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連友

把“野鳥”和“北京”兩個詞組合在一起，多少有些異樣的感覺。北京雖然是一個直轄市，有城市也有鄉(xiāng)村，但是在中國人心中的第一概念，絕對是“北京城”——一個大都市、一個人文繁盛的地方。不過北京確實也是一個野鳥云集的地方。北京野鳥多，多到你第一次告訴一個普通人北京有多少種鳥，他會感覺有些難以置信，或者不可思議。這與人們生活中見到的鳥的種類有限有關(guān)，也與大眾對中國鳥的種類了解不足有關(guān)。

我對北京鳥的第一印象居然是老北京的遛鳥。上世紀80年代，我來到北京工作。每到早晨，常能看到一些老北京、手里拎著鳥籠在馬路邊、公園里散步，這就算晨練了。遛鳥的人一般是中老年男性，鳥籠多數(shù)被藍色的布裹著。在那個時候，這可以說是北京早晨的一景。也有人大白天騎著自行車或三輪車，車把上一邊掛著裝了茉莉花茶水的雀巢咖啡瓶子，一邊掛著一個大鳥籠子。如果遛鳥人再穿著一襲溜肩布紐扣的褂子，腳蹬一雙白底黑面的“老北京”布鞋，感覺那就是一個經(jīng)典的老北京范兒。

那個年代北京鳥市也很盛，全城有好幾個，我記得官園那里就是一個著名的北京鳥市。鳥市當然與養(yǎng)鳥遛鳥的習俗緊密相連。養(yǎng)鳥，就要有交換有買賣，那就有市場，有人就到野外抓鳥來賣。再往后，印象中北京不斷取締鳥市，似乎遛鳥的人也越來越少看到了。想想養(yǎng)鳥其實有一種很悖反的意味。既然養(yǎng)鳥遛鳥，肯定是喜歡鳥，但是把它籠養(yǎng)起來，卻是對鳥兒的傷害。在這一點上，養(yǎng)鳥和養(yǎng)寵物還不是一回事兒。

也許是現(xiàn)在逛公園少了，我印象中很多年沒有看到提著鳥籠的人了。相反，知道北京到野外觀鳥的人越來越多了。這種時代的變化，與其說是人們保護鳥類的意識的變化，不如說是我們生活的變化。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生活活動半徑大了，旅游需求增加了。觀鳥，其實就是觀自然，是一種自然旅游。而且野外觀鳥也需要必要的設(shè)備支持，需要車、望遠鏡和攝影器材。

在北京觀鳥，當然我們首先想到的是去郊區(qū)，去山林和濕地。北京的觀鳥愛好者們經(jīng)過多年的調(diào)查，列出了北京30個觀鳥地，也是攝影愛好者拍鳥的好去處。這些觀鳥地多數(shù)在郊區(qū)，但是也有不少在城市公園。

北京城市公園的鳥多嗎？很多。北京的拍鳥愛好者宋會強先生曾發(fā)給我一張拍自圓明園的鳥片，一只在圓明園飛翔的大麻鳽。在側(cè)逆光的勾勒下，大麻鳽全身羽毛光艷無比，令我驚喜興奮。而當宋先生告訴我他在圓明園拍到200多種鳥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是驚詫了。之前絕對想不到，一個圓明園居然有這么多種鳥，這還僅是到目前為止拍到的。宋先生家住圓明園墻外，一年中幾乎有空就在圓明園里轉(zhuǎn)，日積月累，幾年下來一個人拍到這么多種鳥。不只是圓明園，還有很多公園觀鳥者也記錄到200種以上的鳥。2008年為北京奧運會建立的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目前記錄到的鳥就多達243種。一般來說，很多鳥還是躲著人的，但是在人流密集的城市公園，有這么多種鳥，這雖不算奇跡，卻也是一個令人興奮的事情。像天壇公園，每天鍛煉的人和旅游觀光的人非常多，但是那里竟然也有200種以上的鳥。

北京的鳥種到目前的記錄有477種。北京為什么有這么多種鳥？鳥類專家們給出了充分而詳盡的解釋。我認為有兩條最值得重視。一個是動物地理學說。首先，整個中國擁有動物地理區(qū)劃的兩個界：古北界和東洋界，這是中國鳥類種類多的根本原因。北京的位置，屬于古北界，北京屬于東北亞界華北區(qū)，包括黃淮平原亞區(qū)和黃土高原亞區(qū)。這就帶來了北京包括鳥類在內(nèi)的動物的相對多樣。再加上東洋界鳥類的向北滲透，更增加了鳥類種類豐富的地理條件。

另一個，就是地貌形態(tài)的多樣。北京面積不大，但是在狹小空間里山地、平原、河流等分布集中，這給鳥類棲息提供了多樣的環(huán)境。尤其是濕地。2004年北京歷史地理研究者朱同禎先生出版了一本《水鄉(xiāng)北京》的書，介紹了北京曾經(jīng)是一個“河湖縱橫，萬泉四溢，蘆葦飄搖，舢艫蔽水”的水鄉(xiāng)世界。一時間勾起了人們對于這座古城往昔的美好想象。我們不僅可以看到北京現(xiàn)在還有許多水面，單單從現(xiàn)在眾多遺留著海、河、淀、潭、橋的地名，還有諸如“葦子坑”“洼里”這樣的地名，也可以說明北京曾經(jīng)水面眾多、豐富多樣。濕地多意味著什么呢？首先是水禽可以棲息；其次對于候鳥來說，飛過一個地方是一回事，而是否在某個地方停留，則是另一回事，這在很大程度上就取決于此地是否有適宜停留的濕地。而北京，恰恰給候鳥提供了眾多的濕地。

說北京的鳥，不能不說說北京雨燕。北京雨燕雖然是中國常見鳥種，但最早采集的標本是在北京，所以有了這個命名。僅從這一點，這種燕子對北京來說就很有意義。北京雨燕的另一種稱呼叫“樓燕”，這個名字說出了雨燕的棲息環(huán)境。北京城一大特點是中式古建筑眾多。在長久的時光里，這些古建筑包括門樓等，是北京雨燕筑巢棲身的地方之一。同時，在上世紀80年代之前，北京許多居民還住在四合院的老房子里，這也成了北京雨燕筑巢的佳處。但是，隨著北京古建筑的減少、對現(xiàn)有古建筑的保護加強和老舊民宅的消失，北京雨燕也失去了城里筑巢的地方。因此現(xiàn)在北京城內(nèi)雨燕數(shù)量急劇減少。這也算是人類生活方式變化影響鳥類的一個例子吧。

鳥類有各種各樣的美麗。我覺得雨燕之美，在于它在空中飛翔的那種剪影。特別是暮色中有著晚霞的背景下，一幅讓人感到生命自由閑適的景象。每當看到這樣的畫面，我就聯(lián)想到北京人放飛的風箏，也許，一種經(jīng)典的風箏樣式，應(yīng)該就是取自雨燕飛翔的形象。

當我們編輯完《野鳥北京》專輯的時候，我想到，北京野鳥，不正是北京的一大景致嗎？北京旅游，不妨增加一個項目：來北京觀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