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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東漢紀(jì)》史源探討

2016-03-25 13:34趙天舒
戲劇之家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后漢書資治通鑒

趙天舒

【摘 要】本文通過對《資治通鑒·東漢紀(jì)》中順帝一朝進(jìn)行史源考察,分別分析《資治通鑒》對《后漢書》中的史實(shí)、詔書、奏疏的處理,以進(jìn)一步認(rèn)識《資治通鑒》的優(yōu)點(diǎn),更好地利用《資治通鑒》。

【關(guān)鍵詞】《資治通鑒》;史源;《后漢書》;《后漢紀(jì)》

中圖分類號:K234.2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2-0241-03

本文擬以《通鑒·漢順帝紀(jì)》中順帝一朝為例,對《通鑒》史源作一簡單考察。通過分析《通鑒》對于《后漢書》中史事、詔書、奏疏的處理,可以進(jìn)一步了解司馬光編撰《通鑒》時的用功之處,以便我們更好地認(rèn)識《通鑒》,更好地利用《通鑒》。

一、《通鑒》對史事的處理

(一)多出處合并,力求真實(shí)

司馬光編撰《通鑒·漢順帝紀(jì)》所采納的史料主要是范曄《后漢書》、袁宏《后漢紀(jì)》,以及司馬光能夠見到的七家《后漢書》殘卷,其中,又以《后漢書》為主要的參考對象。

司馬光編撰《通鑒》時,往往抄錄數(shù)處史料進(jìn)行合并剪裁,同時又力求史事真實(shí)可信。如《通鑒》卷五十二,順帝永和二年(170)載:

五月,癸丑,山陽君宋娥坐構(gòu)奸誣罔,收印綬,歸里舍。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鞏、王道、李元、李剛等九侯坐與宋娥更相賂遺,求高官增邑,并遣就國,減租四分之一。

此則史事司馬光剪裁改編得很妥當(dāng),參考了范書《梁商傳》、《宦者列傳》、司馬彪《續(xù)漢志》以及袁紀(jì)。

山陽君宋娥奪爵,范書中只有只言片語,司馬彪《續(xù)漢志》載:“永和二年四月丙申,京都地震。是時宋娥構(gòu)奸誣罔,五月事覺,收印綬,歸田里?!痹o(jì)中作:“五月癸丑,山陽君宋娥有罪,歸里舍。”《續(xù)漢志》有記事,無月日,袁紀(jì)有月日,但記事不詳,司馬光將這幾部分史料進(jìn)行了巧妙地綜合,使得史事完整,事理清晰。

黃龍等九侯誣曹騰、孟賁一事,《梁商傳》與《宦者列傳》記載有矛盾之處,《梁商傳》中記作“永和四年,中常侍張逵、蘧政,內(nèi)者令石光,尚方令傅福,冗從仆射杜永連謀,共譖商及中常侍曹騰、孟賁?!倍痘抡吡袀鳌纷鳎骸包S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汎、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貨賂,求高官增邑,又誣罔中常侍曹騰、孟賁等。”司馬光在此作了考異,將黃龍等人誣曹騰這一有疑問之事刪去,只保留了與山陽君宋娥相勾結(jié)一事,以期讓史事真實(shí)。此處亦可反映司馬光嚴(yán)謹(jǐn)?shù)氖穼W(xué)態(tài)度。

(二)巧妙增補(bǔ)

司馬光剪裁史料時,獨(dú)具匠心,常能捕獲到細(xì)節(jié)部分,對各部份史料進(jìn)行巧妙地剪裁,使其整合融入到《通鑒》中,如《通鑒》卷五十二,順帝永和二年載:

冬,十月,甲申,上行幸長安。扶風(fēng)田弱薦同郡法真博通內(nèi)、外學(xué),隱居不仕,宜就加袞職。帝虛心欲致之,前后四征,終不屈。友人郭正稱之曰:“法真名可得聞,身難得而見。逃名而名我隨,避名而名我追,可謂百世之師者矣!”真,雄之子也。

此處頗能體現(xiàn)司馬光的大家手筆。《后漢書·孝順帝紀(jì)》中僅有“冬十月甲申,行幸長安,所過鰥、寡、孤、獨(dú)、貧不能自存者賜粟,人五斛。庚子,幸未央宮,會三輔郡守、都尉及官屬,勞賜作樂。十一月丙午,祠高廟”這一簡單記載,而范書《逸民列傳》中記載有扶風(fēng)法真事跡:“辟公府,舉賢良,皆不就。同郡田弱薦真曰……會順帝西巡,弱又薦之?!芍^百世之師者矣!”查閱范書,順帝在位期間,只此一次西巡長安,故司馬光抓住這一細(xì)節(jié),將法真事跡增補(bǔ)于此,以豐富順帝西巡史事,又不至于遺漏法雄之子法真事跡。

可見,司馬光編撰中極為精審,對于前后材料均細(xì)細(xì)審核,靈活增補(bǔ),力求做到史事充實(shí)、真實(shí)可信,并做到文筆流暢,事理清晰。

二、《通鑒》對詔令的處理

《后漢書》中記載頗多大臣奏疏及詔令,《通鑒》的編撰主旨不在于完整地保存奏疏等原始史料,而是要“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通過編撰《通鑒》,為當(dāng)代統(tǒng)治者提供施政參考?!锻ㄨb》對于詔令一般是在保留主體意思的前提下進(jìn)行較大幅度刪減,《通鑒》對詔令的處理有三種方式,除完全保留一處外,或部分省削,或完全刪除,下面分類闡述。

(一)完整保留詔令

《后漢書·孝順帝紀(jì)》載,永建四年,夏五月壬辰,詔曰:“海內(nèi)頗有災(zāi)異,朝廷修政,太官減膳,珍玩不御。而貴陽太守文礱,不惟竭忠,宣暢本朝,而遠(yuǎn)獻(xiàn)大珠,以求幸媚,今封以還之”除此詔書完整保留,并無刪減外,《通鑒》對《后漢書·順帝紀(jì)》中的詔書,或大幅度刪減,或不采用。

(二)部分省削詔令

如《通鑒》卷五十二,順帝陽嘉三年(134)載:

五月,戊戌,詔以春夏連旱,赦天下。

《后漢書·孝順帝紀(jì)》作:

五月戊戌,制詔曰:“昔我太宗,丕顯之德,假于上下,儉以恤民,政致康乂。朕秉事不明,政失厥道,天地譴怒,大變?nèi)砸?。春夏連旱,寇賊彌繁,元元被害,朕甚愍之。嘉與海內(nèi)洗心更始。其大赦天下,自殊死以下謀反大逆諸犯不當(dāng)?shù)蒙庹?,皆赦除之。賜民年八十以上米,[人]一斛,肉二十斤,酒五斗;九十以上加賜帛,人二匹,絮三斤?!?/p>

此則詔書的核心在于陽嘉三年持續(xù)大旱,故順帝下詔大赦天下,司馬光據(jù)此刪減為“五月,戊戌,詔以春夏連旱,赦天下?!比绱?,既保留了該詔書下達(dá)的原因,使得詔書清晰易懂,又大大減省了文字。當(dāng)然,此處補(bǔ)上“寇賊彌繁”或許更為恰當(dāng),至于沒有記載大赦的具體內(nèi)容則不在此文探討范圍之內(nèi)。

又如《后漢書·順帝紀(jì)》載,永建元年(126)春正月甲寅的詔書:

先帝圣德,享祚未永,早棄鴻烈。奸慝緣間,人庶怨讟,上干和氣,疫癘為災(zāi)。朕奉承大業(yè),未能寧濟(jì)。蓋至理之本,稽弘德惠,蕩滌宿惡,與人更始。其大赦天下。賜男子爵,人二級,為父后、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級,流民欲自占者一級;鰥、寡、孤、獨(dú)、篤癃、貧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貞婦帛,人三匹。坐法當(dāng)徙,勿徙;亡徒當(dāng)傳,勿傳。宗室以罪絕,皆復(fù)屬籍。其與閻顯、江京等交通者,悉勿考。勉修厥職,以康我民。

下達(dá)此詔書是為了挽回頹勢,于是大赦天下。雖僅以數(shù)字總結(jié),既不失原意,又節(jié)省了大量文字。《通鑒》大量刪除了歌頌先帝,宣揚(yáng)正統(tǒng)的言論,也沒有記述賞賜爵位、賞賜糧棉的內(nèi)容,僅以“赦天下”概述之。

《后漢書》載,永嘉元年(145)的詔書:

孝殤皇帝雖不永休祚,而即位逾年,君臣禮成。孝安皇帝承襲統(tǒng)業(yè),而前世遂令恭陵在康陵之上,先后相逾,失其次序,非所以奉宗廟之重,垂無窮之制。昔定公追正順祀,《春秋》善之。其令恭陵次康陵,憲陵次恭陵,以序親秩,為萬世法。

《通鑒》中刪去部分內(nèi)容,擇其主要內(nèi)容記述之:“孝殤皇帝即位俞年,君臣禮成。孝安皇帝承襲統(tǒng)業(yè),而前世遂令恭陵在康陵之上,先后相逾,失其次序。令其正之!”不僅保留了原意,刪除了繁雜的表述,且節(jié)省了文字。

上述三處詔令的刪減有明顯的特點(diǎn),都把關(guān)于順帝罪己、宣講、引用等內(nèi)容大量刪去,以時間和施政措施做簡要記錄,僅保留重要史實(shí),也突出了《通鑒》的主題。

(三)完全刪削詔令

《通鑒》完全刪削詔令的情況很多,主要有兩種類型,第一,完全不保留。如《后漢書·孝沖帝紀(jì)》載,永嘉元年(145)五月甲午的詔書:

朕以不德,托母天下,布政不明,每失厥中。自春涉夏,大旱炎赫,憂心京京,故得禱祈明祀,冀蒙潤澤。前雖得雨,而宿麥頗傷;比日陰云,還復(fù)開霽。寤寐永嘆,重懷慘結(jié)。將二千石、令、長不崇寬和。暴刻之為乎?其令中都官系囚罪非殊死考未竟者,一切任出,以須立秋??忻酱鬂赡芘d云雨者,二千石長吏各潔齊請禱,謁誠盡禮。又兵役連年,死亡流離,或支骸不斂,或停棺莫收,朕甚愍焉。昔文王葬枯骨,人賴其德。今遣使者案行,若無家屬及貧無資者,隨宜賜恤,以慰孤魂。

此詔令并不見于《通鑒》中。

又如《后漢書·孝順帝紀(jì)》載,建康元年(144)的詔書:

隴西、漢陽、張掖、北地、武威、武都,自去年九月已來,地百八十震,山谷坼裂,壞敗城寺,殺害民庶。夷狄叛逆,賦役重?cái)?shù),內(nèi)外怨曠,惟咎嘆息。其遣光祿大夫案行,宣暢恩澤,惠此下民,勿為煩擾。

此詔令也不見于《通鑒》中。

第二,《通鑒》保留了詔令的主要內(nèi)容,但不以詔令形式,而以記載其他事跡時包含此詔令內(nèi)容。

《后漢書·孝順帝紀(jì)》載,陽嘉二年(133)的詔書:

朕以不德,統(tǒng)奉鴻業(yè),無以奉順乾坤,協(xié)序陰陽,災(zāi)眚?qū)乙?,咎征仍臻。地動之異,發(fā)自京師,矜矜祗畏,不知所裁。群公卿士將何以匡輔不逮,奉答戒異?異不空設(shè),必有所應(yīng),其各悉心直言厥咎,靡有所諱?!?/p>

由于京師地震,漢順帝下達(dá)此詔書鼓勵大臣“直言厥咎,靡有所諱”,此詔書雖并不見《通鑒》中,然而《通鑒》記述了左雄當(dāng)日的奏疏卻包含了這部分史實(shí)。

《通鑒》將《后漢書·孝順帝紀(jì)》和《后漢書·左雄傳》合并。雖將詔書全部刪去,但卻通過采用《后漢書·左雄傳》的內(nèi)容,去其冗雜,簡練的記述了詔書所傳達(dá)的信息。

三、對大臣奏疏的處理

(一)全部引用

《通鑒》全部引用大臣奏疏的情況不少,或一字不刪,或稍改數(shù)言。

如《通鑒》卷五十一,永建元年載虞詡奏疏作:

昔孝安皇帝任用樊豐,遂交亂嫡統(tǒng),幾亡社稷。今者張防復(fù)弄威柄,國家之禍將重至矣。臣不忍與防同朝,謹(jǐn)自系以聞,無令臣襲楊震之跡。

《通鑒》采用《后漢書·孝順帝紀(jì)》無一字刪減。

(二)部分刪除

如《后漢書》中左雄的奏疏作:

郡國孝廉,古之貢士,出則宰民,宣協(xié)風(fēng)教。若其面墻,則無所施用。孔子曰‘四十不惑,禮稱強(qiáng)仕。請自今孝廉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皆先詣公府,諸生試家法,文吏課箋奏,副之端門,練其虛實(shí),以觀異能,以美風(fēng)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才異行,自可不拘年齒。

《通鑒》刪去“郡國孝廉,古之貢士,出則宰民,宣協(xié)風(fēng)教。若其面墻,則無所施用”部分。采錄了主要內(nèi)容,其中主要意思完整保留下來,且省去了解釋性的陳詞濫調(diào),但保留了孔子“四十不惑”的言論,讀起來不至于唐突,確實(shí)反映了司馬光卓越的文字功底。

又如《后漢書》載虞詡于永建初年的奏疏:

臣見方今公卿以下,類多拱默,以樹恩為賢,盡節(jié)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為,容容多后。伏見議郎左雄,數(shù)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難戹,以為警戒,實(shí)有王臣蹇蹇之節(jié),周公謨成王之風(fēng),宜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匡弼之益。

《通鑒》在采用這份奏疏時大幅度刪減:

臣見方今公卿以下,類多拱默,以樹恩為賢,盡節(jié)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為,容容多后福。伏見議郎左雄,有王臣蹇蹇之節(jié),宜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匡弼之益。

司馬光將“數(shù)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難戹,以為警戒”刪去,精煉的保留這詔書的主要內(nèi)容。而將“周公謨成王之風(fēng)”刪去,也防止了重復(fù)表達(dá),使文章更為簡煉。

(三)完全刪除

《后漢書》中關(guān)于奏疏的記錄較多,《通鑒》也不可能大量采用,固僅記錄了較為重要,對歷史進(jìn)程較有影響的奏疏,也對其他奏疏毫無保留刪去。如永建年間黃瓊的奏疏:

間者以來,卦位錯謬,寒燠相干,蒙氣數(shù)興,日暗月散。原之天意,殆不虛然。陛下宜開石室,案《河》、《洛》,外命史官,悉條上永建以前至漢初災(zāi)異,與永建以后訖于今日,孰為多少。又使近臣儒者參考政事,數(shù)見公卿,察問得失。諸無功德者,宜皆斥黜。臣前頗陳災(zāi)眚,并薦光祿大夫樊英、太中大夫薛包及會稽賀純、廣漢楊厚,未蒙御省。伏見處士巴郡黃錯、漢陽任棠,年皆耆耋,有作者七人之志。宜更見引致,助崇大化。

永建三年,大旱。瓊復(fù)上疏曰:

昔魯僖遇旱,以六事自讓,躬節(jié)儉,閉女謁,放讒佞者十三人,誅稅民受貨者九人,退舍南郊,天立大雨。今亦宜顧省政事,有所損闕,務(wù)存質(zhì)儉,以易民聽。尚方御府,息除煩費(fèi)。明敕近臣,使遵法度,如有不移,示以好惡。數(shù)見公卿,引納儒士,訪以政化,使陳得失。又囚徒尚積,多致死亡,亦足以感傷和氣,招降災(zāi)旱。若改敝從善,擇用嘉謀,則災(zāi)消福至矣。

以上兩次黃瓊對漢順帝的奏疏見于《后漢書·黃瓊傳》,但不見于《通鑒》?!锻ㄨb》的編修嚴(yán)謹(jǐn)、慎重。這兩次奏疏的影響并不大,也無非是陳詞濫調(diào)、祥瑞圖讖,固司馬光全部刪去,可見司馬光的高深史識。其實(shí),類似如此的處理,在《通鑒》中頗多,此不贅舉。

這篇小文章想要對《通鑒》史源做一全面、系統(tǒng)的闡述是不可能的,這里僅從幾個方面討論。通過上述分析,大致可以歸納以下兩點(diǎn):

第一,總體上,《通鑒》對《后漢書》的取材與增補(bǔ)是比較忠實(shí)原著的。

第二,《通鑒》在取材《后漢書》時也做了大量的刪減、增補(bǔ)與合并。刪除了大量不重要的信息,擇其精要編纂成書。其刪補(bǔ)、取舍之間也反映出司馬光極好的史學(xué)、史才、史識。因此,作為一部史學(xué)名著,《通鑒》當(dāng)之無愧。

參考文獻(xiàn):

[1]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2]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

[3]袁宏.后漢紀(jì)[M].北京:中華書局,2011.

[4]王德保.司馬光與<資治通鑒>[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1.

[5]湯勤福,張靜.<資治通鑒>取材<三國志>雜論——<資治通鑒>(三國部分)史源研究之一[J].上海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bào),2005(3).

[6]湯勤福,張靜.<資治通鑒>(三國部分)與正史在史實(shí)上的差異[J].上海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bào),2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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