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霞

“媽媽，我們是窮人嗎？”這是放學路上，七歲的兒子提出的一個讓我覺得莫名其妙的問題。問及他為何有此一問，兒子的回答令我頓生迷惑。

原來，這個結(jié)論是班主任老師在一次班級調(diào)查之后得出的。調(diào)查的內(nèi)容是：有沒有去過肯德基？去過幾次？結(jié)果班里大多數(shù)孩子沒有舉手，去過多次的更是基本沒有。由此，老師為全班同學下了“你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的結(jié)論。

對于老師的話，孩子是不會質(zhì)疑的。從孩子們有模有樣的鸚鵡學舌中，我似乎可以聽到老師鄙夷的口吻，看到老師輕視的眼神，還有孩子們低垂著的小腦袋。

事實上，“窮人”言論從這位老師的口中吐出已經(jīng)不止一次了。敏感的孩子們意識到做“窮人的孩子”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兒子甚至在期末考試前提出了唯一的要求，那就是：如果考了雙百，就帶他去一次肯德基。

這個要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但接下來的幾天里，我有意識地給他講少年毛澤東，講“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講施瓦辛格，講貧窮、溫飽與富裕。我在給他信心的同時，也必須讓他懂得：人的出生無法選擇，窮人并不可恥，窮人的孩子也不必低頭，物質(zhì)的富有并不是衡量一個人人格和價值的標準，也不能決定一個人終生的成就。而這些道理，那位著裝打扮既時尚又新潮的、已有二十余年教齡的老師應是比我更為清楚的。

其實，對于老師偶爾的牢騷甚至體罰，我完全能夠理解，我也能夠想到這樣一個農(nóng)民工家庭的孩子占到三分之一的班級一定讓老師操碎了心。因為有這樣一個不爭的事實：這些孩子的父母多數(shù)忙于生計，疏于管教孩子，家庭的責任只停留在原始的“養(yǎng)”上。不能否認，這種條件下的孩子有些野蠻、缺乏教養(yǎng)、成績跟不上，但是老師，孩子是可塑的，不能因為某些偏見而在言語上、尊嚴上歧視他們。老師，讓孩子們低頭的其實不是貧窮，而是您有意無意流露出的嘲諷。他們在精神上不僅無法站立，甚至還會形成一種扭曲的認知，這些您想過嗎？

老師，我想對您說，雖然我們沒有用昂貴的擇校費用換一個“貴族學?！钡拿~，雖然我們沒有經(jīng)常光顧肯德基，但您大可不必為我們的孩子惋惜、心痛。我想，您不會忘記，為患白血病的孩子捐款、為災區(qū)捐款、為殘疾人捐款，孩子們無一落下。能給予就不貧窮，這本是一個師者應講給孩子們的道理吧？物質(zhì)上的貧窮并不可怕，精神上的富足才值得驕傲，這一點，即使您內(nèi)心并不認同，即使這只是大道理，既為人師，您就該如此教誨吧？

老師，我想對您說，每個人都希望得到別人的尊重和認可，孩子也不例外，請不要再用不屑的口氣稱他們是“窮人的孩子”。我們的貧窮與您無關。

【原載2015年第9期《經(jīng)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