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強

“我其實不怎么想回家。” 這是初中輟學到深圳萬鑫達電子電源科技有限公司打工的十七歲貴州小姑娘王艷（化名），于2016年1月6日在“阿里巴巴幸福返鄉(xiāng)號”專列報名表上寫下的“戀家告白”。

在一摞密密麻麻寫滿了“戀家告白”的報名表里，這歪歪扭扭的九個字在約三十厘米長、二十厘米寬的紙上，不僅顯得空落落的，而且也與“幸福返鄉(xiāng)號”這幾個字格格不入。

寫下這句話，她想了將近一個小時。

1998年，王艷出生于貴州省畢節(jié)市撒拉溪鎮(zhèn)的一個小村子。作為貴州省最貧窮的一個縣，畢節(jié)卻因為留守兒童被世界關注。2012年11月16日，五名留守兒童為躲避嚴寒，在畢節(jié)市七星關區(qū)街頭的一個垃圾箱內生火，導致一氧化碳中毒身亡;2015年6月9日，畢節(jié)市七星關區(qū)田坎鄉(xiāng)茨竹村留守的四兄妹喝農藥中毒死亡。

初三之前，王艷也是畢節(jié)市的一名留守兒童，與她一起留守的還有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父母外出打工，王艷以及四個弟弟妹妹從小與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

“可能你很難想象我這個年代出生的人，居然還吃不飽，穿不暖，但那是事實。我小時候沒吃的，撿別人的破爛穿，甚至連買一支鉛筆的錢都沒有?！闭f起貧困的童年，王艷的聲音異常平靜。

對于家，她提到更多的是爺爺和奶奶，她已記不清父親的樣子?！拔议L這么大，就跟他見過四次。一次學前班，一次六年級，一次初一，一次是去年。只有一次在一起過年，坐一起吃飯都沒說幾句話。”

“其實我報名想回去，是我表妹讓我給她做伴，要不然我可能真的不會回去了?！奔词够厝?，王艷牽掛的也只是有著撫養(yǎng)之情的爺爺奶奶，對于爸媽，她“真的沒有多少感情。”

王艷的表妹——十七歲的葛玲（化名）與王艷幾乎有著相同的遭遇。

在葛玲的“戀家獨白”一欄，她寫道：“爺爺奶奶，謝謝你們把我?guī)н@么大，我記得小時候生病，爺爺背著我去看病，奶奶在家里擔心。很多時候想著想著就哭了，和朋友聊天的時候也會想著你們對我的好。爺爺奶奶，我想對你們說，無論如何，我都會回家陪你們過年?！?/p>

全文中，沒有一句提及自己的爸媽。

調查顯示，2015年中國留守兒童數量已逾六千一百萬，其中超過九百萬一年都見不到父母。隨著像王艷和葛玲這樣的 “95后”留守兒童開始在城市就業(yè)，他們又成為“95后”農民工。

在他們還是留守兒童時，他們曾每天都盼望著在城市的農民工父母回家團年。然而由于長期的留守，他們與父母的感情變得淡薄，等到她們長大進城打工后，卻不愿意回家團年了。

【原載2016年1月15日《工人日報·公民道德》】

插圖 / 缺失 / 徐 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