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向來自負,但在中國文字面前卻格外地謙恭。他們不但在本民族的文字中拼命汲取漢字的精髓,還一次又一次煞有介事地舉辦中日文化友好交流——其主角便是漢字的書法作品,據(jù)說日本民間曾對漢字選美,奪魁的是“夢”字,入選佳麗還有“雪、柔”等等。日本人對漢字的狂熱癡迷可見一般。漢字的音、形、義皆具獨特魅力,足以讓每一個接近她的人心曠神怡、渾然忘我。
她的發(fā)音變幻莫測,極富音樂性。四種聲調(diào)再加輕聲、變調(diào)之類已夠復雜,還得講究輕、重、緩、疾,抑、揚、頓、挫。這里的學問深著呢!同樣一篇文章,有人讀得鏗鏘有力,有人讀得平淡無奇,有人讀得悅耳流暢,也有人讀得含混不清。要讓聽者從你的嘴巴中聽出漢字的美,還真得請你下一番功夫。
曾親耳聆聽過一位著名話劇演員朗讀戴望舒的《雨巷》,那絕對是一次痛快淋漓的享受;那平緩的語調(diào)娓娓引出泛著暗淡燈光的朦朧小巷,那略顯惆悵的沙啞是對如煙往事剪不斷、理還亂的追憶,那若有若無的哽咽更勾起多情人心靈深處早已塵封的往事,一詩讀完,聽者不禁淚水漣漣……
漢字的形美同樣不可抗拒。歷代優(yōu)秀的書法家粲若繁星,各具風采。王羲之,飄逸俊朗;顏真卿,粗獷豪放;柳公權(quán),華美靈巧……名山大川如果少了書法家們的題詞就讓世人少了一分敬仰,小橋流水倘有名家的“墨寶”則會因此聲名遠播。難怪各旅游景點在宣傳手冊上都忘不了寫上“XX年間,大書法家XXX見此佳景,豪興大發(fā),潑墨揮毫,寫下XXX幾個大字”之類的語句。我的家鄉(xiāng)盱眙有一處本不出名的小山,虧了南寧書法家米芾的題字“第一山”,近年來竟有不少外地游人慕名而來,讓小縣城頗有幾分自豪。
形形色色的美術(shù)字更為漢字的形美推波助瀾。歌手江濤的MTV作品《創(chuàng)造》,用電腦設計出的歌詞字體獨樹一幟,很有個性。這些字或扁或圓,亦莊亦諧,動靜相宜,錯落有致,千變成化,精彩紛呈。古老的中國漢字鍍上了現(xiàn)代科技的光輝,更魅力四射。
漢字的形與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足以讓稍有想象力的人展開無盡的遐思:“笑”字,活潑可愛;“哭”字,愁眉苦臉;“巍峨”,山的高大頓顯眼前;“嫵媚”,少女的嬌顏潛入心底。難怪中國人愛將“字畫”連在一起,漢字本來就是可以入畫的。
文化層次的不同,人生閱歷的不同,對漢字字義的理解隨之不同。我看《紅樓夢》與文學家看《紅樓夢》的感受肯定不一樣,這也就是為什么同樣的文學作品,有人推崇備至有人卻視若糞土的原因。平常的一句話,如“你是個大壞蛋”,可能是孩子的童言無忌,也可能是情侶的親密調(diào)侃;可能是路人的厲聲痛斥,也可能是某君良心發(fā)現(xiàn)后的深深自責。細細品來,漢字的義真是奧妙無窮。
漢字之美,還美在她只對真正愛她、懂她的人撩開自己神秘的面紗。你看成千上萬個漢字就像成千上萬個小魔塊,在語言大師的“點化”下,忽而成了驚世駭俗的不朽巨著,忽而成了清新雋永佳文,忽而是淺吟低唱,忽而是疾風驟雨,忽而是行云流水,忽而是欲說還休……而我們,正是被這些小魔塊深深吸引,才會“沉睡不知歸路”,才會“為伊消得人憔悴”?。?/p>
夜深人寂,挑燈夜書。會心之處,不覺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