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飛舞

一

美麗的海灣，沙灘銀白，海水湛藍(lán)，椰風(fēng)輕柔。

我和好友阿芳、小瓊坐在沙灘椅上，微瞇著眼，感受著這難得的南國風(fēng)景。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拿起來“喂”了一聲，只聽電話里傳來大哥的聲音：“蕓蕓，你現(xiàn)在在哪兒？”

“我和幾個好朋友來三亞玩了?！?/p>

“你最近有沒有打電話給咱爸媽說什么?。俊贝蟾缟裆衩孛氐貑?。

“沒有啊，”我莫名其妙，“國慶節(jié)一放假我和朋友就來海南了，咱爸媽怎么了？”

大哥說：“我感覺咱爸媽最近有些反常，咱媽不停地往家買東西，冰箱都快塞滿了，平時他們可不這樣，可儉省了。還有每天下午兩人拎著小馬扎，坐在村頭的老槐樹下向路口張望，像是在盼著什么。我還以為是你要回來了?！?/p>

“沒有，我沒說要回來?！蔽液芨纱嗟卣f。

掛斷電話，我又細(xì)細(xì)琢磨大哥的話。爸媽的舉動確實有些反常，這是為什么呢？想著想著，忽然想起今年五一節(jié)我返鄉(xiāng)時，曾對爸媽許下的承諾。

記得那天返城，當(dāng)我要拐向下山的小路，回頭看見爸媽還在望著我的背影，因為離得遠(yuǎn)，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看見兩個蒼老瘦削的身影在向我揮手。

我心中酸澀，又往回走了幾步，大聲說：“爸—媽——回去吧，我國慶節(jié)再回來看你們！”

原來，我說過國慶節(jié)要回去，可是，我竟忘得干干凈凈！

眼前的美景頓時在我心里失去了色彩。想到爸媽渴盼自己回家，我卻在這里游山玩水，心里滿是愧疚。我難過地想，這是我第幾次忘記自己的承諾了？從小到大，我給爸媽許過多少虛無甜美的承諾，而實際做到的又有幾個呢？

“爸媽，我長大了掙錢給你們花?！薄拔乙獛銈冏w機看大海?！薄拔艺趯W(xué)繪畫，學(xué)成了給你們畫幅畫。”“我想你們，我會經(jīng)?；貋怼薄?/p>

歲月偷去了爸媽最美好的年華，而他們最愛的女兒卻成了歲月里的“神騙”，一次次畫大餅騙他們，讓那些承諾都飄散在風(fēng)里。

我撥通了老爸的電話，慚愧地說：“爸，這個國慶節(jié)我有事回不來。”

老爸說：“不用來回跑，我和你媽都在家好好的，你平時工作忙，放假了正好歇歇，別掛念家里……”

老爸還沒有說完，老媽就拿過電話：“蕓蕓，不用回來，家里好著呢?！?/p>

我感慨多多，爸媽永遠(yuǎn)是最好的演員，他們一貫藏起自己的思念，只在心里悄悄品嘗。對待失信的孩子，他們永遠(yuǎn)是最包容的人。

從那天起，爸媽漸漸蒼老的面容常常在我眼前閃現(xiàn)，我想，我要抓緊兌現(xiàn)那些給父母的承諾，開始自己的孝心之旅。

二

假期過后，我又開始了緊張的工作。12月中旬，當(dāng)?shù)谝粓龆╋h落的時候，我們建筑工地也將開始放假。我的繁忙終于告一段落。

那天，大雪飄飄，我去工地安排工人放假的事情。一天下來，跑了幾個工地，整個人幾乎凍透了。

回到家，已是黃昏時分。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我想，在這嚴(yán)寒時節(jié)，帶父母去三亞玩，一定比秋天去更有趣。想到這里，我有些興奮，趕快上網(wǎng)查詢機票和參團事項。等我把機票訂好，又在電話里跟當(dāng)?shù)厥熳R的導(dǎo)游溝通好，已是夜里9點多了。

大概是忙了一天，頭有些昏沉，我忍著困意打通了老爸的電話。

老爸對我這深夜來電有些驚訝，我暗自好笑，說：“老爸，這兩天你和老媽來我這里一趟?！?/p>

老爸問什么事，我故作神秘地說：“趕快來吧，反正是將有大事發(fā)生?！崩习謴氐妆惑@訝到了，又問什么事，我揭開謎底：“領(lǐng)你們出去玩，你們先來北京，咱坐飛機去?！?/p>

我自顧自地說著話，忽然發(fā)覺電話那邊沒有了聲音，看看手機，原來是沒電了。我剛才說的話，老爸應(yīng)該都聽見了吧。

我給手機充上電，沉沉睡去。

這一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醒來只覺頭疼難忍，身上像火爐一樣燙，口渴得難受，看來是昨天在外面受涼了。我爬起來燒了水，吃了感冒藥，只覺渾身沒勁，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聽到外邊有人敲門，隱隱約約還有人叫我的小名，好像是爸媽的聲音。

我想，這也許是我的幻覺吧，我蓬頭垢面，晃晃悠悠地去開門。

門開的一瞬間，我愣住了，竟然真的是老爸老媽！

老爸穿件黑色的棉衣，頭戴棉帽，肩上扛著編織袋，手里拎著個人造革皮包。老媽圍著灰藍(lán)色的圍巾，胳膊上挎著個包裹。兩人肩上、頭上已落了一層雪，因為樓里暖和，雪開始融化，他們的眉梢和發(fā)梢上掛著晶瑩的水珠?？吹轿?，爸媽臉上綻放出欣喜的笑容。

我趕快讓爸媽進屋。一進門他們就連聲問：“蕓蕓，你還好嗎？你昨晚說讓我們來，有什么大事啊，打你電話也聯(lián)系不上。”

我這才知道手機沒電，我最后說的話，老爸沒有聽到。

我說，沒事，就想帶你們?nèi)ズＤ贤鎺滋臁?/p>

“你這孩子，嚇?biāo)牢伊?，”老媽拍拍胸口，拉住我的手，忽然驚慌地叫起來，“蕓蕓，你的手怎么這么燙，哎呀，額頭也熱，趕快拿溫度計量量，咱上醫(yī)院?！?/p>

我說沒事，只是感冒。

“什么沒事？！趕快喝水?！崩蠇屩钡卣f，轉(zhuǎn)身給我倒了一杯水，老爸去找溫度計。

“咱趕快去醫(yī)院，你看看你，二十大幾的人了，還整天像個小孩似的，自己都不會照顧自己，要不是我們來，你這能行嗎？”老媽心疼地說。

“幸虧聽你的，”老爸說，“我們半夜趕來真是對了?！?/p>

那天，爸媽陪我去醫(yī)院看病，直到晚上，感冒引起的高燒才退。他們一直守在我身邊，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代。

后來，我才知道，那晚我和老爸打電話，說到一半就聯(lián)系不上。老爸對老媽說我在電話里的最后一句是“要有大事發(fā)生”，爸媽擔(dān)心得不得了，連夜裝上家里的土特產(chǎn)，直往縣里趕。冬天的夜晚，下山的路崎嶇難行，兩人夜里兩點出發(fā)，清晨六點多趕到縣城，然后坐上火車直奔北京。老媽還擔(dān)驚受怕，擔(dān)心我發(fā)生了什么事，在路上還難過地抹起了眼淚。

我又自責(zé)又難過，沒有想到我兌現(xiàn)承諾，卻這樣不靠譜地把爸媽折騰了一回。

三

我的病好后，開始張羅著帶爸媽去旅游的事，可兩人不愿意去，非得要回家。

“家里還忙著呢，咱家喂的雞還有大鵝都扔給你大哥照管了?！?/p>

“蕓蕓，咱不花那個錢，你掙錢也不容易，北京啥都貴，你好好存著節(jié)省點。我和你爸見見你就很高興了，咱哪兒也不去?！?/p>

我翻來覆去地給他們講那邊的風(fēng)景有多美，可兩人聽不進去。

我有些著急：“這都是我以前答應(yīng)給你們的事呀，為什么我想兌現(xiàn)個承諾這么難。我如果光說不做，那和騙子還有什么區(qū)別，承諾還有什么用？！”

老爸老媽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都笑開了。

老媽說：“傻妮子，你那些承諾用處大著呢，我們光聽聽就很滿足，哪用兌現(xiàn)什么的，凈說傻話。”

我撒起嬌：“我就是要兌現(xiàn)?！?/p>

老爸說：“要兌現(xiàn)也行，就兌現(xiàn)那一條，你答應(yīng)我們要好好注意身體，在外面好好的，你把這條兌現(xiàn)了，比啥都強?！?/p>

我的眼淚在這一刻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我們最終爭執(zhí)的結(jié)果當(dāng)然還是我勝利了。爸媽第一次坐上了飛機，第一次去看大海。

冬天，南國海灣還是那么溫暖美麗，觸目的美景讓人心醉。我和爸媽漫步在沙灘上，爸媽一直“嘖嘖”稱嘆不已。尤其是老媽，好沒見識地不停感嘆：“俺的娘哎，這風(fēng)景真好，死了也值了。”老爸笑她：“老太婆胡亂說什么！”

我在一邊偷偷樂，看見爸媽這么開心高興，我心中那些滿滿的愧疚稍稍減輕了些，幸福和欣慰的感覺涌上心頭。

老媽回頭叫我：“蕓蕓，一個人在后面樂什么呢？”

“我在想下一個兌現(xiàn)計劃！”

“不用，不用，這是最后一次啊，別亂花錢?！眱扇她R聲反對。

我沒有說話，樂滋滋地盤點自己的小心思。在今后緩緩流淌的歲月里，我要一件件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給爸媽的晚年生活多添加些甜美的親情滋味。

到那時，我們一定又會收獲好多好多幸福。

責(zé)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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