因為老車不死,只是銹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