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恩
崇拜應(yīng)該是人類最古老的情感之一。而在任何力圖勾起人類崇拜之情的場合,音樂總是必不可少。無需贅言古代各種祭祀和宗教儀式,哪怕把視野收回現(xiàn)代,音樂與崇拜的關(guān)系依然緊密:想想演唱會上的觀眾,狂熱而忘我,如同朝拜一般向舞臺致敬;更多的時候,只需戴上耳機(jī),獨自聽著一首歌,音樂與心靈奇妙地產(chǎn)生了共鳴,就好像被拯救了。
一首歌就可以拯救人生甚至拯救世界只是妄想。但是,對音樂的崇拜,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甚至可以間接地改變這個世界。講述世界上最著名的搖滾音樂節(jié)——伍德斯托克音樂節(jié)的《制造伍德斯托克》,以及由臺灣知名樂評人、廣播人馬世芳所寫的《地下鄉(xiāng)愁藍(lán)調(diào)》,就是兩個典型的例子。
對一部分人來說,1969年是—個有魔力的年份。那一年,誕生了著名的伍德斯托克音樂節(jié)。1969年8月,美國紐約州伍德斯托克小鎮(zhèn)附近一個叫白湖的地方舉辦了伍德斯托克音樂節(jié),吸引了大概50萬嬉皮士前來參加,被公認(rèn)為美國1960年代嬉皮運動最具代表性的事件。從此伍德斯托克成了一個文化象征,每每談起搖滾樂、嬉皮運動、戰(zhàn)后的一代,這是一個不能繞過的名詞。《制造伍德斯托克》由伍德斯托克音樂節(jié)創(chuàng)力、者之一埃利奧特·提伯所寫,在這本書中,他回憶了如何挽救險些流產(chǎn)的音樂節(jié),又如何在音樂節(jié)的洗禮中找回迷失的自己。
雖然后人給伍德斯托克音樂節(jié)很高的評價,但在當(dāng)時,音樂節(jié)的舉辦卻是歷盡艱辛,甚至險遭流產(chǎn)。小鎮(zhèn)居民極度抗拒音樂節(jié),基于對嬉皮士的不信任,他們覺得把幾十萬陌生人引進(jìn)家門是件特別恐怖的事情,后來不得已換了地點,最后確定在白湖舉辦。但無論如何,音樂節(jié)最終還是辦下來了。整整三天里,幾十萬年輕人聚集在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鎮(zhèn),在酷熱和暴雨的交替下嬉鬧、歌唱,伍德斯托克成了一個烏托邦。
伍德斯托克是1960年代的縮影——天真、樂觀、理想主義?!安灰嘈湃畾q以上的人”“你需要的只是愛”“愛與和平”……這些都是1960年代的口號,那時候的年輕人,真心相信音樂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相信只要唱著愛與和平,就真的能夠戰(zhàn)勝污穢的大人世界,把這個社會重新改造成烏托邦。然而我們知道,這一切并沒有發(fā)生。多年以后,曾經(jīng)的嬉皮士早已剪去長發(fā),穿起西裝,重新融入這個社會。但是,難道1969年夏天發(fā)生的事情真的沒有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嗎?并不盡然。
提伯回憶起這段經(jīng)歷的時候談道:“有一句老格言說,路途比目的地更重要。1969年夏天教給了我這句話的真理?!缃?,伍德斯托克過去數(shù)十年之后,我可以向后一靠,感受那路途的滿足。”他說,伍德斯托克的價值觀——堅持做你自己的自由,以及給予和接受愛的自由已經(jīng)改變了他。
對很多人而言,這個夏天的意義就在于此。從此愛與和平的理念深入人心,少數(shù)群體得到了更公平的待遇,那些美好的歌曲一直在傳唱。如果沒有這個夏天,世界必定能夠繼續(xù)運轉(zhuǎn)。但那將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或許我們大可以嘲笑嬉皮士的不切實際和單純,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他們真的改變了這個世界,雖然只是一點點,雖然只是用間接的方式。
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離我們始終有點遠(yuǎn),馬世芳離我們比較近。這個名字,已經(jīng)成為兩岸文青的接頭暗號。只消說出這個名字,相視一笑,就知道是自己人。他主持的《音樂五四三》節(jié)目,成為不少大陸青年了解臺灣音樂的窗口。
《地下鄉(xiāng)愁藍(lán)調(diào)》是馬世芳在內(nèi)地出版的第一本書,里面收錄了他近二十年來的樂評和隨筆。從大門樂隊、披頭士、鮑勃·迪倫,寫到胡德夫、《美麗島》、李雙澤……這是一本馬世芳給他所愛的音樂和音樂人的情書,字里行間浸潤了他的崇拜、他的青春。
雖然是七十年代生人,但對馬世芳影響最大的音樂卻是五六十年代的歐美搖滾樂和七十年代初中期的臺灣民歌??梢哉f,這些音樂塑造了他的世界觀,也影響了他人生的選擇。
馬世芳的父母都是臺灣文藝圈的知名人士,在他小時候,李宗盛、李建復(fù)等臺灣民歌運動的核心人物總是在他家流連,用他的話說,“民歌運動的很大一部分就是這樣在我家客廳開展起來的”。后來他開始整理臺灣民歌歷史,編撰的《永遠(yuǎn)的未央歌:校園民歌20年紀(jì)念冊》成為研究臺灣流行音樂的重要參考書。每每寫起這些臺灣音樂史上的知名人物,他的筆觸總是帶上一絲熟稔和尊敬。
然而真正開啟馬世芳對搖滾的興趣的,是披頭士。在個人簡介上,他寫道:“15歲因為一卷披頭士精選集迷上老搖滾,并夢想以文字和音樂為生?!倍舱娴淖龅搅?。高中、大學(xué)開始編輯校刊,畢業(yè)和退伍后終于也是選擇了以寫作和樂評為工作。誰能想到一卷老卡帶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如果沒有披頭士,或許華語音樂圈就少了一位對音樂有獨到見解的樂評人。
在這本書中,他花了不少篇幅,寫自己與披頭士的故事。剛上高中的自己買下了他們的《佩珀軍士》,吃面時偶遇一個同樣很喜歡這張唱片的面攤伙計;大學(xué)第一次到歐洲旅行,在布魯塞爾的二手唱片行買到了限量的《White Album》;翻譯《列儂回憶》時整理的列儂點滴……披頭士就像一枚石頭,無意間掉落在他人生的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正是因為對音樂的喜愛和崇拜,所以他才走上了樂評人的道路。這些占據(jù)了他大半生日子的音樂,給予了他人生的意義,也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在這本書的自序中,馬世芳動情地寫下這段話:
“起初以為,寫作是為了抵擋遺忘,后來發(fā)現(xiàn),寫作其實是編織記憶——無論是那些未能親歷的故事,抑或確鑿經(jīng)驗過的自己的少年,一篇一篇地寫下來,仿佛便是確認(rèn)了自己的所來處,畢竟不是一片荒蕪,這樣也就可以了?!?/p>
音樂并不能改變世界,也不能改變一個人。它只能引起我們內(nèi)心的顫動,逼迫我們?nèi)ニ伎?。對音樂的崇拜本來只是感性的,但是這種崇拜之情就像人生的底色,它決定了我們的興趣和關(guān)懷,于是當(dāng)我們想要理性地做一些東西的時候,便不至于迷失方向。這么看來,那句“多聽好音樂,必成好青年”也不無道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