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蕾
圖/ 本刊記者 方迎忠
人物周刊:我聽說今年春節(jié),澳門銀河生意特別好?
呂志和:你知道,過去這一兩年,澳門的生意是少了的。現(xiàn)在情況比較穩(wěn)定了,(之前)每年生意差不多(掉)20%、30%。到去年底,就是兩三個月之前,看情況是平了,就是跟去年差不多。跌了這么久,現(xiàn)在也是時候要穩(wěn)定下來了。
人物周刊:你覺得是什么因素讓這個情況變好了?
呂志和:不是變好,是不變壞,能夠平靜下來,這個情況是從一個高峰期慢慢下來。因為香港、澳門和內地這邊,未來交通蠻方便。現(xiàn)在要是能夠平穩(wěn)下來的話,兩三年以后,這個變化還要平穩(wěn)一點。當然了,跌了差不多一兩年,生意一般。將來交通暢通了,港珠澳大橋開了的話,生意就一定上來的。
人物周刊:這二十多個月來,博彩業(yè)一直在下滑,你的心態(tài)是怎么樣的?
呂志和:過去這兩三年,生意一路跌下來,我們想下滑的環(huán)境是不是重要?從前是貴賓廳客人比較多,現(xiàn)在因為內地打貪,所以業(yè)務就少了?,F(xiàn)在是中產家庭來這里,做家庭聚會,吃的,還有買的,有娛樂的,有表演的,在這方面我們全部都有,不光是賭博。特別是這個酒店看起來真是很好很舒服的,所以很多家庭去。
人物周刊:在博彩方面有沒有受到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的沖擊?
呂志和:在澳門,我可以講,有競爭,但他們對我們的威脅不大。來澳門這邊玩的人里,中國人多。新加坡那邊也有中國人去,但是去的人多不多呢?在我們看來是很少數(shù)。到其他的地方,越南、柬埔寨,去的人有,但是很少。到澳門去,吃的、住的、買的,還有小孩子也可以玩的,地方很多,生意很多,所以我看外來的競爭,對我們影響不很大。
1970年代,呂志和前往日本考察建材生意
人物周刊:到2020年和2022年,賭牌要面臨續(xù)約問題,這個方面你有什么預期呢?現(xiàn)在有很多各種各樣的傳說。
呂志和:這個我看問題不大。我們在澳門做,6個牌照,跟政府的合作,我看是一個很好的關系,沒有什么特別(的變數(shù))。做旅游也好,做賭也好,一定要安全,人家來這里一定要舒服、安全,沒有誰在這里搞事情,澳門在這七八年來是搞得很不錯的。所以將來到2020年期限夠了,(續(xù)約)我看問題不大,因為情況這么好,他沒有理由要給你麻煩。
人物周刊:但是有傳說期限會縮短,不會有20年那么長。
呂志和:你聽他們講話,有(說期限會)很長,有很短;有這個,有那個,沒有真正定的時候,很難講。但是看情況,我們投資,我們做的事情,我們跟政府合作,到現(xiàn)在安全的問題、保安的問題,每一種事情我看政府很滿意,憂慮將來怎么怎么樣,太早了一點。
人物周刊:你在橫琴島也投了一百億去修度假村,為什么有信心投那么多錢?
呂志和:澳門是一個比較小的地方,橫琴那邊比較大。你看澳門現(xiàn)在的經濟發(fā)展上去,外國人看得起,說澳門有這么好的條件。澳門從前是一個賭的地方,我們中國人就叫作“梳打阜”(以前人們專門把錢財散盡的地方故名為“梳打”,如同梳打粉也稱蘇打粉,是堿性洗衣粉的主要原材料,以前粵港澳地區(qū)用梳打粉來洗衣服。舊時去澳門賭錢,經常輸?shù)酶筛蓛魞?,衣服里一個子兒都沒有了,所以澳門被稱“梳打阜”,正反映了澳門的博彩業(yè)?!幷咦ⅲ?,在這個情況之下,我們十幾年來增加了很多其他的設備,賭這方面,真的是減少。其他的設備——娛樂、開會、家庭聚會、結婚,很多東西加了上來,就不像從前光是賭。賭的地方不很多。在這種情況下,澳門將來(市場)會越來越大。橫琴這邊地也不小,我們十幾年前就跟政府談論,希望在這里做一個最高檔的水上運動場。
人物周刊:十幾年前就跟政府探討過?
呂志和:那時候我們是第一個。做橫琴島的計劃給政府,在這方面我們做了很多事前的功夫,所以我對那邊是有信心的。澳門地方小,一路發(fā)展下去,慢慢就不夠了,未來港珠澳大橋一開的話,人流、交通(都上來,澳門的地方)就不夠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就希望在橫琴那邊拿一個比較大的地皮,現(xiàn)在那個地點是偏一點,從前我(偏愛)挑的是中心,但是偏一點也沒有(太大關系)。
在橫琴未來要做旅游,要叫人來休閑,有的人要清靜,要做一個有國際標準、比較高檔的,做出一個榜樣,不光是做一般的事。那邊的海水是很不清、很不好的,我們還要想辦法讓水清澈一點。還是要動腦筋,要不然那個水一看起來很濁。
人物周刊:已經想出解決方法了嗎?
呂志和:方法是想到了,但是錢是要花的。
銀河娛樂集團于2002年獲授予澳門博彩牌照 , 中為呂志和長子、銀河娛樂副主席呂耀東
人物周刊:你去年推出了呂志和獎——世界文明獎,非常轟動,這個想法是如何產生的?
呂志和:想法嘛,我小的時候就基本上有了。小時候日本鬼子打香港,當時我是3歲,就看到很多人不能留在香港要回歸內地,因為找吃的比較困難。這一路下來,這么多年,聽到很多戰(zhàn)爭,死了多少人,還有用武器來轟炸,破壞了多少好的東西。
這個世界不應該有這些事情,為什么要有這些破壞?為什么要生命殺死?這么多年我慢慢看起來,世界不是不好,世界現(xiàn)在最好,天氣也好,地方也好,環(huán)境也好,資源也好,但是我們要競爭、要打架、要搶,讓很多人吃不好,有很多人有傷病。
最近三四年,我就跟一些好朋友談起來。我就想應該講思想,大家做好自己的心愿,要輔助人家,不要害人。所以我就做了這個獎,跟幾個朋友做這個事情,他們也是德高望重的人,他們很贊成做。這個方向對了,去年開始真真正正捐錢做了。
人物周刊:這個想法很早就有了,為什么去年推出來?有什么直接的原因嗎?
呂志和:沒有特別的原因,感覺時機成熟了,而且有很多比較有地位的人來幫我。他們的名字讓全世界的人對它有一個觀念。他們是有地位又公平公正的人,而且有影響力。他們的心里真正明白我,認同這個獎項,這樣我推出來人家就比較容易接受。
人物周刊:你覺得是什么吸引了他們來幫你做這個獎項?
呂志和: (笑)這么多(各界)領袖他們能夠在一起做事。第一,我們有高檔的人支持、贊成;第二,這個獎(針對的)幾個問題也是真正的問題,能夠推動下去,對全世界的人是個好處;第三,我要拿一個獎出來給他們,我發(fā)多一點錢,一般(評獎)給一百萬美金,我現(xiàn)在給兩三百萬美金。
為什么要給這么多呢?不光是給一個名譽。我看從前(評獎)就給他一個獎狀,他拿了就沒有特別的錢去資助、推動研究。所以我就發(fā)多一點錢。一方面名譽上是你的,還有你認為這個技術好、意念好,對世界有用,希望資助你能夠將這些觀念技術推出去,不是到此為止。
人物周刊:這個獎對你個人的意義在于什么?是否想通過這個獎讓你的思想流傳下去?
呂志和:當然了,因為這個獎希望他們能夠成功推動下去,這個對全世界的人一定都多少有幫助。對我來講,能夠捐一點錢推動對世界有用的東西,這個是我的心意了。
人物周刊:你經常去大陸,跟大學生做交流 ,你覺得大陸的年輕人和香港年輕人比較起來有什么異同?
呂志和:(停了9秒鐘)因為香港給英國統(tǒng)治了一百年,在他們來講,可能認為自己是比較優(yōu)越一點的,所以他們的思想就比較高一點,復雜一點。為什么呢?因為香港是個商埠,不是一個國家,他們的認識錯了,有學識、有知識和基礎,應該想辦法和內地多一點溝通。
內地的年輕人念書很用功,很想多學知識,但是這個底(子)不夠。香港的底是夠,但眼光沒有看清楚,不知道自己怎么做。他們(香港年輕人)的思想沒有(牢固的基礎),就想著自己要創(chuàng)一個世界出來,這個是錯。
他們的錯誤,哪一個人能幫他改端正,并不是我能做得到的,一定是香港政府、中央政府將他們的思想能夠連起來。內地那邊的人他們也希望(強)大,但是他們技術上沒有香港這么多,所以在這方面如果真正能看重(溝通)這個環(huán)節(jié),要連起來,將來是好事情?,F(xiàn)在他們(香港年輕人)覺得,“我思想就這樣。”內地的青年人就不理,就念多一點書,拿多一個經驗,拿多一個學位,做多一點。香港人的思想就停留在那邊,我們講就是自大了,所以是錯。
人物周刊:前年有占中,今年又出了旺角騷亂,現(xiàn)在內地有些人對香港年輕人的思想狀態(tài)有些擔憂,你會擔心嗎?
呂志和:(停了10秒,一張口講的是粵語)這個問題就……(又停了8秒)我們香港人本身都有問題,因為有的人被外國人擺布了,希望香港亂。報紙都有說,日本,臺灣地區(qū),歐洲,都希望(轉為普通話)香港亂。這樣子我看是有的。但基本上(大多數(shù))香港人知道香港人就是中國人,但是他們(一部分香港人)認為他們可能不是中國人。
你知道香港人念書沒有國民教育的書本,中國歷史也沒有,四書五經也沒有。為什么搞得這樣子?我也跟教育部門講過,你這樣都不知道中國的歷史怎么樣,也不知道怎么做中國的國民教育 。七八年以前,念小學、念幼稚園,每一天就半天教育,半天放假,放了假回家去做什么?沒有一個國家觀念、沒有一個家庭觀念,都出去玩。玩的話,(遇到)好事情就好,(遇到)不好的事情,(有些人)就說,小孩子不要怕,我保護你,你有什么事情我在這里照顧你。要是跟了他,就是一個黑社會了,改了他自己的(人生)目標了。
最近這五六年,香港政府就把小學全日制了。今年還要好,小學教育不要家里付錢了。所以它錯了幾十年,怎么可能一兩年就回來呢?還要很長時間, 我希望能夠快一點,花多一點錢把基礎教育做得好一點。要是基礎教育不好的話,去念大學也沒有用,因為他腦子已經變了嘛。
人物周刊:在你經商的過程中,有沒有什么遺憾的事情?
呂志和:沒有遺憾。有很多事情你吃了虧,要是你遺憾了,你就自己傷心,假如你放開一點,你就開心,我就一般是這個心態(tài),多痛苦的事情,三兩天算了,就完了。自己努力,做好其他的事情。要是老是追求那個事情“好?不好?”自己煩惱。放開吧。
人物周刊:你會為錯過2000年左右內地房地產高速發(fā)展的階段而覺得遺憾嗎?那時候嘉華并沒有大力開發(fā)房地產。
呂志和:做生意的話,當然希望每種事情做得最大最好。最好的時候我們就放棄了或者做得小,這個也沒有話講,很多事情你要碰到這個機會,基本上我們是要做的,(但)沒有說放膽全部去做,可以講是保守一點。我們做事情還是比較保守,保守的好處就是有這么大的危機時,我們就沒有什么事,一般我們可以平平穩(wěn)穩(wěn)的。
2014年,呂志和85歲大壽,全家在澳門銀河為他慶祝
我們不是大貪的人。有些事能做,兢兢業(yè)業(yè)地做;超過自己范圍的事情不去冒險。我們去做,穩(wěn)穩(wěn)定定地做,你也知道,我們是廣東人、香港人,就像內地人到香港來一樣,我們到大陸去做生意做事,由于語言的不通,講話不利落,容易造成誤會。所以在這方面,我很希望內地要明白這個情況,怎么樣能夠將香港人這個關系打通,給一點好處(便利)。
現(xiàn)在我們香港人去內地投資,有些關卡。在我來講,沒有什么特別的,北京、南京、重慶等等,我有很多機會,(遇到麻煩)我可以不做,但是其他的人,他們沒有家底的話,如果(因為刁難)在這方面他們做不了的話,就會有點泄氣了。
人物周刊:最近兩年大家對你的財富排名很感興趣,你的金錢觀是什么樣的?錢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呂志和:對我來講,沒有用的。排名大的小的,第一第二 ,我從小到大就平常心的。
人物周刊:從小一直都是平常心?
呂志和:(點頭)我跟你講,你看這里的會客室,很多人認為是新裝修的,但是這里是三十多年前我自己做設計裝修成這樣子的,已經三十多年了。
我們不爭,人家講我怎么講好了,你看我,三十多年就是這樣子。比較很多很多公司,還要大,但是(我們)不爭。爭嘛,就打架……
人物周刊:最近有去什么地方旅游嗎?
呂志和:去得多了。因為澳門那邊方向性差不多有了,現(xiàn)在做了百分之六十到七十。橫琴那邊正式開啟了。我去過東歐、北歐,芬蘭、莫斯科、意大利、英格蘭,波羅的海啊,一路過去。這一大片從前是蘇聯(lián)的。有很多東西看下來可以對我們的未來給點意見。日本那邊從前也經常去。東歐跟俄羅斯那邊也不一樣,從前他們閉關的,現(xiàn)在他們開了,你可以到每一個地方去,他們有自己傳統(tǒng)的娛樂啊,你看起來怎么樣能拿一點精彩的搬回來。所以現(xiàn)在這些方面真的要動很多腦筋,不能夠守舊的。
(比如說)這幢大樓,至今我已經建了三十年,但是(即便過了30年再看)看上去還是不錯。在那個時候,能夠做得出這樣的東西(才可以),到今年你要做的話,做出來,到五十年以后,一百年以后,看起來還是好的,要動腦筋的。老樣子是沒有用的,一定要創(chuàng)新的。
人物周刊:我聽說你有去看Lady gaga的演唱會?
呂志和:是啊,Lady gaga還沒有到香港,要賣票的時候,差不多爆滿,別的人要買……你們叫黃牛票,要付多一點錢,我就想:她為什么能夠這樣子?所以去看,去看什么樣子能有這個氣氛,怎么樣子能夠推銷這么多的票、賣得這么貴,還有在場里面做的是什么,要特別看清楚。
看回來,你問我有什么意見?我可以講,我看完之后(覺得)就是年輕的人喜歡這個,在那邊熱熱鬧鬧。但怎么樣能做得成功呢?就是Lady gaga這個名氣做得成功。我去看就覺得這個設備做得不太好,但是在全世界來講能夠有這個力量的沒有多少人,很少,像麥當娜、賈斯汀·比伯這樣有名氣的就是十個七個。你要做這么大的設備來歡迎他,可能要虧本,但是要了解。要是真的要投資,我們原來——現(xiàn)在還是——做這個場,要多用途的,有名氣的表演還可以做其他事業(yè),好像做exhibition(展覽),還有其他的運動,要改這個,每一個設備,每一個人,里邊的位置、機器就有點分別,這里也是一個頭痛的點。我們設計一個多用途的場地是很復雜的,現(xiàn)在我們正在設計這個。
人物周刊:你覺得現(xiàn)在的年輕人跟你年輕的時候有什么不一樣?
呂志和:(笑)基本上不是不同,完全是一樣的。都希望(買東西)價錢不要貴,他們來坐的地方是他認為新穎的不是老的,干凈的、簡單的,他們認為“我是新潮”。在這個環(huán)境我們真的要動腦筋,讓他們覺得來這里坐坐來這里吃東西有面子,也給他一個新的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