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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吃”狂

2016-03-17 10:36四丫頭
紅豆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菜籃奶糖小豬

四丫頭,作家,編劇。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xué)院作家高研班學(xué)員。專欄作家。新華文軒出版集團(tuán)簽約作家。出版長篇小說《愛情不設(shè)房》《錯過的情人》《年華輕度憂傷》。多部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xué)》《十月》《廣州文藝》《廣西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等刊物。

最初關(guān)于吃的記憶,是童年時母親提著菜籃的身影,從田埂上逆著光,匆匆而來。那時,父親在一座大城市工作,母親帶著我和姐姐生活在一個雞犬相聞的小山村。每天,我都會獨坐在青石板門檻上,呆呆地守候從田間歸來的母親,從午后一直等到黃昏。于暮色中一見到母親單薄的身影,年幼的我便邁著不太穩(wěn)的步履,搖搖晃晃地迎上前,將小手伸進(jìn)母親手中的菜籃內(nèi),渴望從里面尋到一個青澀的蘋果,或是一顆大白兔奶糖。母親總是嗔怪著推開我的小手,繼而慈愛地微笑著,從裝滿果蔬的竹籃里,挖出酥京果、九制陳皮等令我饞涎欲滴的美食,母親總能帶給我許多意外的驚喜。多數(shù)時候,蘋果放爛了,糖塊被我舔了無數(shù)次,仍舍不得咀嚼,那份甜蜜的記憶,與童年時唯一的玩偶、一只破爛的布娃娃一起,永遠(yuǎn)深刻在了記憶里。

10歲那年,父親將我們的戶口遷到他工作的大城市,我的童年也戛然而止。母親菜籃里再也沒有香甜的大白兔奶糖和青澀的蘋果、酸酸的九制陳皮,再也尋不到從鄰居地里偷來的散發(fā)著泥土芬芳的花生、紅薯和黃瓜。那個破舊的菜籃也被扔進(jìn)了垃圾桶,與都市的食物一起,散發(fā)著焦躁與浮華的氣息。

不久,漫長的青春期不期而至。青春期留給我的記憶,除了迷茫,還有饑餓,我狼一般地在城市各個角落搜尋各種美味。念初一時,我考取了全年級第一名,父親獎勵我一塊黑不溜秋的東西,我迫不及待地將它扔進(jìn)嘴里,它入口即化、回味綿長,我認(rèn)為那是全世界最好的美味。父親說,這是巧克力。因了剎那的驚異,便注定一生的癡愛,自那以后,巧克力成為我此生最愛的零食,并且一愛就是20多年。除了巧克力,還有各式各樣的小吃與零嘴,都如同燈紅酒綠的都市生活一般,令人眩暈。我開始漸漸適應(yīng)并且迷戀上繁華都市炫目的美食,任由卡布其諾與哈根達(dá)斯飛揚(yáng)在不羈的光輝歲月。

一位要好的女同學(xué)曾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嘗遍世上所有的美食。那時意氣風(fēng)發(fā)的我,對她的話十分不屑,認(rèn)為她胸?zé)o大志,并很快同她疏遠(yuǎn)。而事實上,我將所有的零花錢都用來買各種零食,我拼命向雜志社投稿和參加各種作文比賽,目的是為了賺取稿費和獎金,然后將它們悉數(shù)化為口中美食。因為天生有著吃不胖的體質(zhì),我索性毫無顧忌地吃喝,我曾在初中時期攢了三個多月的零花錢,只為買一杯哈根達(dá)斯,也曾將獲贈的一張明星演唱會門票換成了一頓海鮮大餐。

正如食物也會變質(zhì)一樣,曾經(jīng)一帆風(fēng)順的我接連經(jīng)歷高考失利、工作失意、失戀、車禍等一系列遭遇,我開始茶飯不思,并患上了厭食癥,從前心儀的美食此刻在眼中都變成一堆堆五顏六色的垃圾,我也準(zhǔn)備自暴自棄將自己活成一個無人問津的垃圾。直到有一天,他帶著陽光般的微笑,捧著一碗溫?zé)岬呐殴菧霈F(xiàn)在我生命里,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提著菜籃的母親。他每天變戲法似的為我做出許多花式菜肴,并強(qiáng)迫形容枯槁的我將佳肴消滅殆盡。我沐浴在他溫暖的目光中,肆無忌憚地胡吃海塞時,倏地想起那位女同學(xué)的話,驀然驚覺能心無芥蒂地吃,亦是人生最大的快樂。

他說,一個包子如果沒有餡就只能是饅頭,三明治缺了火腿只能算是吐司,一個家庭缺一頭會吃的豬(豖)只能叫作茅草房或是茅房……于是,我這只豬被他威逼利誘,作了他的餡與火腿,被他帶進(jìn)一座圍城里。

圍城里的生活平淡而乏味,唯有美食令我們過得活色生香。我們穿越全城的大街小巷,尋覓各式特色小吃。他還時常系起圍裙,在鍋邊灶臺忙碌,并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變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他做飯的樣子帥極了,有他做飯與作伴,當(dāng)年曾因為大餐而放棄偶像梁朝偉演唱會的懊惱,早已云淡風(fēng)輕。

一年后,我們有了一頭可愛的小豬。

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我,為了小豬的健康,開始精心研究各式菜肴,絞盡腦汁做出一道道菜式。見小人兒吃飽了,比自己吃了山珍海味還滿足。我時常注視著對面那個小小的人兒,看他旁若無人地狼吞虎咽,那貪婪的模樣,活像當(dāng)年從母親菜籃里尋找美食的自己。

我曾以為自己不食人間煙火,我的一雙寫作的手也不應(yīng)該去持沾滿油煙的鍋鏟,然而,婚后,為丈夫、為孩子,我心甘情愿地在廚房旋轉(zhuǎn),廚房成為我的另一個舞臺。精心準(zhǔn)備的幾道菜,有時想將好菜讓給他們吃,自己吃不了兩口,有時累得根本不想動筷,但只要大豬小豬流露出對哪道菜感興趣,便立即滿血復(fù)活,打了雞血般沖向菜場,搶最新鮮的食材。曾經(jīng)的文藝女青年披著清湯掛面的長發(fā),著一襲波希米亞長裙,穿梭在污水橫流、混雜著雞鴨魚肉的腥臊味的菜市場,為買到一塊精瘦肉、搶到一把鮮嫩的青菜而興奮。他說,你的樣子讓我想起當(dāng)年你收到玫瑰花時的情形。我望著他帥氣的側(cè)臉,笑得花枝亂顫。

我調(diào)皮的小饞豬,從會走路開始,便同我搶奪零食,為此,我不得不同他玩起了“躲迷藏”的游戲。我沒有母親的菜籃,卻總能為小人兒變出一塊奶糖、一個蘋果、一碗濃湯。我是一神奇的魔術(shù)師,可以為親人們變出世界上所有的美食。

兒時是為自己吃,成熟后為愛自己的人吃,成年后為所愛的人吃,因愛“吃”狂,為愛癡狂。一花一葉皆自在,一飯一菜總關(guān)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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